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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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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凤眠已两日没出门,父母让她在家乖乖等消息就好,她便知道情况有些不妙。
为了不让父母担忧,她表面装作不知情,可她不是能坐得住的人,这日趁左右无人,她换了一身轻便衣裳,轻车熟路翻墙而出。
京都各大酒楼茶馆向来是小道消息最多的地方,阮凤眠便选了一家人最多的茶馆坐下,点了茶水点心慢慢吃着,果不其然,坐了一会儿周围就有人提起国子监谢俊良一案。
“你们听说了没,刑部最近抓了国子监博士卫兰舟,这人不仅是前年的探花,还是兵部尚书阮大人家的女婿!”
“不能够,阮家千金成亲才不到半个月,丈夫就被抓?她亲爹能愿意?”
“不愿意又如何,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不过一介国子监博士耳!管你哪天成亲,就是你现在成亲,该抓也得抓!”
另外一个年长者说道:“我今早看见一群国子监学生围在刑部外头,一个个把姓卫的当亲爹夸,一个劲的喊冤!这刑部连打带骂直接把学生都轰走了!我看啊,这事说不定别有内情!”
“绝对有内情!一开始说国子监监丞之死是他杀,后来又改口自杀,现在圣人主持公道,又改成被人杀害的,还找到一个嫌疑人,反反复复……他们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咱们平头老百姓知道个啥!”
“唉你们还没看懂吗?之前肯定是碍于阮大人的权势,府尹大人想替他女婿遮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知学生们竟闹出那么大动静,连圣上都惊动了,这事就此闹开了!”
另外二人纷纷点头:“有道理……”
“砰!”旁边一位穿着朴素,肤色偏深的汉子一拳捶在桌子上,满面怒气:“听你们胡吣!卫兰舟绝对不会是凶手!”
这伙人见黑脸汉子不过一人,纷纷起来与他理论:“你怎么知道人不是他杀的,你若有证据,去刑部叫放人去啊,倒是在这里逞威风,嘁!”
“就是!”
黑脸汉子气得双眼通红,一脚踹开长凳,“我跟谢俊良,卫兰舟都认识,我们三人一路逃荒相互扶持,一同进京科考,情同手足,怎会杀害对方?你们这群人,官府都未定案,却不知青红皂白事实真相就在这里胡说八道,坏我卫兄弟名声,我要是不管,既对不起谢兄,又对不住卫兄弟,我岂与禽兽无异?”
“你们胆敢再编排我兄弟,我的拳头可不长眼!”
三人见黑脸汉子竟是知情人,且对方长得高大健壮,面露煞气,谁都不想触这个霉头,几人脖子一缩,灰溜溜地走了。
黑脸汉子这才出风头,周围人还盯着他的方向看,他转过身却变了脸色,甚是客气的向茶馆老板打听:“大叔,你可知兵部尚书府上该往哪里走?”
老板给他指了个方向,他谢过之后转身便离去,脚步十分匆忙。
这一幕被阮凤眠都看在眼里,想来也有些好笑,虽然卫兰舟是他的丈夫,可他对丈夫的生平经历并不清楚,连这位与卫兰舟称兄道弟的男子也不认识。
不过此人既然与卫兰舟交好,与她就不是敌人,不妨一叙。
张景山为卫兰舟的事辗转反侧了好几日,认识的同僚都找过了,甚至还腆着脸找祭酒崔大人帮忙打听消息,全都石沉大海,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试着去往阮府走一遭,为兄弟寻一个条路。
虽说目前还没有卫兰舟认罪的消息,可他深知官府规矩森严,谁进去都得褪层皮,当然是尽早救出卫兰舟越好。
他按照茶馆老板的指示前往阮府,在经过一处无人石桥时,忽然感觉不太对劲,周遭的蝉鸣声突然小了,就在他疑惑时,身体比他的脑袋更快反应过来,一个侧身躲过从身后袭来的攻击。
他下意识看向攻击他的武器,定睛一看却是路边随处可捡的树棍,他还未来得及耻笑,身后那人握着树棍再次袭来,他心头火起,提着拳头跟人打了起来。
张景山父亲曾在镖局做事,会一手好拳脚,他师从父亲,学的是一力降十会,每一拳都力道十足,一拳一下去骨头都能打断,可对方却狡猾得很,一会儿若陀螺身体急转,一会儿如燕子般左右闪避,主打一个灵巧敏捷,让张景山的拳头不断落空,空费力气。
可每当他力气不济时,对方却又突然正面对抗,与他对招,他自然吃不到好处……一来二往,他力气耗了大半,对方却依旧游刃有余,打得他憋屈不已。
“有种与我正面对打!”张景山咬牙切齿地喝道。
眼见对方动了气,阮凤眠见好就收,随手捡的长棍一扔,拍拍手拱手致歉:“我是阮凤眠,见阁下下盘扎实,脚步有力便猜你定身手不错,我知你是卫兰舟好友,便斗胆与你对上几招,如有得罪,还望包涵!”
