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颗星星给她》夏鹤清

6、第6章

　　自从家里剩下她一个人，林潇对时间就没有什么概念了。

　　早上去医院看她爸，向医生询问他的身体情况，回到家开渔船去收网，下午去集市上摆摊卖鱼，晚上卖那些织物，能挣多少钱就挣多少钱。只要累不死，就往死里挣钱。

　　医生说肾/源不好找，得看运气。毕竟一个健康完整的人，都不愿意把自己的肾捐出来给别人。即便是出了车祸，命不久矣的人，也不一定会同意捐献。所以现在就只能靠透析控制病情。

　　住院，输液，药物，透析……家里的钱入不敷出，林潇的压力一天比着一天的大。甚至都想过把房子卖掉，暂时去渔船上住，把她爸留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她心里还存着丝期待。

　　期待警察能把胖女人抢走的钱要回来，归还给她。

　　今天正好接到了警察的电话，林潇从医院出来，开着电瓶车直奔派出所。

　　她满含希冀的眼睛看着警察，却等来一句:“你把她男人的头砸破了？”

　　林潇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钱是要不回来了。她眼里的光芒熄灭，轻轻地嗯了一声:“他以前就总是占我便宜，这次竟然还要强迫我！我实在没办法才打破了他的脑袋，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帮我……”

　　“你有证据吗？”

　　林潇瞪着眼睛，喉咙里像被塞了团棉花。

　　“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你确实是把他的头砸破了，可是谁能作证他非礼你？谁能作证你是出于正当防卫才砸破了他的头？”

　　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林潇的心沉了下去，仿佛掉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海底。她凄楚地笑了起来，被泪水浸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没有证据是我的错，被他非礼是我的错，砸破他脑袋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活该被人抢钱！活该被他们冤枉！活该被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都是我活该！都怪我没有证据！”

　　吼到激动的时候，她攥紧拳头站起来，眼泪流了一脸。

　　他坐在那，从始至终泰然自若，很冷静理智地说:“如果你是被冤枉的，那经历了这件事你就该长记性。你年纪小，社会险恶。再遇到这样的事你要知道保留证据。我们看不到证据怎么抓人？万一误会了无辜的人怎么办？你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别人负责！”

　　林潇红着眼，颤抖着深吸了口气，默默地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我知道了，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一定会保留证据！”

　　“你知道就……”好。

　　他没说完，林潇就跑出去了。

　　◇

　　咸湿的风刮过脸庞，卷发飘舞像海底浓密的水草，林潇开着电瓶车去海边。

　　一路上，她嘴角总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撇，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模样。

　　她连伤心难过的时间都没有，得赶紧去收网，下午还得去集市上卖鱼。

　　乘上那辆破旧的小渔船，看到船里有几枚一毛钱硬币，林潇捡起来砸进海里，眼神杀向那与她同时赶来收网的男人们。

　　最近他们总是往她的船里丢钱，借此来羞辱她。

　　他们以为，她是为了钱才去勾引刘老板。所以总想用钱跟她发生些龌龊事情。

　　这种人你越是搭理他，他们就越是蹬鼻子上脸。

　　林潇收回目光，忽视他们的猥琐笑脸，收网去了。

　　然而男人们不把林潇弄出点反应，就是不肯罢休。他们开船凑过来，故意撞林潇的船，戏谑地笑着说:“要不要我们帮你收网呀？你一个女人干这么多活累不累呀？看得我们好心疼呀……”

　　林潇背对着他们，被撞得晃晃悠悠的，好几次险些站不稳要摔下去。她弯腰从桶里捡了一条最大的鱼，明显能听见身后男人们的笑声更放肆了，好像还在说她弯腰撅着屁股，姿势特别骚。

　　她也笑了一下，然后猛地转身，用力把鱼砸到他们身上，吼道:“闹够了没有！看我好欺负是不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呸！臭不要脸！”

　　她一边骂，一边不停地从桶里捡鱼砸他们。

　　他们笑着嗷嗷的叫了几声，说她性子好泼辣，后面被砸得太狼狈了，就赶紧开船逃跑，还转过身来骂她脑子有病，母老虎活该没人要。

　　积攒的怒气都发泄到他们身上，林潇心里畅快多了，也不管他们嘴里的污言秽语，看了眼没剩下几条鱼的水桶，开船回到岸边，坐在礁石上休息。

　　太阳西下，浪声大了起来，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

　　林潇守着小破船，想着要不要把房子卖掉，给她爸治病。

　　秦晔的钱，她应该是还不上了。

　　他消失得干干净净，联系方式都没有，钱没地方还，也没有了还钱的压力。她心里暗暗窃喜，又觉得过意不去。因为她几乎没给他好脸色看过，甚至还赶他走。可就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秦晔竟没有犹豫地给了她一张二十万的支票。就凭这一点，林潇感激他一辈子。

