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北靖友不完全驯服手册》沫幺幺

19、最终话

　　夜晚的礼堂附近还真是清净，观众们早已散场，大部分队伍也都拍完照后解散了。深秋的夜空时不时落下几滴雨点，偶尔吹来的微风带来些许凉意，我一步步走下台阶，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靖友……”
　　我似乎听到了我的名字，回过头去却发现街道上空无一人。是幻听吗，我又往前走了几步。
　　“荒北靖友！”
　　这次一定没听错，我转过身去，一抹气喘吁吁的红色身影撞入我的视线之中。
　　“绘……里奈？”
　　她气势汹汹地向我走了过来，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响，站定在我面前时二话不说就往我身上结结实实打了一拳。
　　“都说了让你等下我的，短信不看电话也不接，直接玩失踪。还好你们系的山田还在，问了他才知道你刚走没多久，我就这么一路跑过来了，真是的，记得请我吃一周的饭，不然和你没完。”她的胸口因为急剧运动而激烈地起伏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话同时还不停地戳着我的腰。
　　我完全没想过此刻会在这里遇见她，“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还有庆功宴……”
　　“当然是逃掉了，那种东西怎样都好吧，就算我不在也不会有任何事的。”她轻松无比地说出令我目瞪口呆的回答，一只手扶住我的肩膀以保持平衡，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鞋帮上的污渍，“都怪你，要不是急着找你，我这双新鞋还能干干净净地再穿个几天。”
　　“……那内山呢？”我的声音染上一丝刻意，“我以为你们现在应该在一起的。”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眉眼间尽是浓郁的疑惑，“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我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大脑不受控制回想起他们两人在舞台上的精彩瞬间和登场之前内山那个极具挑衅的眼神，语气也变得阴阳怪气：“不管怎么看你们两个人都是天作之合吧，不仅是我，台下绝大多数的观众也这么认为，这种程度的默契感若非是情侣很难达到。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空气突然沉默了，她一言不发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在我身上开出一个洞，锐利得让我浑身不自在，一时间只想离开她的视线范围，“怎么，你这是默认了吗？那还不赶快回去，要合影的话现在拍一张就是，留你男朋友一个人在那里也太可怜了些，我差不多也要回去了。”
　　“靖友，”她认真地看着我，“你是在吃醋吗？”
　　本来就堵着一口气，被她这么一问，我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一口气汇入大脑，几乎是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道：“是啊，看着你和别的男人那么亲密我怎么可能不吃醋，我简直嫉妒的要疯了。”
　　我这是怎么了，到底在说些什么。
　　看得出来，她也和我一样惊讶。我有种预感，有些话如果今天不在这里说个明白，将来一定会后悔一辈子。乐观地想想，既然都已经承认了自己在吃醋，那就破罐子破摔好了。我再度看向绘里奈，将这些日子以来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倒了出来：
　　“这都听不明白吗，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啊笨蛋，可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是高二那次你来箱根我去接你的夜晚，还是你站在高中联赛的起点前声嘶力竭地为我加油，我不确定。唯一肯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等我意识到这份感情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的眼神早已离不开你了。开学没多久我得知你竟然有男朋友时，我不可抑制地勃然大怒，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你到底看中了他哪一点，他明明就是一个连替女朋友出头都没干过的缩头乌龟，为什么你会和那样的人交往，在和你冷战的半个月里我满脑子都是这些注定得不到解答的问题。后来听了你的那番话，我释然了许多，如果没有办法以男朋友的身份照顾你，那继续当你口中朋友的弟弟也未尝不可。可当机会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怎么可以放弃，这么说或许有些差劲，但撞见你前男友出轨的那天晚上，除了心疼你怎么会和这种败类交往过以外，我还清晰无比地感觉到机会的大门就此向我敞开。虽然你可能把我说的所有话都当成是弟弟的安慰，但不是这样的，那一刻我是作为一个普通的男人在和你说话，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可能并不是最优秀的人，但在我这里一定是最美好的存在，所以千万不要因为那个败类的几句话怀疑自己。这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我始终在陪着你。她有注意到我的好吗，或许有一天我有机会以男朋友的身份站在她身边吗，这些问题虽然一时半刻没有得到答案，但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总有一天你不再会把我单纯地当成一个小你一届的后辈。所以不管是你想在这座校园里默不作声地散步，还是去看日出，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全部都能满足你。有时我会发现你看我的眼神和以前相比确实变了，这简直让我欣喜若狂。或许她已经注意到我的闪光点了也说不定，这些小小的成就感在内心一点点垒起，让我自己也变得比以前更有信心。