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过镜》梁之一

3、第 3 章

　　嘀答！

　　嘀答！

　　什么声音？

　　水？

　　半梦半醒中叶镜澄感觉有水滴到他脸上，本能地抬手摸了两把，没想到入手竟是一片潮湿。睁眼醒来，屋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虽然视觉受限，但触觉丝毫不受影响，还更加敏感。不单是脸上湿漉漉的，身上的衣服和床上的薄被，触手可及之处全都是水。

　　下雨了？

　　屋里漏水？！

　　摸到放在床头的手机，竟然连机都开不了。屋外传来瓢泼雨声，屋里也下着小雨，不断有雨水从屋顶滴落在叶镜澄身上，四周黑漆漆的，一点光线都没有，叶镜澄苦中作乐的想：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要不是此时此刻坐在漏屋淋雨的主角是他，此情此景，真想吟诗一首以抒胸意。

　　翻身下床，在黑暗中往门边拉灯线的方向摸去，叶镜澄现在能指望的光源就只有屋里唯一的那盏灯。

　　咣当！

　　脚下被还没收拾的长竹扫把绊住，叶镜澄一时不慎被绊倒在地，尖锐的疼痛从脚腕处传来。

　　轰隆隆！！

　　一道巨大的闪电劈开天穹上层层乌云，极强的能量瞬间爆发，如同光球迸裂，照亮了半个风云翻涌的夜空，屋内的破败狼藉也在叶镜澄眼前闪现。紧接着一连串阵震耳欲聋的雷鸣从漏雨的屋顶上轰然直下，声势浩大，让跌倒在地的叶镜澄一时间竟觉无路安身。

　　这是叶镜澄二十三年来最狼狈的一刻，多年后当他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当时那人没有出现的话，自己后来将会是在哪里，又会有怎样的境遇。

　　起风的时候牛大壮就醒了，这是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即使已经退伍了好几年，警惕却早已深入骨髓。

　　掀起身上的空调被，赤膊走到阳台外，只见院子里爬满墙壁的蔷薇在风中疯狂摇摆，屋外的荔枝林也被风吹得簌簌作响，雨幕从黑洞洞远山快速拉近，疾雨打在荔枝林里犹如密集的鼓点敲在牛大壮的心底。

　　雨越下越急，片刻已有倾盆之势，急促的雨点打落了满院的蔷薇，娇艳的花瓣被雨打风吹后脆弱地堆叠在积水的院子里。

　　牛大壮转身回屋，打开衣柜随便找了件t恤套在身上，快速下楼，拎起摆在大门边的雨伞冲进了漆黑雨夜。

　　快到山脚时，一道闪电劈开夜空，雷声轰然而至。牛大壮的双肩和裤脚已经全部湿透，然而他已经顾不及了，远处那间孤零零的旧瓦房，在倾盆的雨夜里就像一叶在风雨交加的沧海中浮沉的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拔腿往瓦房的方向狂奔而去，身上的衣服彻底被打湿。

　　“叶老师，叶老师……”

　　有人在叫他，叶镜澄挣扎着站了起来，听声音好像是牛大壮，他怎么来了？

　　“叶老师，你睡了吗？”

　　叶镜澄打开木门，眼前的牛大壮全身都被雨水打湿，宽松的衣服贴在身上，饱满的肌肉轮廓展露无遗，刚毅硬朗的脸庞布满了水珠，呼吸微微急促，显然是奔跑过来的。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这房子年久失修，你住这里，下这么大的雨，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没事吧。”牛大壮顺着手电的光看到了屋内的叶镜澄，柔顺的短发湿哒哒的贴在饱满白皙的额头，几滴晶莹的水珠顺着修长的脖颈滑落到精致的锁骨上……

　　牛大壮耳根发烫，喉结不由自主的上下滚动，连忙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叶镜澄怔愣地看着这个突然闯进他世界里的高大男人，只觉自己被雨水浇凉的心，又重新泛起一股热流，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小山村，瓢泼的暴雨夜，还有一个今天才认识的人会记挂着他的安危。

　　“我没事，就是房子漏水了。”叶镜澄忍住鼻尖的酸意，伸手往屋顶指了指。

　　手电的光线随之移到了屋顶，只见屋顶上好几处瓦片已经老化破碎，连珠的雨水正沿着破碎的瓦缝渗落，屋里的床上，地面上全都是水。

　　咔擦！

　　屋顶上严重被虫蚁蛀食的脊檩在瓢泼的大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咔擦声，受脊檩下沉的牵拉，好几条腐朽的椽条齐齐断裂。

