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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怅华年 ...

  •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邝露落下最后一笔时,木犀炉里的檀香恰好燃尽。她将誊写好的心经仔细的收入匣中,只待借着日后的摩诃法会之机送至佛前供奉。
      将一切收拾妥当后,离上值还有半柱香的功夫,邝露也不急,替自己沏了一壶君山银针,慢悠悠的饮着。隔窗看去殿外柳染烟浓,海棠捻金,阶前昙花枝叶葳蕤,随风轻摇荡起一片碧波。
      自百年前天魔大战陛下迎回锦觅仙上后,花界亦惮于这六界君父的雷霆手段顺势归服,自此九天之上复又得见姹紫嫣红群芳斗艳的盛景。眼下已是暮春时节,再过上一段时日这昙花也将应时绽放,届时取一株送至陛下案头,想必也能令他于繁冗政务中得到些许宽慰。思量间,不觉已是残霞尽收灯烛尽明,邝露收拾妥当起身往上清殿去。
      夜月朦胧,和熏暖风吹散缭绕流云,邝露脚下轻盈,行走间碧色衣摆荡起层层涟漪,远远瞧去像是绿波漪漪之上那盏凝露的碧玉荷叶。她将一走近上清殿,便听闻殿内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殿门无风自开,结结实实地打在两侧发出“咚”地一声闷响。锦觅从殿内气势汹汹的走了出来,她走的很急,垂缦水袖被夜风吹起像是一只展翅的蝶,衬着一把水腰,凌波仙子般仿佛下一步便欲踏云而去,可她行至邝露面前却顿下了脚步。
      锦觅黛眉含烟粉靥樱唇,肤色莹亮如雪,哪怕是正值盛怒之时,一双眼睛也是润水含情般的似怒还嗔。她微微仰着头抬眼向邝露开来,璎珞凤冠下的金丝流苏轻轻扫过额际,邝露却觉得她的目光好似刀子般在自己身上一点点地滑动着。
      邝露垂首,俯下身,敛袖行礼。“邝露见过天后娘娘。”
      锦觅并未回话,目光依旧沉沉地压在她身上,邝露看了不由得心头一跳,她虽为天帝近臣经年当值于上清殿,却仅限于打理陛下日常起居与梳理些六界的琐碎事,常日里同天后无甚交集。今日这一出,任是她事无巨细得思量个来回也寻不出缘由。
      邝露还在谨慎思虑中,却见锦觅菱唇微牵勾起一抹冷笑,水袖凌空一挥,似是极为不屑的落下一声,越过她头也不回的向着自己寝殿方向而去。
      邝露望着那道窈窕身影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站在原地怔忡片刻,最终也没能想出个答案来,只得收敛心神往殿内去。
      殿内烛火通明,天帝面容冷肃端坐于御案之后,眉峰高隆蕴含一汪隐忍怒气。墙角处的紫檀高几翻倒在地,上面陈设的玉白羊脂瓶落下来跌了个粉碎,瓶中插着的海棠花三三两两的散落开来,被踩踏至支离破碎,一副零落成尘的模样。
      邝露未曾言语,俯下身去收拾。虽说这点儿场面不过是捏个诀儿的事,可是在天帝面前这般行事,倒像是在明目张胆的偷懒一般。她这般想,手下的动作愈发的麻利起来,却听天帝清冷的声音响起,落在这寂静殿内似是带着回响一般。
      “觅儿方才因着众仙上表与我置气……”
      天帝开了口,却又言之未尽,双眼注视着堂下俯身收拾残局的仙子,他的眼神波澜不惊,很平静的模样。
      邝露听了这欲言又止的一句,心上却打了个突,她心念一转连想到方才殿外天后的情态,只觉得心中愈发的忐忑起来,只面上依旧是一副沉稳模样不曾露出半点痕迹。
      天帝见她不说话,便又接着道:“他们说天后百年无所出,本座当立天妃。”
      邝露将头愈发的埋得低了,手上的动作也更快了些,她咽了咽口水方才开了口,“众仙家乃是忠于陛下心系六界安稳,方才如此。只是臣以为陛下同天后娘娘情深意笃,子嗣一事又何须操之过急,不若……”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御座之上的天帝打断,那声音比方才还要冷上些,带着几分凉薄,听得人心上一缩。“他们还说上元仙子秉性柔淑,内德方茂,当立为天妃。”
      邝露心中大骇,手中拾了一半的碎瓷复又落回地上,入目狼藉更甚。她忙跪在地上,俯身深叩首,急道:“陛下明鉴,邝露只愿一生追随陛下,绝无非分之想。”
      她这般形状瞧在天帝眼里却不由哑然失笑,他并非心疑邝露与众仙沆瀣一气逼迫于他才出言试探,只不过是方才锦觅的不依不饶实在令他疲累不堪,一见了邝露便忍不住想同她诉诉苦罢了。只是,就眼下情况来看,自己这心腹近臣却是误会深了。他一手轻轻抚上额际,另一手一挥,这满地狼藉须臾间便不见了踪影。