就在我以为我们的关系是否能更进一步时，你挽着那个人的手出现在我眼前，你们过于默契的配合在我眼里简直宛如噩梦，你究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和那个人谱写了怎样的故事，一次次对视的场景在外人眼中过于甜蜜，对我而言却是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你最终会弃我而去吗，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冷汗直冒，仿佛站在了架设在万丈深渊顶端的钢丝线上。在看你们的表演前我还心存最后一丝侥幸，或许只是我多心了也说不定，可这危如累卵的希望在看到你们共舞的场景后荡然无存。你们实在是太般配了，完全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我再怎么想向你的方向靠近，可注定会被无形的墙壁隔开。曾经给予过我信心的那些眼神，最终全都败给了你们共同举起奖杯时紧紧交叠的那双手。所以现在我放弃了，和我这种性格暴躁的人相比，显然他会给你更多的安全感。愿你往后的日子每天都快快乐乐的，从此以后我以弟弟的身份默默看着你就好。”
　　我听到她突如其来的笑声，有些不知所措地与她四目相对后，发现那双眼中写满了温柔，她一边向我靠近一边说道：“真是个傻瓜呀，这些事怎么之前从来没和我说过？”
　　“……不要对我这么温柔，会让我误解的。”我连连后退，眼看就要撞到花坛上。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可能性，就请不要再给我飘渺的希望了。
　　“有件事没和你说过吧，内山喜欢男孩子，他可对我完全没有那方面的兴趣，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他算闺蜜的关系。”她将我的恳求视若无睹，径直走到我面前，像赛前那样伸出手整理着我的领带。
　　“诶，你说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她替我将领带解开又重新打好结。
　　“我和内山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罢了，而且他早就有男朋友了，”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总是在担心些不存在的问题，靖友可真是个傻孩子。”
　　怎么会……换作任何一个人看了那样的演出，都会对这两人的关系深信不疑吧。我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个声音。
　　“对不起，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里自作聪明地说了这么一大段废话，抱歉，忘了那些话吧。”我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不敢看她脸上的表情。
　　这样一来不就全都暴露了吗，我想陪在她身边的理由。被别人突如其来地告白，无论是谁都会困扰的吧，我和她……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或许我今天就不该这么冲动，毫无疑问，是我自己亲手斩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性。
　　就在我被消极的思绪淹没时，她的话语缓缓传来，仿佛是出现在深渊上的一只手，轻轻一下便将我从泥潭里拽了出来：“怎么说呢，听完你这一大段话，我的心情也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了。平心而论，我现在也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怎样看待你的，就以往的交集来看，毫无疑问，我将你视作了我最好朋友纱织的弟弟。但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最近我好像也和你有了相同的烦恼，不知不觉间你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我单方面照顾的弟弟了，你会在各种意想不到的情景下保护我，始终都站在我这一边。我很感动，也很迷茫。我们之间的关系究竟要以怎样的形式存续下去，这件事我也苦恼了很久。但听完你的这些话以后，我的心里已经渐渐有了明确的答案。你愿意请我跳一支舞吗，在这支舞的最后，我会说出自己的想法。”
　　“喂喂，哪有女生直接要求男孩子请她跳舞的，”你还真是擅长一次次地拯救我啊，绘里奈。
　　久违的笑容重新回到了我的脸上，我将左手背在身后，稍稍欠身后向她伸出了右手，“不过这样也好，很有你的风格。那么，绘里奈，请问我有这个荣幸与你共舞一曲吗？”
　　她看着我的眼睛笑了，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虽然这不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牵手，但手掌交叠那一刹那的心动感骗不了任何人。我轻轻扶住了她的腰，在仍有些潮湿的路面上缓缓迈开了舞步。
　　这可能是我们面对面距离最近的一次，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气息和像我一样快速的心跳声，纤长的睫毛伴随着我们之间的动作轻轻扇动。路灯昏黄的灯光从树叶的缝隙之中倾斜而下，投在我们的身上，给礼服染上了斑驳的色彩。
　　就像我此刻专注地看着她一样，她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缓缓开口道：“我来讲个小故事吧，虽然会有点无聊就是了。很久以前，我与一个很不好相处的男孩子相遇了，他当时还留着飞机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多余的闲事不要来找我’的气场。我曾经很害怕他，但后来才发现他只是用了锋利的外壳伪装自己，内心依旧柔软脆弱，就像刺猬一样。看到他在高中联赛的赛场上亮眼的身姿后，我深刻地感觉到，那只小刺猬已经渐渐磨平了自己的一身尖刺，虽然攻击性看上去低了，可却变得更加勇敢。后来他和我升入了同一所大学，也成为同一个学部的前后辈，他一直都在刷新着我对他的认知。虽然有时还有些幼稚，但给我的更多是强大、自由、无畏、可靠这些美好品格，这就是我眼中的他。明明比我小一岁，可他就是比我成熟得多。他会在我得意之时在无人角落满怀笑意地看着我，失意时便在我身旁撑起一把大伞，替我挡住外界所有的狂风骤雨。