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星辉压船

25、落入窠臼

　　“一切都安排好了吗？”项清渭坐在主干道尽头的观景台上，问着并排而坐的尹明道。
　　项清渭和尹明并肩坐在江边的椅子上，看着江面水天一色、百舸往来，江风阵阵拂面，好不惬意。
　　“嗯”尹明轻应了一声，起身走到观景台栏杆处，望着水面出神。
　　“清渭”尹明头也不回。
　　“嗯”
　　“这样真的好吗？”尹明欲言又止。
　　“什么？”项清渭纳闷的问道。
　　“他们两人那么相爱，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他稍稍回首说道。
　　“你同情他们？”项清渭瞪圆了眼睛。“那谁来同情我？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一旦被发现，我们难辞其咎。我保证郑重不会同情我们，他会杀了我们，你清醒一点。”她情绪激动的说道。
　　“可是林胜男这么可怜！我们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还逼她跟郑重反目，她已经生命垂危，这样做对她太残忍！”尹明转身大声对项清渭说道。
　　“当初是你非让我把他们母子留下的，你忘了？现在又装什么好人？我们的意图，她已经全部知晓，现在也不可能放她走。只能继续我们的计划，推波助澜让她死在这。知不知道？”项清渭声色俱厉的说道。
　　“那我们呢？”尹明痛苦又忿恨的说道，“我当初信了你的邪，让你跟他结婚，我真他妈的就是个蠢蛋。我打赌你肯定爱上了郑重，妒忌林胜男，才这般折磨林胜男。对不对？”他沉痛的望向项清渭。
　　“你放屁”项清渭大声呵斥他道，“我才没爱上他，我只是在利用他，所以才要运作，让我们的利益最大化，你懂不懂？指望你什么时候能出头？你说呀。”
　　尹明长叹一声，猛的拍打着栏杆，望着江面出神。
　　这时项清渭却悄悄走到尹明身边，观望着四周， “如果在这个方位观赏夕阳，真是不错。夕阳、情网。林胜男、林胜男……”她喃喃自语道，“可真是个世间少有的女子。”
　　“郑总、胜男，你们怎么了？”这时项清渭听到人群喧哗的声音，扭头一看，看见郑重和胜男二人皆浑身湿透，郑重扶着胜男踉跄着向他们走来。项清渭顿时怒火中烧，向尹明使了个眼色。
　　尹明连忙跑过去扶着胜男，一阵嘘寒问暖，生生从郑重手上抢走胜男，项清渭也上去对郑重深切的慰问着。
　　“刚才胜男不小心失足落水，我跳下去救了她。你们谁有带干净的衣服，借给我们穿一下。”郑重环顾周围问道。
　　这时已有人送上衣服，他们各自进了帐篷换上。
　　“划船了”这时项清渭向人群喊道，“你们谁有兴趣划船？涛涛，你有兴趣吗？”她扭头对涛涛笑道。
　　“妈妈，我要划船。”涛涛立即缠着妈妈要划船。
　　胜男看着郑重，“涛涛，你想划船我陪你划，怎么样？”郑重笑道。
　　“好呀！”涛涛一蹦三尺高。
　　“那胜男跟我一起划吧！我们正好有些女人之间的话要说呢！”项清渭一脸灿烂的笑道。
　　郑重疑惑的看看她们二人，胜男正欲推脱，却被项清渭一把抓到了船上。
　　桨在湖面荡开，在湖面拨出缕缕水纹，胜男划动着船桨，她们欣赏着沿路的风景，大片的月季、鸢尾间杂其间，争奇斗艳，莺声燕语，洋洋盈耳，到处一片生机盎然。
　　“刚才你真是失足落水吗？”项清渭坐在胜男对面，波澜不惊的问道。
　　胜男点点头，看着沿路的风景，只顾划船。
　　“你又跟他在一起了，看来你又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项清渭气愤的说道。
　　“你交待的事，我可能到死都无法完成，你还是放我走吧！算我求你。”胜男苦苦哀求道。
　　“你真不替你儿子打算”项清渭凶狠的说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你没同情心的吗？你怎么这么狠毒？如果你是我，你是什么感受？”
　　胜男放下船桨，捧着脸嘤嘤哭泣起来。