      “本座不用你跪,先起来吧。”
      堂下,青衣仙子恍若未闻,只将身伏得更低。“陛下恕罪。”
      动作间如云乌发自邝露背后垂顺下来,衬着白玉地砖闪着幽幽的光,天帝目光顺着这墨一般的颜色逡巡向上,将一段窈窕身形尽收眼中。方才对着锦觅只觉得无奈疲累的一颗心,此时竟生出了些许不自在来。他微微蹙了眉,黢黢双眸中目光清冷。
      “本座不曾疑心于你,起来回话。”
      天帝语气中隐隐透着几分不耐,邝露便不再坚持,站起身来抬头看向他。她的眉眼生的极好,透澈清润若深涧里的一眼静泉,此时眼中忐忑不安簇簇涌动,却更显楚楚可怜。
      天帝觉得自己在那双眼中看见了一轮月,只一瞬,便在这清凌凌中忘却了世间的所有凡俗庸扰。
      “邝露……”
      不由得,他开口唤了她。
      “是。”
      邝露的目光不曾回避,坦荡与他相视,同过去千千万万个相伴的日子并无不同,可天帝却在这份不掺杂念的坦荡中心虚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却道:“邝露,你先退下吧
      “是。”
      青衣仙子垂首行礼,躬身而退,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她觉得耳边似是隐约起了一声叹息。
      她走后,殿内复又冷寂下来,鲛珠灯柔和缥缈却映的阖室犹如白昼,徒有天帝御座之侧一道长长的影子如瘀痕般。

      遥栖仙君得道飞升已有上千年的光景,可算起来在这天界依旧个资历浅的,正经大事落不到他头上,常日里不过是做些编纂书目的琐事,着实是个平平无奇的神仙,惟有一点倒有些众不同——好佛。
      九天诸仙皆讲究个逍遥自在,碰上这整日里潜心向佛的大多嫌他迂了些,不怎么同他往来,倒是邝露近百年来同他交往渐密,闲暇时亦能品茗闲聊。今日,他在璇玑宫门口站了已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来往仙侍见此无不偏着头打量,他却无甚在意,衬着这点功夫在心中默背起经书来,脸上笑意淡淡目光也落得极为悠远。
      邝露今日的云驾的颇急,行至璇玑宫上空,云头尚未停稳她便心急火燎地跳了下来,落地时脚下一阵踉跄,幸亏遥栖仙君搀了她一把这才没丢了丑。
      “邝露来迟了,还望仙君见谅。”
      她午后往太上老君处去了一趟,回程时路过瑶池同白鹤仙子闲聊了两句,一时相谈甚欢竟忘了时辰。待她想起还有一桩要事等着自己时,忙仓促地同白鹤仙子告辞,驾了云风风火火地往璇玑宫赶。
      遥栖仙君脸上笑意不减,眉心一点朱砂痣于日光下分外夺目,他开口嗓音柔润,“仙子勿需自责,小仙不过略等了片刻。”
      邝露知他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自是不会将他的话当真,连连作揖道:“仙君海涵,邝露这便速速取来。”
      她话落便转身往殿内跑去,不过须臾便又回来。邝露躬身,将一卷轴双手奉至遥栖仙君面前,“有劳仙君,邝露感激不尽。”
      遥栖仙君抬手接过收入袖中乾坤袋内,“念念相续,无有间断。仙子诚心,佛祖定能感知。”他理好衣袂,抬手施礼,“仙子所托,遥栖定不相负,此去摩诃法会路途遥远,小仙就此告辞。”
      邝露敛衽还他一礼,“此去山高水远,还望仙君多加小心。待归来时,不若来我殿中煎水烹茶,也好令小仙得闻梵音妙语。”
      遥栖点头称好,不再恋栈驾云而去。邝露立于殿前见他身影渐渐消弭于崇云叠嶂间,方才转身入了殿中,离上值已不足一炷香的功夫,她也需得准备起来。
      天际流云缭绕,霞光旖旎,赤金夕照于万物镀下一层暖色。无谁曾注意,苍枝横翠的浓绿深碧处,一抹清冷寒光转瞬而逝。

      翌日朝堂之上却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乱子,花界鸟族起了争执,双方互不相让竟吵上九天,闹着要天帝做个裁决。
      花界与鸟族积怨已久,昔年鸟族仗着乃是先天后荼姚母族,行事嚣张跋扈,彼时花界势弱,两方相对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可现如今风水倒转,鸟族式微花界却日渐势盛,哪有不讨回的道理?