　　噼啪！

　　破碎的瓦片从房顶上掉落，溅起地面的积水落到叶镜澄的脚背，疾速的暴雨从破了个大口子的屋顶泼了下来。

　　牛大壮反应极快地拉住叶镜澄的手，把他往门外带。

　　“啊！嘶！！”走动间脚腕上的疼痛加剧，叶镜澄忍不住闷哼出声。

　　“怎么了？”

　　“刚被绊了一下，扭到脚了。”

　　“严不严重，我看看。”牛大壮一听叶镜澄说脚受伤了，连忙蹲下身来查看他脚上的伤势。

　　叶镜澄的身材比例非常好，腿又长又直。这时穿着一条黑色的休闲短裤，纤细白净的小腿在手电的照射下白的反光，脚踝稍显突出，微微弓出一个圆润的弧度。脚面白皙润泽，每一用力，脚面上连接脚趾的筋脉就会突出来，显得既骨感又秀气，修剪整齐的脚趾甲被雨水打湿，透出健康的红润。

　　只是右脚踝连同脚面都已经肿了起来，牛大壮半蹲着默念了一段清心经，然后左手托起叶镜澄的右脚，右手在肿胀的关节处触按了几下。

　　叶镜澄还没来得及拒绝，他的右脚心已经被牛大壮的大手掌给包住了，两根修长的手指合并触压在肿胀的踝关节处检查，尖锐的疼痛让他差点条件反射地一脚踹到半蹲的牛大壮脸上。

　　“会有一点痛，很快就好，我帮你看一下有没有伤到骨头。”牛大壮感到他的挣扎，抬头看见一脸忍痛的叶镜澄认真说道：“我以前经常受伤，后来就跟族里的叔公学了些处理跌打损伤的手艺，帮你初检一下还是可以的，相信我！”

　　叶镜澄满脑子问号，今天连着现在总共才见了两次面的人，他们俩什么时候熟悉到这种可以握着对方的脚帮忙检查伤势的程度了。在学校时他的死党顾立川在运动会上受伤，他只会一脚踹他屁股上，赶他麻溜的自己滚去医务室处理。

　　果然还是大山里的人纯真质朴，古道热肠。叶镜澄一阵感动，心想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育村里的孩子，不负这些难得的关心和帮助。

　　“好了，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应该只是韧带损伤，现在雨太大了，明天我带你去八叔公那里看看，让他给你调几副药膏敷一下，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谢谢！”看着站起来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牛大壮，满腹的感激之词最后都汇聚成了这两个字。

　　“不用客气，这屋已经不能住了，校长家在村口那么远，我家就在后面这半山腰上，今晚叶老师你就先去我家将就一晚吧。”

　　面对这一屋的狼藉，叶镜澄根本就拒绝不了。今晚要是还在这屋住的话，明天估计他就可以上头条了，标题大概就是：突发！一乡村教师第一天报到，暴雨夜被危房掩埋，现正在争分夺秒挖掘抢救，祈祷……

　　那画面简直太美不敢看。

　　“你脚上有伤先不要走路以免加重伤势，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不……”

　　牛大壮拿起墙边的雨伞放到叶镜澄手里，微笑道：“只有一把伞，叶老师，我背你，你帮我撑伞怎么样！”

　　叶镜澄心想：不怎么样！我一个大男人受点小伤就让人背，村里的狗看见了都要笑掉大牙。

　　可现实是他的脚一走动就钻心的疼，所以脸上只能同样微笑地回应：“好极了！”

　　反正再狼狈的样子都他看过了，还怕被人背，反正等下累的不是他，这样一想，叶镜澄就心安理得的爬上了牛大壮宽阔的后背。

　　牛大壮背着身上的人儿步履沉稳地走进了风雨交加的黑夜。

　　直到坐在牛大壮家灯火明亮的客房里，身上换了干净清爽的衣服，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叶镜澄才从这一晚上奇幻的经历中缓过神来。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

　　刚回房洗了个战斗澡换了身衣服的牛大壮手里拿着弹力绷带和冰袋走了进来。

　　“叶老师，你脚上的上要先冰敷一下。”

　　“这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这个我自己来就行。”

　　“不急这一会，你今天舟车劳顿，晚上又淋雨受伤，现在到了我家只要安心修养，其他的交给我就行。”

　　说着就拿了个抱枕放到叶镜澄的小腿上，将受伤的脚腕垫高，然后拿起弹力绷带在脚腕上进行“8”字包扎，动作熟练麻利，一看就是个行家里手。

　　牛大壮一手握着冰袋隔着一条干净的新毛巾贴在叶镜澄肿胀的脚腕处，丝丝透骨的冰凉稍稍缓解了脚腕上的疼痛。叶镜澄靠在床头上看着正专心为他处理脚伤的牛大壮不由得感叹人生的境遇真是奇妙

　　当他被牛大壮背在宽阔的后背上，穿越风雨，一路护送到这座光明温暖的港湾时，竟然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