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骑凤》speckle

5、穿云箭

　　原来他兄妹四人在城门外行完结拜之礼，待要回庄，木五突然发觉随身携带的荷包丢了。木五幼时多病，这荷包上有他娘亲绣的“平安吉祥”四字，原是日日不离身。这一下子丢了，四人便决定折返来找寻。
　　因入夜天黑，虎头让勺儿和木五在城门口等候，自己和木四两人依原路折返，来寻荷包。两人埋头各找一边，一直走到燕报堂侧门外的珍珠巷也没找见。
　　虎头一味蒙头朝前走着寻找，等回过神来，想招呼木四一声，却惊觉珍珠巷附近并无行人，身后悄没声息。待他回头一看，木四果竟不见了！
　　在黑夜中无声无息地丢了一个大活人，且四下气氛着实怪异，虎头惊惶不知所措。霎时间四周静得如粘稠的水，包裹住了他的感官，他想喊一声木四，却一时太过害怕，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退后几步，虎头脊背贴上墙壁，突闻头顶有翻腾之声，似乎是何物荡过。刚刚半仰起头，视线内白袍一闪，便被击昏。
　　当下转醒，虎头左肩颈剧痛，趴在地上听了几句，惊疑不定地起身，环视一周，诧异地问道：
　　“你、你就是胡代！”
　　胡代垂首：“小孩儿，终于醒啦。”
　　见他不置可否，虎头胸中一怒，大声质问：“你、你这个卑鄙狂徒……你把我三弟抓到哪里去了！”
　　胡代闻言，嗤道：“胆子不大，口气不小啊。你凭甚么说我是卑鄙狂徒？”
　　听了这话，虎头涨红了一张脸，粗喘了两口气，道：“上月初九，你劫镖杀人，在鱼腹谷害死了九环刀钟熊，是也不是！”
　　胡代见他似一只壮胆逞能的老鼠，不禁颇为讥讽地看向王郃，哈哈一笑：“今日有幸在堂内听书一席，先生铜嘴之功力果真不俗，男女老少，都被你说得五迷三道，真叫人佩服佩服。殊不知小小年纪，只知道听人说书，不辨真假，可不行啊。”
　　见他顾左右而言他，虎头瞪着他，追问道：“你就说杀是没杀？”声音中透出止不住的颤抖，但仍自有威风。
　　“杀了。”
　　“那我三弟、我三弟……”胡代轻描淡写的回答激起了虎头的怒火。他不敢直问木四生死，避而追问钟熊之事，不过是害怕––胡代此人歹恶非常，遇上必定凶多吉少，他怕自小一同长大的弟弟，也如书中人一般横死此奸人之手。然而此刻他已无暇细思，只觉悲痛愤怒：“此仇不报，我不配为大哥！”说着不知从何掏出一柄小刀，窜上房檐朝他飞扑而来。
　　竹青袍那人一直无声无息、置身事外，见状突然飞身逼近，截住虎头。他身速之快，形同鬼魅，“当啷”一声匕首落地，虎头来不及挣扎，已被那人已拎起，越房而去。

　　“慢着！”
　　这变故陡生，王郃待要去追，胡代却侧身上前，笑吟吟将他迎面挡下。他勾起嘴角打商量：“老头儿急什么，我今夜来会，可是有要事相商。”
　　王郃二话不说，立即横扫他下盘：“滚开！”
　　胡代闪避开来，虽不还手，却不让路。他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一支亮银小箭，拿在手中道：
　　“王铜嘴，斗胆借你穿云箭一用。”
　　“偷箭？”王郃眯起了眼，咬牙了然道：“好啊，我还道是怎样。原来浑沌魔头现世，你们这些犬子犬孙也赶着要撒一番野了！”
　　胡代却不恼，掂量着那支银丝短箭自说自话：
　　“方才那小孩有眼无珠，一双眼不要也罢，正好借来试手。请你品评一番，与我浮屠老祖相较，这招‘张公子抄’，到底练得如何？”说罢合手一送，电光石火间那箭银光一点，向虎头方向疾飞而去！
　　王郃面色一沉，霎时弹指一吐，手中一枚石子同时射出，却竟远远追箭不及！
　　“回头笑向张公子，终日思归此日归”。
　　这“张公子抄”乃是血浑沌岑不终的独门绝招，不拘所使暗器，既快、又准，出手如闪电破空、命中若流星坠地。修炼法门讲求以柔得刚、以抑得扬，以轻灵取自如，好似以笔濡墨，点眉封血。
　　胡代麾下浮屠门尽皆尊崇浑沌魔头，做派正邪不分，武功亦不入正道，自成一脉。胡代年纪轻轻，能坐上二把手之位，绝不容小觑。
　　想到孩子凶多吉少，王郃心下慌张，反手催动劲力再次强攻，一连打向胡代的肩、胸、腰、腹，既硬且横，招招凶狠。
　　胡代仍是不徐不急，轻灵灵地，以巧化险，胶着中挡了几招，才借力撤身退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救人要紧！
　　王郃趁势撇开他，朝那方位追去。幸而这招暗器射程不远，那青袍人必也不会走远。不出多远便发现前方墙角处钉着一根银箭，他跃下屋檐一看，正是穿云。
　　箭下的沙石里有一道拖痕向左延申，转过了墙角，有人声！王郃急忙跟去——
　　这痕迹是虎头爬行出来的。

　　“呜！呜——”
　　只见那孩子被缚住双手双腿，破布堵住嘴巴，呜呜乱叫着挣扎扭动，一张脸蹭在碎石地里，拼了命往前蠕动，全然不顾沙石划伤，一路朝前爬行。
　　王郃上前一步，月光渐暗，隐隐约约见到不远处矮墙下委顿着两具小小的身子，似乎是一男一女，均头下脚上，卧在墙根。女孩儿右手上紧攥着一个荷包，垂在耳边。两个孩子嘴上含笑，笑容僵在脸蛋上，便都是一个嘴角下垂的模样，两张脸蛋紫胀，两股热血漫过唇齿，涌进各自鼻中、眼中，最后在额下汇合，盈了一滩，汩汩地流。
　　这死相，和院中的惨景毫无二致。
　　“唔——唔——！！”虎头赤红着眼，满脸是泪，头上脖颈上青筋暴起，死命挣扎着，朝二人的方向爬去。爬了一阵，他突然浑身瘫软，蜷缩起来，从喉腔中大吼一声，随即以头磕地，眼看着越撞越凶，额头血肉模糊，恨不能死在那儿的是自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