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西洲》喵粉冰砂

6、第五章：魅魔

　　一湾山溪自隐山蹀躞横流，环城而过。岸边成行的柳树萧颓衰落，溪水清寒，捎带些浮在水面的枯瘦残叶，徐徐去往不知名的远方。

　　“醴城……”南暝挑眉看着城门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看来是要有好酒了。”

　　“妖气如何？”攸澄问。

　　“隐约还能感受到。”南暝点头，“城中最为浓郁，后续稀落着指向东方。又跑远了。”

　　“那便休息一晚吧。”攸澄看向南暝。

　　“嗯。追了五天五夜，确实有点累。”南暝打了个哈欠，突然感受到一阵困顿。

　　两人决定在醴城休整一晚。原本应是最为闲暇的傍晚，南暝还在心里暗中期待是否有夜市小摊可以让他吃饱了再睡。可进城后才发现街上半个人影都看不到，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得分外清晰。

　　“攸澄，你有没有觉得……这城有点不对劲？”

　　“日已落，先找地方歇息，再从长计议。”攸澄收回目光，率先迈开步伐。

　　二人在弯绕的小城走了很久，才在城北找到一座闭着门的客栈。

　　攸澄轻声敲了敲门，却并未有人应答。

　　南暝皱眉，却眼尖地看到了窗边一闪而过的星点烛火。

　　“无人应？”南暝凑上前去，低声道。

　　攸澄点头，唇齿开合，对他无声说了几个字：

　　门后有脚步。

　　南暝会意，突然心里闪过一个想法。

　　“算了吧，翊桓君。”南暝刻意放大了声音，说起那三个字时更是扯开嗓子：“咱们去下一座城中歇息也来得及。翊桓君——”

　　“二位公子留步！”门后一道声音打断了南暝。

　　南暝暗道他便知道攸澄的名号好用，不免对他眨眨眼，唇边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可话里依旧在故作迷茫。

　　“等下！翊桓君，小生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嗯。”攸澄看向南暝的眼眸骤然柔和了几分。

　　紧闭着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道细小的缝隙，黑暗中传来一道压低的女声。

　　“可是那位皎皎冷月翊桓君？二位公子气度不凡，莫要诓我这小城里的妇人。”

　　“您觉得呢？”南暝挑眉，对着藏在黑暗里的那双眼眸笑，“掌柜的，您见过谁敢用翊桓君的名号诓人？”

　　对方沉默片刻，拉开了木门。

　　“二位公子请进吧。”

　　客栈内有些黑，掌柜重新锁好门，点燃手上的烛台，放到二人桌前。

　　“既是经营客栈，为何如此小心？可是这几日有什么异常？”南暝看向她。

　　“何止是异常。这几日频频有人染上失心疯而死，人人自危，大家都在说是妖怪在蛊惑人心，我还哪敢随意开门做生意啊！”她长叹一口气，随后看向攸澄，“刚才在窗前便觉得二位公子气宇轩昂，不像是什么普通人。听闻是那位传言里的大人物翊桓君更是一时不敢相信。还请二位公子行举手之劳，救救醴城的百姓吧……”

　　“尽力为之。”南暝略微点头，随后继续道：“掌柜，您刚才说的失心疯……能再具体点吗？”

　　“抱歉，公子，我只听说是失心疯，额外的消息并未公开。”掌柜摇了摇头，“只是染上失心疯的皆为男子，短短几日好像就有三人了。据说他们都是当夜未归，再被找到也活不过几个时辰。大家便都说是狐狸精要采阳气才会这样的。”

　　南暝原本听得认真，结果到后面听到“狐狸精”三字时当即呛了口气，心中不免翻了个白眼。

　　到底是谁最先把他们狐妖写成那样的，不懂不要乱写，谁需要阳气修炼啊喂！

　　“狐妖不需要阳气修炼，也并不会对男人情有独钟。”南暝撇撇嘴，小声嘟囔着：“切，我们虽然好看，但哪会随便勾人……”

　　他要勾的明明只是喜欢的人。

　　南暝不经意抬头，却真真切切看见了对面那张冷淡的薄唇边瞬即逝的笑意，一如春寒料峭，新雪初霁的刹那。

　　心脏在跳动时笨手笨脚地撞上了胸膛，声音响到让南暝听得一清二楚。

　　“……你笑什么！”莫名脸上有些发热，南暝瞪了他一眼。

　　攸澄闻言敛起眼眸，波光流转间透出些无辜的疑惑色彩，放在那张生而略带冷意的脸上，倒是让南暝产生些许自己在欺负他的错觉。

　　嘶……怎么觉得被攸澄算计了。

　　“切，算了。”南暝对那双黑色瞳眸的抵抗力略有低下，掩饰一样咳嗽了一声，转向掌柜，道：“还有什么细节吗。”

　　“一介草民不敢妄言命案。二位公子不如去县衙听听事件真实的始末。”掌柜的对二人笑笑，继而道：“天色不早，我带二位去房间歇息吧。今日并未开火，二位便委屈下。明日早饭辰时供应，二位觉得如何？”

　　“好。”南暝点头，和攸澄一起跟着掌柜上了楼。

　　“二楼都是单间，无人住着，被褥都是新换的，二位自行挑选便可。”掌柜道。

　　“攸澄，要一间房吧。”南暝看向一路沉默的攸澄，“不是说那些男子都是在夜里失踪吗，以防新的案件发生，还是轮流守夜妥帖些。”

　　“我本欲守夜，你安心休息，不用担心。”攸澄轻声开口。

　　“这怎么成。”南暝挑眉，“都是长途奔波，你又不是铁人，怎么能不休息？”