　　“问得好”项清渭冷笑道，“想听听我跟郑重是怎么认识的吗？”项清渭阴冷的说道。
　　胜男抬起头，“说起来，那还得拜你所赐”项清渭看向沿途的风景，陷入到回忆中，“我们在一间夜总会相遇，那时我遇到一点危险，他救了我。然后我们就约了很多次会，原因都是因为你，因为我跟你长得像，郑重为了排解心中对你的思念，就找我聊天，聊的都是关于你的事，你的美，你的一颦一笑，你的与众不同，聊的都是关于你们的过往，关于他对你的爱，对你的思念，反正都是你，全部都是你。”她突然声高八度，气愤不已，“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让他整整思念我八年，更加不会让他进监狱，不会伤害他一点点，而你呢？就只知道辜负他，伤害他，给他那么深的痛，而他却还爱你爱得那么深，那么死心塌地。你说你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一个这么爱你的人，你于心何忍？既然你来了，我们遇上了，那你就接着伤害他啊！我不过是想让你继续伤害他的轨迹而已，我想看看你们的感情到底有多深？郑重到底能够承受你多少次的打击，还能对你忠贞不渝，我想看看你们的爱情到底能有多坚贞！多感人！”她突然仰天狂笑起来，震得树上鸟儿纷纷飞起。
　　“所以你恨我，为郑重鸣不平，也为自己鸣不平。对不对？”胜男一脸痛苦的说道。
　　“我为命运鸣不平”项清渭止住笑声，面部狰狞的说道，“有的人只需往那一站就什么都有了，有的人穷尽一生努力却得不到分毫。凭什么？你有什么？在我眼里你无非就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而已，而他却对你如珠似宝，万般呵护，言听计从。为什么？我哪一点不如你？你给他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他，甚至更多。他却连眼角都不看我一下。”项清渭用力拍打着船板，船身摇晃。
　　“你以为感情是给予与被给予，般配与不般配的关系？”胜男痛苦的看着她，心中有个地方堵得难受。“你看到的只是感情的外在，但感情的本质却是心灵需要与被需要的关系，一段感情的产生是因为彼此双方的灵魂契合，所产生出的永世不忘的情感。表面上我是亏欠郑重许多，但他依然爱我，是因为他的心需要我，我这里是他灵魂的栖息所，在我这里他能感到真正的快乐，我给了他别的女人给不了的情感慰藉，这种慰藉在某种程度上何尝又不是我在给予他源源不断的能量，让他不断脱胎换骨，不断成长，我们互相回馈着彼此，这就是爱情。所以我们一点也不在乎你说的那些，因为在真正相爱人的心中不会在乎得失，只会在乎永远为对方付出多一点，再多一点，乃至不断的为对方付出一切，直至死亡。你真的一点都不懂爱情，我为你可悲！”
　　“托词，这都是你赖着郑重不放的托词。”项清渭猛的站起，咆哮道，“我不懂感情，但我才是最适合郑重的女人，我年轻能干，能在事业上给他帮助，但你还有郑重的前妻有什么？两个病秧子，只会拖累他。幸亏我及时赶走了她。忘了告诉你，是我告知了郑重的前妻，你和郑重所有的过往，才气走了她，你不知道当时他前妻听我讲述这一切的时候，有多伤心！而我有多快活！”项清渭又狂笑起来。
　　胜男猛的站起，怒不可遏的甩了她一个耳光，两人随即在船上扭打起来。突然“扑通”一声，项清渭一个重心不稳，掉入水里。
　　“救命”项清渭大喊，胜男随即跳入水里救人。
　　“啊，好痛。”当胜男看到水面变成红色时，暗叫不好。
　　胜男拼尽全力将项清渭拉上岸，“好痛，我的肚子。”项清渭捂着肚子在草地上翻滚，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胜男拼命向四周呼救，终于被人听到，项清渭随即被赶来的人送往医院。郑重护送项清渭上车时，回首看了一眼胜男，就随车离去，胜男看着绝尘而去的车辆，蹲在地上痛哭不已。
