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话说》》Roxxan

5、永夜

　　生活没有糟糕，只有更糟糕。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以后，温蓂更加不受待见。温思凌常伴太子左右当侍读，不在府中；她的父亲——温枭风还在战场未归；她的母亲对她……厌恶至极。没有人管她活的怎么样，她甚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幼时流浪乞讨的生活，整日忧心柴米油盐，听着别人的嘲笑声度日。她尚不知晓如何讨好他人欢心，只能默不作声地一一承受。
　　几个月后，温思凌回来了，告诉她要去学堂。
　　温蓂此时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她脸色苍白地答应了。
　　为什么不告诉他？
　　因为他没有把她当妹妹，上得了一时的心，以后呢？
　　所以温蓂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答应。
　　……
　　温思凌在学堂外嘱咐了她几句，便匆匆离开。她进去的时候低着头，找了个不起眼角落的坐下了。
　　她来的时候换了身衣服，锦衣刺绣，略施粉黛，倒在这群贵家子弟中没显得很突兀。
　　宋国素来文武并重，女子也得入学堂，所以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们都是一起教学。
　　温蓂稍稍抬起眼睑，她几乎是在众人的嬉笑怒骂中一眼就看到了宋小将军，他趴在桌上睡觉，只能看见清瘦的侧影。
　　距离她大约五六米。
　　“唐朝又怎么没来？”坐在她一旁的少女小声和其她几个华衣女子说话。
　　“估摸着死了吧。”
　　“胡说八道什么……小声点。”
　　“更奇怪的是，”少女压低了声音，掩饰不住的兴奋，“宋靺怎么来了？”
　　“来了还不好吗？”悉悉索索的笑声。
　　“聂倾城没来这，他怎么会过来？莫不是看开了眼？”
　　“你以为宋靺瞧得上你？”
　　“……”
　　挺吵的。温蓂本想睡一会儿的，毕竟睡着了就不会饿。
　　不过好在没人注意她，她不想招惹任何人。
　　就这样直到日暮来临，天色暗下去，镀上黄色光晕。隐约能听到马蹄声踏过，飞鸟轻鸣。
　　周围的人嘻嘻笑笑地离去，精致的流苏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温蓂站起来的时候一阵晕眩，站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等她才缓过来，一个毽子就飞过来，砸在她脑袋上。
　　羽毛尾巴在她头皮上划出一条伤口。温蓂本来就一天没吃饭，现在被这么一砸，顿时眼前一黑，双耳只听见尖锐的鸣叫声。
　　“啊！”不远处传来尖叫声，一个少女慌张地跑出来，蹲在她前面，脸色惭愧，“抱歉抱歉，你还好吧？”
　　温蓂咬牙，脸色苍白，视线都有点难以聚焦。
　　“没事。”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
　　少女松了口气，担忧的神色倏忽之间荡然无存，蹦蹦跳跳地去了那一群华服少女中间。
　　温蓂蹲了一会儿，捂着耳朵，等确定没有嗡鸣声才又站起来。
　　“我说了没事吧，砸一下又不会死。再说，我父亲是老将军的副将，就算有事……”少女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带着恶意的欢笑声。
　　“哇，这么远你都能扔中，好厉害啊！”
　　“我可是听说了，这个私生女把温钰气的都不来了，你说她来了要怎么感谢我？”
　　“……”
　　“感谢什么？”淡淡的声音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欧阳倩微微一愣，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甚至是有点惊喜地回过头。
　　少年刚睡醒的样子，头发凌乱，倒别有一番美感，他此时挑眉，多情的桃花眼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宋靺……跟她搭话了？
　　“我……”她结巴了一下，下意识地圆谎，“给温钰姐姐送了个礼物。”
　　其它几个少女有点尴尬，没说话。
　　“哦。”宋靺淡淡地应了一声，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瘦弱的少女静静地站着，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记得她，温蓂。
　　“我、我刚才不小心用毽子踢到了她，和她道歉了，她说没事。”欧阳倩生怕温蓂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急匆匆地抢先说道。
　　“是吗？”少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却像是面具一样拆卸下来，白玉般的脸庞在照进来的光晕下呈现出冷硬的线条，眉眼冷漠。
　　他长腿一跨，近乎懒散地走向温蓂，捡起了那个毽子，用手掂了两下，转身一扔，在欧阳倩近乎惊恐地眼神，砸在了她脸上。
　　“啊！”欧阳倩吃痛地尖叫，旁边几个小姐也吓到了，不敢说话。
　　“抱歉啊，你没事吧？”宋靺笑着问她，眉眼弯弯，笑容肆意，好看极了。
　　欧阳倩脸色一白，咬唇不语。
　　宋靺听见了。
　　“本少不打女人，是毽子打的。”少年笑了，“温思凌的妹妹，就是本少的妹妹，”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传出去，收起你们那些心思。”
　　“本少听闻你弟弟最近留恋花楼，气的欧阳副将身子不大好。”
　　“叫他好好保重。”
　　宋靺多说一句，欧阳倩脸色难看一分。
　　“我没事。”她忍着眼泪，低低地说，“还望小将军海涵。”说罢，扶着脸逃也似的跟着那群姐妹走了。
　　“为何不打回去？”宋靺蹲下来，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像是怕吓着眼前这瘦弱惨白的少女。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他刚才没有帮忙，温蓂就砸回去了，可能比他砸的还狠。
　　她早就不想活了，行动不计后果。
　　所以她沉默着，看着少年皱着剑眉，神色无奈，侧头不语。
　　“怕吗？”宋靺想了想，毕竟对方人数挺多。他顿了顿，“你是温思凌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他笑了，黄昏色的光晕跳动在他的面容上，温暖了神色，少年面若冠玉，长眉细目，“这样吧，你叫本少一声哥哥，在本少去边疆之前，就都护着你，如何？”
　　少女低垂着头，神色不明，一句话也不说。实际上，她已经紧张的手心出汗了。
　　半响过后，还是一阵沉默。
　　宋靺知道没戏，他站起来，觉得自己还挺失败。
　　“哥。”低低软软地声音响起，如果不是宋靺听力极好，他可能都听不见。
　　像羽毛一样，在他的心尖上轻轻地扫了一下。
　　太奇怪了，他不知道为何，非常喜欢这少女的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
　　温柔而坚定。
　　“我在。”他下意识地回道，随即反应过来，有几分不自然和懊恼。
　　“我饿。”温蓂默了一下，终于开口了，脸上一片绯色，为苍白的脸平添几分姿色。
　　这是第一个，说要护着她的人。
　　如果他知道温思凌并不把她当妹妹，会怎么做？会不会抛弃她？她不怕她们的，她只是……只是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只是像不入流的贼，紧紧抓住好不容易出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