      众仙忌惮两方与天帝渊源,皆眼观鼻鼻观口的不发一言,只待御座之上的那位给出了个定论。恰巧那日邝露休沐,当时并未在场,其后天帝作何决断也不过是在他人口中听了个大概,算得上是不偏不倚赏罚分明。
      只是待她回上清殿后,殿前值守的仙侍却说那日散朝后天后娘娘气势汹汹而至,同陛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自那日起这上清殿便笼罩在一片雾惨云愁中。说到这儿,那小仙侍抬头觑了眼邝露,她微微一笑,脸上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衬着垂落在颊边的碧绿丝條很是乖巧可爱的模样。
      “不过仙子回来,想必陛下定能开怀。”
      邝露被她这听上去没头没脑的一句说的一愣,半晌也没想明白此话从何说起。她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殿内,转而问道:“此时殿中是哪位仙家在?”
      她的归来好似一枚定海神针,只令这上清殿内内外外伺候的诸位都安下心来,小仙侍笑意不减,脆生生的回道:“是司礼星君,进去已有大半个时辰了,想必也该出来了。”
      邝露点点头,“你先退下吧。”
      她说完便抬脚往正殿而去,待行至檐下却听殿内传来司礼星君洪亮的声音。“陛下为六界安稳也应早立天妃……”
      邝露心上打了个突,硬生生的顿在原地,司礼星君的话一字不落的钻进了自己耳中。“倘若陛下无意于上元仙子,不如在六界之中择端庄贤淑的仙子册立为妃,亦能巩固六界安稳,实乃一举两得。”
      殿内沉默了一瞬,天帝略显疲累的声音传了出来,“本座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司礼星君推门而出时,邝露一时间躲避不及只得站在原地向他行礼,倒是星君甚是坦荡,捻了捻胡子还她一礼,却也不做停留潇洒而去。
      邝露站在原地片刻,待将一腔心思收敛好后,方举步踏入殿中。
      殿内,天帝正坐于御座之上阅览众仙所承奏章,听见她脚步声也未曾抬头,只淡淡地道了一句,“回来了?”
      邝露躬身行礼,“邝露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天帝微微拧了眉,从满目六界琐事中分出眼神看向她,青衣仙子垂首而立,脂玉柔夷交叠于身前,倒真是一副诚心请罪的架势。他的目光渐渐暗了下来,黢黢双目盯着她像是想从眼前仙子身上看出些什么来。他抬手将奏章放至一旁,“太巳仙人可好?”
      邝露依旧未曾抬头,恭声回道:“承蒙陛下庇佑,父亲他一切安好。邝露临行前他还叮嘱与我,身为臣子当竭力为陛下分忧,方不辜负陛下厚待。”
      天帝眉间沟壑又深了些,这般君臣间得体的回答不知怎的竟听他有些烦躁,好似有丝丝星火于心尖簇动不已。他抬手取过案上茶盏呷了口茶,只是那茶已凉了多时,甫一入喉非但不曾浇灭心上无名之火,却让那火烧的更烈了些。
      正待他捏紧茶盏想强行将这些星火压下时,却听得堂下青衣仙子又开了口。
      “邝露有一事向陛下请奏……”她抬头看了过来,目光与天帝交汇,却不知为何令他一颗心跳的失了方寸。“东海之滨无极洲,因着帝君应劫入尘几千年来疏于看守,近来已有妖物于海上兴风作浪伤及来往海客……”
      天帝渐渐敛了神色,却也窥不出喜怒,只是肃了一张脸。邝露瞧了心下稍安,抿了抿唇接着道:“邝露身为九天臣子,自当为陛下分忧,愿镇守无极洲斩杀妖邪,静待帝君归来。”
      无极洲远在东海至极,离天界之遥何止十万八千里。况且帝君昔年因着错失被罚入尘应劫,何时得归,尚否能归皆未可知,邝露此番请愿倒更像是欲脱离天界的托词一般。
      及至此,天帝的神色终是不能自抑的沉了下来,灼灼日光穿透窗扉落了进来,他眼中满是明灭的碎影,他许久未曾说话,就坐在御座之上,沉着一双眼望着她。
      邝露心中亦是忐忑,天庭诸仙皆言上元仙子沉稳大气当之无愧的九天肱骨,却无谁看出其实她一贯是个顶没出息的仙子。自小被太巳仙人千娇万宠的养大,于身外物之上向来无甚多求,实在是个自在洒脱至极的仙子。唯独在情之一字上栽了跟头,一腔心意注定只能是虚付。
      昔年,她年纪尚幼,兼得太巳府中姨娘众多,她难免生出不顾一切也要厮守一生的念头。只是这份心思却在天魔大战后幡然醒悟,心中所念那般钟情于他人,自己若再执迷不悟岂不是对不住他?