　　尹明开着车一路疾驰，项清渭在后座捂着肚子嚎哭不止，郑重在后座安慰着她，车进了市区，路段开始拥堵，车速减慢，在一处人流集中的地方，尹明咳嗽了几声。
　　“等等，尹明停车。”项清渭嚷道。
　　“怎么了？”郑重问道。
　　“郑重，这路太堵了，我怕去医院晚了宝宝有事，我看那边有个妇科诊所，我们先去那里看看吧？诊治一下，再去大医院。啊！好痛。”项清渭按着肚子喊起痛来。
　　“好吧！我们先去那里治疗一下，再去大医院。”郑重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车子靠边停下，郑重护送项清渭进了急诊室，自己在外等待。
　　不一会，大夫出来，神色凝重，看到郑重摇摇头，“孩子没了”
　　郑重一下瘫倒在椅子上，里面传来项清渭撕心裂肺的哭声。
　　尹明过去拍拍郑重，示意他进去看看项清渭，他走了进去。
　　“郑重”项清渭看见郑重进来，一下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
　　“我只是提醒林胜男离你远点，毕竟我们才是夫妻，这对你的声誉也不好。可能我言语有不当之处，就激怒了她，她站起来就跟我理论，还说了很多伤人的话。说我‘鸠占鹊巢，不要脸等等’。都是我的错，我自己不该激怒她，才被她不小心推进了水里。”项清渭啜泣道，“我想她也是无意的，你就别怪她了。”
　　郑重脸色苍白，把项清渭搂在怀里，望着对面的墙，一言不发。
　　胜男经过两次落水的重挫，再加之情绪的冲击，让原本糟糕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她偷偷去医院看了医生，医生对她糟糕的身体连连摆头，力劝她立即住院治疗，以免病情再度恶化，但遭到胜男的拒绝，她只是开了点药，输了几天液就回家了。这期间，她听到项清渭流产的消息，如五雷轰顶，她为自己的错误感到痛苦万分，深深自责，她亲手杀了郑重的孩子，那是她爱人的孩子，孩子和郑重都是无辜的，她却亲手毁了这一切，成为了凶手。她无法原谅自己，就在她为自己犯的错误而日夜自责时，这时尹明却上门了。
　　“怎么样？她好点了吗？”胜男无比愧疚的看着尹明说道。
　　尹明点点头，“孩子没了，在家休养。郑总陪着她。”
　　“我对不起他们，我当时只是一时冲动，我是无意的，我——”胜男痛苦难抑的说道。
　　“算了，都过去了。”尹明摆摆手，“我的意思是你不如就这个机会，跟郑总断掉，也算给清渭一个交代，大家都好。我想郑总这次肯定对你也是心有芥蒂了。”
　　胜男抬起头，看着尹明，心中苦海泛波，但她终于还是垂下头，不发一言。
　　“我给你带了瓶保健品，你身体不好，喝了它对你有好处。”尹明一把拧开盖子，把瓶子推到胜男面前。
　　胜男颓丧的拿起瓶子，放到嘴边，正欲喝下，突然心中一动，一看瓶上边标签，功效是护肺养气，她放下，凝视尹明。
　　“你怎么知道我肺有病？”胜男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嗯，看你这个样子猜的。”尹明支吾道。
　　“是项清渭让你给我喝的，对吧？”胜男眉头拧紧，面露愠色。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药里肯定被你们下了东西，你们到底想怎样？”她站起来，啪的一声，瓶子被摔碎在地。
　　“你误会了”尹明连忙解释。
　　“尹明”胜男背对着他，沉痛的说道，“你真的该醒醒了，我大概猜到了你们想做的勾当，你知道我是怎么对项清渭说的吗？”
　　“什么？”尹明疑惑的看着她说道。
　　“我说，她如果敢让你碰我一个手指头的话，我会拉你们一起陪葬，很显然这话她没跟你讲，无论是你死、我死还是我们一起死，她都坐收渔翁之利。尹明，这就是你深爱的人。”胜男回头看着尹明，一声长叹道。
　　尹明缓缓起身，眼中是痛的深海，他仿佛一下老去，悄无声息的踉跄着走到门边，就在他要离去时，他回过头，凄切的对着胜男说道，“你不必内疚，真的不必内疚。”
