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颗星星给她》夏鹤清

4、第4章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秦晔回来的时候，林潇的腿都蹲麻了。

　　她扶着墙，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腿稍微一动都麻得不行。

　　秦晔递来一张纸。林潇低下头凑近了看，发现是支票，用手指头数了一下，数字后面有五个零。

　　二十万。

　　“你从哪里弄来的钱？”

　　“你猜。”

　　“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林潇有些急了。她爸情况不好，现在正需要用钱。也不知道秦晔从哪弄来的二十万支票，来历不明的钱，不知道会不会惹上麻烦。

　　秦晔握着林潇的手腕，摊平她的手掌，把支票放到手上:“别胡思乱想，我爸给的。”

　　“你爸？”林潇皱着眉头，忽然想到什么:“你记起来了？”

　　秦晔摸了摸脑袋:“大概吧。”

　　其实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那个催眠师的技术真不怎么样。那天从海边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脑袋里闪过一些零星的记忆，他东拼西凑，前后联系，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林潇眉目低垂，看着手里的支票，低声说:“你家很有钱吧……”

　　“不知道，不是很了解。”

　　秦晔靠在墙边，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被风吹动的树叶，眼神微微有些涣散。

　　他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可再怎么不想，也还是得回去。

　　◇

　　去银行取钱的时候，林潇都要紧张死了，生怕这张支票是假的。

　　但还好，最后取出钱来了。

　　秦晔还特地带了个黑色的行李箱，把钱都装进去了。

　　林潇先拿了一万出来，把欠着的医药费交上，剩下的钱仔细数了几遍放回行李箱里，用手机把刚才花的钱记下来，想着以后挣了钱还给秦晔。

　　不到中午，林潇赶回家里，开着小渔船去收网了。

　　这次她没要求秦晔干活。

　　秦晔坐在不碍事的角落里，看着林潇满头大汗，从细密的网里摘下鱼扔到水桶里。就这样一忙两个小时，期间都没有坐下来休息过，像个不知道累的机器人。

　　“没必要这么拼命吧，我不是已经给过你钱了，你这几天已经够累了，不休息一会？”秦晔扶着船沿站起来，走到林潇边上，帮着她把网里的鱼摘下来。

　　林潇赶忙推开他的手，微微地笑了一下:“你去坐着休息吧，不用帮我。”

　　他已经帮她很多了。

　　其实秦晔这个人还不错，住在她家里没少干活。他们互不了解，他竟然借给了她二十万。这情意她会记一辈子。现在怎么好意思让他做这种脏活累活呢？

　　林潇突然变得这么客气，秦晔很不习惯，多少能猜到是因为自己给了她钱。现在因为他的钱，她变得卑微了许多，重话不敢说，重活也不让他做。

　　忙活到下午，林潇开船回到岸边。

　　她拎起两桶鱼走得晃晃悠悠的。秦晔要从她手里接过来，她转身避开了:“不重。以前你没来的时候，这些活都是我自己做的。”

　　既然秦晔恢复了记忆，那就迟早有一天离开。

　　她不能太依赖秦晔。

　　不然等他走了，她就撑不起这个家了。

　　不得不说，秦晔把她养娇气了。

　　走了没多少，就得停下来歇一会，林潇擦着脸上的汗，正要把水桶提起来继续走，秦晔就先她一步，拎着水桶走了。

　　“诶，你干什么！”

　　林潇朝他的背影喊。

　　秦晔转过身来看着她，面无表情，眼里黑沉沉的，就像她那晚走进的海里，深不见底，让人捉摸不透他此刻的情绪。

　　林潇一时愣住，竟感觉自己从来都不认识这个男人。本来就不认识，他们从来没有了解过对方，也不知道对方的过去。不对，秦晔知道她很多事情，但她对秦晔一无所知。

　　心里有惆怅漫开，又很快被海风吹散，林潇拎起水桶，见前面的秦晔转回身去，冷淡地说:“林潇，你再这样对我，我就要生气了。”

　　生气？林潇抿紧了唇，走在后面看着秦晔一步一步地朝前走，感觉他要走出她的世界了。

　　离开就离开。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回到家里，林潇照着视频教程，用毛线勾着小青蛙耳机包，打算晚上带着她爸勾的一起拿到市集上卖。

　　她勾了拆，拆了勾，总是勾错，这里多一针，那里少一针，勾得心烦意乱。

　　跟林潇比起来，秦晔那边就显得熟练多了。他让憨憨蹲坐在床头，照着它傻里傻气的模样，勾了只可爱的小土狗出来。他很得意地拿给林潇看:“像不像憨憨？”

　　林潇瞥了眼:“像你。”

　　“……”