　　攸澄怎么想到什么也不和他说一声，就一股脑的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难道他们从前相识时他压榨攸澄的劳动力了？

　　“二位风尘仆仆，还是身体重要。双人单间在三楼，二位请吧。”掌柜边走边道：“能迎来二位公子，醴城当真是幸运啊……”

　　进了房间后，掌柜带拿上来一壶热水，给二人沏了壶浓茶。

　　南暝突然想起来点什么，叫住掌柜离开的背影，问道：“掌柜的，有酒吗？”

　　“抱歉公子，醴城原本把丰收酒会定在了近几日，城里家家户户酿的酒都暂时上交以备酒会供应了，小店自然不例外。”

　　“哦，麻烦了。”南暝心道可惜，回房间关上了门。

　　他不喜欢喝茶，需要提神时往往会用烈酒代替。

　　这次守夜没有酒帮忙撑着，又是长途奔波，怕是有些难熬啊……

　　“后半夜你来，先歇息。”攸澄已经执卷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好。辛苦。”南暝也并未推脱，和衣上塌，一溜烟钻进了被子里。

　　秋夜向来分外静寂。今夜无风，烛火昏暗，闭上眼耳边只余些许微小的翻书声，却越发让南暝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安定之情，很快便昏昏欲睡，陷入了温软的梦乡。

　　一夜无梦。

　　当南暝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是睡了一夜后，已经开始咬牙切齿、又爱又恨地看着甚至把早饭端上楼来的人了。

　　“看书入迷看过了头？”南暝眯起眼，挑眉道：“你当小生傻？”

　　“不然还有何理由？”攸澄眼眸深不可测，唇边似挑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问道。

　　“……”

　　南暝嘴张了张，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并未回答。

　　他怎么总感觉自己在被攸澄算计？

　　“算了！大不了明夜换小生。”南暝愤愤道，转身头也不回地下楼洗漱，却没见到身后那双闪烁着笑意的纯黑瞳眸。

　　……

　　“不是，你还得空去了县衙？”

　　“嗯。问清楚了。”攸澄给他添了半碗汤，继续道：“第一起失心疯发生在五日前。醴城商贾段家独子夜间失踪，第二日被找到有失心疯症状，不到两个时辰后身亡。从那时起夜间便陆续有青年男子失踪，多半在第二日清晨被找到，与第一人无异。已有四人。但最近一个是前夜失踪，今早发现，且并未死亡。”

　　“怎样症状的失心疯？”南暝咬着筷子。

　　“听人描述，思绪混乱、双目涣散、语言无常，似有痴嗔之状。综合那些尸体死状来看，我推测……应是魅魔。”攸澄抬眸看了他一眼，继续道。

　　“魅魔？”这两个字牵着的一切黑暗的回忆浮现在眼前，南暝呢喃着，唇边勾出一抹狠厉的冷笑，“好啊。又是魅魔……”

　　“南暝。”耳边是一道沉稳的低音。

　　南暝回神，已经变得猩红的眼眸重回平日的蓝紫色。

　　“让你看笑话了。”南暝重新拿起碗筷向嘴里塞着饭，“小生的部族与魅魔有仇，刚才激动了些，没事。”

　　“南暝，你情绪变动会牵动妖化程度，容易入魔，小心身体。”攸澄眉尖轻蹙。

　　“哦，无碍。小生本来就是妖，妖魔一家亲，不怕。”南暝笑容如常，垂眸时却掩盖了其中的晦暗色彩。

　　他本就是从堕魔的深渊走一遭回来的叛徒，哪里有资格配被人担心……

　　“幸存者也在城北，吃过饭后走一趟吧。”攸澄眼眸里担忧的色彩并未消失，不过也适时转移了话题，“看看能否在他那里得知些许线索。”

　　“好。”南暝点头。

　　——

　　城北，钱府。

　　“便是这儿吗？”南暝看着眼前如此气派的庭院，挑眉道。

　　“富商钱家的嫡子，钱川。”攸澄沉声，走上前去敲门。

　　门内传来轻快的脚步，随后门被拉开，侍女对攸澄行了一礼。

　　“辛苦公子了。”她看向南暝，呆愣过后雪白的脸蛋红了红，低下头道：“您说的便是那位公子吧？”

　　“嗯。久等。”攸澄亦回礼道。

　　“公子哪里的话。两位公子里边请。”

　　南暝过去，向少女微微点头，跟着攸澄进了门。

　　宅邸倒是十分清净，暮秋时节没了叶子的树杈也没让这个院子显得萧索破败，看来这家主人打理的很用心。

　　“攸澄，你怎么也提前见过这家？”南暝当真要怀疑他会分.身。

　　“县衙门外，他们拦住的我。”攸澄道，“钱家把事情瞒了下来。”

　　“瞒下来？为何？”南暝皱眉。

　　“他们怀疑的对象……与钱川有关。”攸澄低声道：“据说是一只妖。”

　　妖？

　　南暝不由得皱眉。

　　可魅魔……并未有实体，若说相近倒像是鬼族，怎么能被认成妖？

　　——521特辑——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南暝啃着手上的苹果，对攸澄笑道。

　　“……什么？”攸澄目光从书卷上抽离，抬眸问他。

　　“今天是五月二十一日！”

　　“可我记得才是四月……”

　　“不重要！据说是按另一种历法算的，”南暝扔了啃了一半的苹果，笑眯眯地看向他：“不过五二一，攸小澄，听起来就像……我爱你。”

　　攸澄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便轻声咳了咳，轻轻把脸侧向一边。

　　只是在南暝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他颤动卷翘的浓密睫毛，和白皙侧脸上晕开的薄红。

　　“嗯。”他声音很低，“我也……是。”

　　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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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伍贰壹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