　　一晃一月过去，郑重没有再来找她，似乎他是真的伤了心，正在离她而去，他们再无交集，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想着自己的事，孤独的黑暗再一次笼罩了彼此。胜男不想去做什么，解释什么，她早已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失去。也许这次项清渭帮了她，对于她来讲，让郑重恨她，遗忘她，与她形同陌路，从此过上全新的生活，是胜男想要的。她的生命已接近尾声，而她跟郑重之间所有的爱恨就让她一并带到坟墓里去吧！从此世上再无她林胜男的思念痴缠。
　　就在胜男以为郑重对她死心绝望的时候，他却又出现在她面前，这一次，他们在公司走廊上相遇了。一月不见，他消瘦了很多，眼睛里是风雨洗刷过后的清明，哀伤的痕迹尚未褪去。他们彼此远远的对望着，不出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过了很久，胜男欲绕道而行，却被他叫住了。
　　“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个地方？”郑重走近问道，眼中的光却依然还在。
　　“什么地方？”胜男眼神躲闪，讷讷的说道。
　　车子一路疾驰，车里，胜男心中五味杂陈，时不时看着郑重的侧脸，她想问他，“项清渭好吗？”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来到一处谷地，就是当初郑重开车去机场追殷桦，最后拐进的谷地。一进谷地，就听见鸟语盈耳，花香扑鼻而来，各种五颜六色的花卉扑面而来。他们下了车，踩上丝绒般的草甸，在花草间徜徉。
　　“这是我买下的一个谷地，我打算在这里建一个稀有花卉移植研究基地，专门研究如何让世界上的稀有花卉草木在这里落地生根，根据我们的意愿来培植，仿照上次我们在森林公园杜鹃园的构想，任其生长，打造我们自己的花卉园地。不对外出售，只供私人参观。你说怎么样？”郑重问胜男道。
　　胜男看着四周，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只是这样你很可能会亏本。”
　　郑重摇摇头，“这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你要你高兴。”
　　胜男疑惑的看着他。
　　“我送给你的，以后这里只供你一个人参观，你想种植什么就种植什么，没人干涉。”郑重深情的注视着她。
　　胜男的心颤抖了，“为什么？”她凝视他。
　　“因为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配得上这里。我还打算在这里建几所房子给你和涛涛住，你们想住多久住多久，一切都听你的。”郑重柔情似水的对他说道。
　　胜男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愤怒的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我是杀掉你孩子的凶手，你还对我这样好，你清醒点。”她用手戳着他的胸膛。
　　“可是你不是无意的吗？清渭也说你是无意的。”郑重说道。
　　胜男一跺脚，转过身，抚着额头。
　　“况且涛涛也是我的儿子，我送给涛涛总没问题吧？”郑重在背后轻声说道。
　　胜男再一次感到心口不舒服，她走出他的视线，喃喃道，“郑重，我求你别对我这么好！我会死掉的，真的会死掉。”她扶着一棵树，痛苦的闭上眼睛。
　　“我还给这里取了一个名字，想听吗？叫‘爱情谷’”郑重走到她背后说道。
　　胜男再也忍不住，转身扑倒在他怀里，转身搂住他的脖子，然后紧紧的堵住了他的嘴，两人深情拥吻，说着热烈的情话。
　　“我何德何能？”胜男哭泣道。
　　“我就是爱你！愿为你去死。”郑重喘着粗气在她耳边轻语道。
　　山谷回响，风儿打着旋，鸟儿静默，天地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