　　他比憨憨这只土狗帅气多了！

　　天黑了，林潇拿塑料袋好织物成品，放到自行车的车筐里，骑上去就要走。可后面有个人拽着车座，她使了好大劲自行车都纹丝不动，气呼呼地瞪向那一脸坏笑的秦晔:“松手！”

　　“我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我带不了你！”

　　“你还想带我？”秦晔看着她那细胳膊细腿，啧了几声:“你下来，我带你。”

　　“会爆胎的！”

　　“憨憨上来都不会爆。”

　　秦晔跟拎小鸡似的把林潇从车座上拎下来，推到后座，驮着她骑走了。

　　不知道秦晔是不是故意的，一会上坡，一会下坡，还绕了远路。林潇紧紧地抓着两旁的车把，秦晔突然刹车，她的脸狠狠地撞到他坚实的背上，鼻梁骨都要断了，气得她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刹车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你可以搂着我，别一会我拐弯把你甩下去了。”他声音里带着笑意，听起来很不正经。

　　林潇翻了个白眼:“想得美！”

　　她才说完，秦晔就猛地一个拐弯，堪比漂移，车轮子都差点磨秃噜皮了。林潇吓了一跳，本能地环紧他的腰，安全感来临的同时，皮肤下有火烧了上来。

　　秦晔又开始加速，村里的路本来就颠簸，林潇更不敢松手了。

　　“摸到腹肌了吗？”他突然问。

　　林潇下意识用手感受了一下，好像是有一块一块的东西突出来，不过……才不要让他嘚瑟！

　　“还腹肌，我看你是肿瘤长到肚子上了！”

　　秦晔那张脸，吸引了好多小姑娘来摊位。她们借着买东西，问秦晔有没有女朋友，要不要交换电话号码。

　　秦晔一边说没有女朋友，一边拿林潇的手机加她们的微信。

　　林潇双手叉腰，脸都气红了，可看到微信里转账不断，又不生气了。

　　摆摊三个多小时，赚了将近五百块钱。林潇把零钱揣进包里，美滋滋的，上扬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秦晔也跟着开心，看旁边的摊位是卖仙女棒的，就跟林潇说:“要不要去海边放烟花？”

　　林潇护紧自己的钱包:“不去，放那玩意干什么？看完就没了。”

　　真是个财迷，要她钱就跟要她命一样。秦晔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五十块钱，买了打火机和一大把仙女棒。

　　也不管林潇骂他不会过日子，把林潇拽上车，一路直奔海边。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秦晔点燃仙女棒，递给林潇。

　　“我都说了我不玩。”

　　但还是接了过来。

　　漆黑的夜里，烟花在她眼里绽放，咸湿的海风裹挟着雾气染得她面容朦朦胧胧。

　　秦晔忽然发现，其实林潇长得挺好看的。她眉毛长过眼角，眉尾微微上翘，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笑起来像月牙，板着脸很厌世。多好的年纪，总是苦着一张脸，心死了一次又一次，隔着一层漂亮的皮，永远不知道她心里千疮百孔，憋回去多少眼泪。

　　“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秦晔问出这句话之后就后悔了。

　　他心跳加快，竟然开始期待林潇的回答。

　　林潇脸上的笑容僵住，手里的仙女棒燃完了，熄灭了，周围暗下来。她眉心微蹙，有些茫然地把视线转到秦晔身上，僵住的笑容，硬是不让它那么僵了，可是强颜欢笑又很假。

　　“我为什么要想你？”

　　“我妈说，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所以我从来不愿意去喜欢别人，我知道他不会一直陪着我，可是我又不想时刻为他的离开做好准备。”林潇说得鼻子发酸。

　　她妈离开的时候，她就习惯了做好准备。做好别人会随时离开的准备，没有希望，她就不会失望。

　　秦晔又点燃了一根仙女棒，递给林潇，让光亮靠近她，想看看她是不是哭了。

　　可是她很会忍眼泪，忍到眼圈周围和鼻尖发红，硬是不会掉下一滴眼泪。她笑着接过仙女棒，潇洒地转了个身，在海水冲上来的地方，慢慢地走着，乌黑的卷发长长地披在肩后，发丝随着晚风飘动。

　　她一会低着头不知道在看哪，一会又抬头看看夜空，肩膀一会高一会低，像是在不停地吸气叹气，极力地压抑着他不能理解的情绪。

　　看林潇越走越远，秦晔忍不住跑着追上她。

　　两人在海边走了很久，旧的仙女棒死掉了，新的仙女棒又开始燃烧生命。

　　秦晔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东西，塞到林潇手里:“送你的。”

　　她借着月光看清了，是憨憨，秦晔今天刚勾的。

　　林潇噗嗤笑出了声:“你一个大男人，手比我还巧。”

　　她握紧了憨憨，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