　　月亮挂到天上，浪花的波纹像是镀了一层白银，亮闪闪的。林潇跳下礁石，拍掉裤子上的沙土，拎起拖鞋，顺着海浪冲上来的地上朝家走着。

　　一阵嗡鸣声从黑夜中响起，由远及近，噪音越来越大。林潇不悦地抬起头，看到一架直升机正朝海边开过来，最后停留在离她不远的上空，很缓慢地落了下来，震得沙土四处乱飞。

　　林潇让沙子迷了眼睛，不停地流眼泪。那粒该死的沙子一直刮她的眼皮，怎么都揉不出来，眼睛都睁不开了。

　　“汪汪汪……”

　　近处传来几声狗叫，林潇揉眼睛的手顿住。

　　憨憨！

　　她养了那么多年的狗，绝不可能听错。

　　林潇还没来得及在一片漆黑中找到那只小土狗，就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撞了一下，还总来蹭她的脚，围着她跑来跑去。

　　林潇欣喜若狂，可还是不确定地喊了声:“憨憨？”

　　“汪！”

　　“憨憨！”

　　“汪！”

　　林潇弯下腰，把摇头晃脑的憨憨抱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眼里的沙子顺着眼泪流出来，她在憨憨的小肚子上不停地蹭着，又委屈又愤懑地说:“小白眼狼，说走就走了！我养你那么多年，有什么用！”

　　憨憨乌溜的眼睛眨巴着，粉粉的小舌头吐在外面，可爱的小狗爪子朝林潇伸着，像是个要抱抱的孩子。林潇撇开脸，冷哼一声:“罚你吃一个星期的大白菜帮子！”

　　“噗嗤……”

　　身后传来男人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林潇身子一僵，笑容凝固在嘴角。

　　完了，好像是秦晔回来了。

　　那二十万块钱……得还了。

　　林潇抱着憨憨不转身看他。

　　后面的秦晔也不说话。

　　只有一波一波的海浪声，气氛突然变得诡异了起来。这样僵持了几分钟，秦晔忍不住开口喊道:“林潇。”

　　“嗯？”

　　她最终还是转过身来，对上了他的眼。

　　秦晔微微地握了下拳头，迈着步子朝林潇走了过去。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他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她心尖上，林潇只想抱着憨憨赶紧跑，不想存留在这无比尴尬的气氛里。

　　可她的脚下就像是生了钉子，深深地钉在地里了，死活动不了地方，只能静静地看着秦晔走到她跟前，微笑着说:“想憨憨了吧？”

　　“当然想了。”

　　她低头顺着憨憨背上的毛。

　　秦晔往前走了一小步。这么近的距离让林潇的心脏瞬间高悬了起来，一口气提到喉咙那，呼吸都屏住了。

　　她悄悄地后退了一些，抬眸看向秦晔:“你怎么回来了？”

　　“你不想我回来？”

　　秦晔不答反问，忽然看见她眼睛红红的，不禁皱起眉头问:“又哭了？你怎么总是哭鼻子？”

　　林潇下意识撇开眼，干笑了几声:“我哪里哭了？都怪那海边的沙子飘我眼里了，好半天都没揉出来！”

　　“又撒谎骗我。”

　　“我没有，真的是沙子飘进眼里了！”林潇在漆黑中找到那架直升机，气呼呼地指着它:“这飞机落地的时候，卷得沙子都飞起来了。”

　　她刚才就只是哭了一下下，也不能算是哭，那是看到憨憨太开心了。但就是不想让秦晔知道她哭，太难堪了，怪不好意思的。

　　秦晔弯着眼睛笑了:“好，你没哭。”

　　他拍拍手，憨憨从林潇怀里跳出来。

　　“憨憨特别喜欢坐飞机，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兜兜风？”

　　“……”

　　见过开跑车兜风的，没见过开直升机兜风的。

　　憨憨作为一条狗，竟然还坐过直升机，真是走上狗生巅峰了。

　　“走了。”秦晔催促着。

　　林潇看拒绝不了，就跟上去了。

　　两人一狗进入机舱。林潇傻眼了，四处张望着:“驾驶员呢？谁开飞机呀？”

　　“当然是憨憨开了。”

　　秦晔把憨憨抱到驾驶位上，把它的狗爪子放到前面的一堆按钮上:“来，憨憨，开飞机咯。”

　　林潇:“……”

　　憨憨:“……”

　　开什么玩笑！

　　狗开飞机？

　　林潇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见秦晔笑得肩膀都在颤抖。他把憨憨从驾驶位上抱下来，放到林潇怀里，然后自己坐了上去，一番操作之后，直升机离开地面，飞起来了。

　　“林潇，你太笨了，还没有憨憨聪明。”

　　秦晔很无奈地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