我曾经坚定不移地认为，作为他姐姐的挚友，她不在国内的期间由我来照顾她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可这份本应纯粹感情不知在何时就逐渐混入了一丝杂色，看到他时我会心跳加速，发现他和别的女孩子走得很近时我胸口会闷，收到他的消息我会开心大半天，每次和他走在一起我永远是笑着的……这些在遇到他之前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是他让我对自己越来越自信，也是他让我更加热爱起现在所拥有的美好生活。无论身处顶峰还是低谷，他都始终在不远处看着我。可我实在是太胆小了，久久不敢打破如今和谐的局面，生怕我的冒失将唯一的美好也亲手打碎。他是怎么看待我的呢，是姐姐的朋友，自己的普通朋友，或者是……有过一点点心动的对象？我真的很想知道，可却又不敢直接问出来，因为身边已经有过太多贸然询问最终荡然无存的案例了。说实话，刚才找不到他的那一瞬间，我彻底慌了。他会不会和那个漂亮的小舞伴一起走了，还是他们早就开始交往了。明明怕得要死，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追出来。那时我想好了，如果等下看到他们两个走在一起我就回去，从今以后不再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现在想想，我那时的举动是明智的，不然也不会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那些话。如今，我的顾虑统统烟消云散了，那个曾经举棋不定的问题也有了明确的答案。”
　　语毕，她松开我的手，我知道这是一曲终了的信号。我们各往后退了一步，向对方鞠了一躬。和此刻凝重的空气相比，表演前的紧张简直如同儿戏，我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除了心脏的跳动外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满脸通红地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我也喜欢你，靖友。”她脸色微红地看着我，有些害羞地说了出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向这个方向发展。下一秒，我就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了她。
　　“真是的，突然说这些话，你是想让我因为心动过速猝死吗？”我感觉眼眶有些湿润，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啊啊，没想到她……绘里奈她竟然会喜欢上这么平凡的我。
　　“这话要我来说才对，要不是比赛结束后吃了块巧克力，听了你的告白，我早就因为低血糖晕倒了。”怀中传出她闷闷的声音，她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后偷笑一下，凑到我眼前轻轻吻住了我。
　　这一切的感觉竟是这么不真实，我感觉大脑已经彻底停止运作，等回过神来时柔软的触感已经离开了嘴唇。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什么，再度吻住了她。
　　“绘里奈，我爱你。”
　　结束一个又一个深吻后，我和绘里奈十指相扣，在时近午夜的校园里慢慢走着。雨已经彻底停了，落叶在小水洼里随风旋转，我将外套脱下来披在绘里奈裸露的肩膀上，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
　　“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呢，靖友现在竟然成了我的男朋友，纱织知道一定会惊讶的吧。”
　　我们找了一处凳子坐了下来，绘里奈靠在我的肩上，看着夜空中被风吹动的云，突然提到了老姐的名字。
　　“她和未婚夫的事都忙不过来，现在才没空管我们呢。”想到那个不靠谱的女人竟然已经和外国男朋友订了婚，我的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明明她也没出国几年，怎么就把结婚这种事提上日程了。”
　　“这种事情是要讲缘分的，”她笑嘻嘻地回应道，“就像我一样，花了这么久时间，总算在绕了无数个弯路以后找到你了。”
　　“……不要突然说这些让人害羞的话。”我揉了揉鼻尖，“这一晚上脸的温度就没正常过，但也不要再加深我的脸红程度了。”
　　她像只小猫那样钻进了我的怀里，仰头认真地看着我，“唉，怎么会有你这么帅的男孩子呢？我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都说了不要这样了……”我几乎是强行推开了她越靠越近的脸，才让自己的脸颊不那么滚烫。
　　“不过总感觉现在即便叫你靖友也完全感受不到情侣间爱称的感觉，是因为之前叫习惯了吗？”她有些困惑地皱起了眉头，“我得想一个新称呼才行。”
　　怎么总是在纠结这些小事啊，我叹了一口气，略显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还是叫名字就好了，称呼这种随便一点就行了吧。”
　　她并没有采纳我的意见，而是飞快地思考起所有的可能性，还挨个小声念了出来：“唔，小靖？小友？小靖友？靖靖？友……”
　　“啊好了不要再念了，靖友就可以了。”我的鸡皮疙瘩飞速地长满一身，“这种过分腻乎的称呼也太可怕了。”
　　“我知道了！”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荒北北！”
　　什……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哈？那不是那盆草的名字吗？”
　　她笑得前仰后合，话都说的断断续续，“什么……叫那盆草，对它也太失礼了，那可是饱含了……我们殷切希望的绿植，感觉……也意外地适合你哈哈哈哈哈哈。”
　　搞什么，为什么我要和那盆草同一个名字啊，“不要，难听死了。”
　　“荒北北，荒北北，荒北北——”她没有理会我的抗议，像复读机一样叫起了那个莫名奇妙的名字。
　　“啊吵死了你这个笨蛋！闭嘴！”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颗熟透的柿子，几乎是逃一般地从她身旁跑开。
　　“你害羞了！荒北北——”
　　“烦死了笨蛋，绘里奈大笨蛋！”
　　虽然感觉和这个笨蛋女人不会一帆风顺地进行下去，但只要我们永远不放开彼此的手，就一定能走到最后的最后。
　　谢谢你姐姐，感谢你将这个天使般的女孩带进了我的世界。
　　我抬头看了一眼云层逐渐散去的夜空，毫无疑问，明天又会是一个大晴天。
　　“看什么呢荒北北，走咯。”
　　“知道啦，这就来。”我的嘴角上扬，快步跟上了那个言笑晏晏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