张景山反应了一瞬,很快缓了脸色,甚至隐隐有些激动:“你是阮尚书千金,兰舟的新婚夫人?”
“正是。”
“阮小姐好身手!”张景山由衷说道,“我正想去阮府找你,没想在这遇上,当真是缘分。”
张景山原本还气恼这陌生女人无故动手,现在知晓她是自己挚友的妻子,态度立即来了个大转弯,自家人这么能打,那不是好事吗?
阮凤眠笑道:“确实是缘分,我与兰舟成亲不久,想找人商量他的事却不知找谁,没想在这遇见了。不如我们找一个地方,坐下慢慢聊?”
张景山如何不同意,忙不迭点头跟上。
他见过太多人性的恶,所以好友出事,他不敢确定阮家人会同他这般心系卫兰舟的安全,毕竟卫兰舟官位不高,和阮凤眠有多少夫妻情分也不好说,现在他的心总算安稳了些,最起码这位阮小姐是关心兰舟的。
阮凤眠找了一处清凉的茶水摊,与张景山坐下聊天,这一聊就是许久,直到日落西山,两人才结束了谈话。
张景山离开后,阮凤眠一人在茶水摊坐了许久,也想了许多,她在张景山叙述的经历中了解了许多关于卫兰舟的故事,关于他比旁人艰辛百倍的童年,关于他坎坷重重,几次夭折的科举之路,关于他如何在地狱般的人生头破血流才拼出一条血路,还有逃难路上,卫兰舟如何一次次带领他们极限逃生,获得生机……太多太多故事。
在张景山的人生里,没有卫兰舟,他和他母亲早已被歹人害死,或半路饿死,病死……总之不可能活到现在,更不可能进入国子监,所以卫兰舟于他们母子既是救命恩人,亦是血肉至亲。
此番谈话,令她对自己的丈夫又多了解了一分,越是了解越是钦佩。
试想有个人年幼时便没了父母,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可他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走上歧路,而是像一棵坚韧的小草,拼了命的吸收养分成长,幼时吃百家饭,主动给人帮忙不过为了半块饼,山上的野果是他的救命稻草,山头捕猎的陷阱他了如指掌……
等他稍微大了些,他下地干农活,跑腿,为医馆免费做事,不过为了医馆能买下他辛苦挖的药材,在酒楼帮忙累得几次晕倒,却被无良老板赖掉工钱……种种辛苦,不胜枚举。
虽然人生破破烂烂,可他没有放弃,他艰难却依旧长大了,从弱不禁风的小草,长成一棵迎风而立的参天大树。
他不仅长大了,他还立志改变自己的命运,他想尽办法去学堂旁听,省吃俭用只为买一本旧书,腊日寒冬别人在睡觉,他却借着雪光在雪地里看书,写字,现实势利的夫子也被他的毅力打动,减免他的束脩……
终于他长大成人了,自己书读得不错,也收获了良师益友,命运似乎正走上正轨,这时候家乡突发大水,死伤无数,瘟疫横行……一夜之间,他的命运似乎回到起点。
然后便是逃难,一路地狱般的经历,描述不出的血腥残酷……他硬生生撑住了,走到最后。
他是一个无父无母的穷孩子,每一步都走得比旁人艰难百倍,千倍,可他终是迈过千山万水,迎来自己的彼岸。
从前阮凤眠没觉得自己命有多好,可自从知晓卫兰舟短短二十一载的经历,方知老天爷心之偏颇,天地鸿沟,十万八千里不足以形容。
同样的,人之毅力志气,亦有天堑之别。
张景山离开许久,阮凤眠仍久久不能平静,她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真实的,虚幻的,最后只化出一张平静温柔的脸,那双眼干净如一湖秋水,眼下泪痣却仿若一颗未拭去的眼泪。
一想到卫兰舟掉眼泪的模样,阮凤眠再也坐不住,猛地从椅上起来,这样的人,哪怕不是她的夫君,她也定是要救的!
不过在救他之前,有些事还得当面问他才好,只是刑部不让探视,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