      心意二字向来讲究发乎情,止乎礼,若多进毫厘,便是空劳牵挂,徒增负累。
      天帝久久未曾言,邝露心里猫儿挠似的,只得硬着头皮又道:“望陛下准了邝露所求。”
      御座之上,天帝微微弯了身子,俊秀身姿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的声音压在嗓间,曲起一臂松松撑住下颌。“邝露,你可记得昔年曾如何承诺于本座?”
      邝露闻言微愣,缓慢的眨着眼,浓密眼睫投下一抹鸦青,将所有情绪都遮了去。许久,她才回道:“邝露曾未敢忘,愿一生追随陛下,死而后已。”
      润玉凝视她,眼中似是燃起了一支炬火,“你记得,便好。”
      邝露垂了眼睫,面庞低落下去,咬唇默了一瞬,却道:“往无极洲处去,亦是为陛下尽忠。”
      天帝眉峰微动,神色却依旧平静,日光落在他面上模糊了那锋利的俊挺,像是没入雾中的隐隐青山。“无极洲之事本座早有考量,那妖邪作恶却并非生性如此,尚有感化之机。”他不动声色的道:“遥栖仙君生性沉稳,又兼有佛心,依本座之见正当此大任。”
      邝露闻言心惊,急急开口,“遥栖仙君飞升不过千年,资历尚浅,恐难当此大任。况且……”
      她话尚未说完,便在天帝冷硬的目光中渐渐止住了口。天帝深深地凝望着她,目光游离于她的面上,似是想看出些什么。
      邝露在他的目光中一丝一丝的紧绷起来,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好在天帝很快便收了目光,复又拾起桌上的奏章,“此事已定,你勿需多言。”
      邝露见天帝此般态度,已知此事定是无可转圜,失落应道:“邝露明白。”
      她如此回应倒让天帝心上宽慰些许,又恢复成眉眼淡然的模样,他眼神中揉了几分暖色,柔声道:“你若有心替本座分忧,过段时日妖王寿宴,你便往妖界去一趟吧。”
      邝露自是义不容辞,垂首应下。“邝露定不负圣意。”
      她于堂下立了片刻便躬身欲退,天帝亦不曾多留。玉白门扉开合发出轻微声响,邝露乌发垂落于腰际,合着青色衣摆划出一段水漾清波。
      天帝于奏章后悄悄分出目光,恰巧捕捉到那碧波隐匿前最后的那圈涟漪,他浅浅勾了唇角,抬手又翻过一页。
      此生既已然无他,那这段君臣相伴的情分业已足够。他那时想的太过理所当然,而忘了或许从初时起,这个莽莽撞撞闯进自己生命的仙子却是自己做过的最漫长的一梦。

      邝露出发至妖界的前一日,璇玑宫的昙花开了,莹白若雪,幽香清浅。邝露以灵力为引,凝了一株昙花的盛放之姿,于第二日临行前送至了上清殿。
      那时,天光正好,这九天之上的一切都已前所未有的清晰呈现于天帝眼前。她向着自己走来,青色衣摆上的折枝暗纹隐隐跃动着,清凌凌的一双眼压过了这世间最好的山光水色。
      天帝却不知为何心慌起来,楞在原地,待她将那株昙花放至自己桌案上方回过神来。
      “邝露此去定不负陛下所托。”她拱手向天帝辞行,如水笑意落在耳中,却让他觉得似是连檐下的风都停了下来。
      天帝在那一瞬突然就想拦住她,让她留下来,留在九天,留在自己身边。他看着她,开了口,“邝露,不如……”
      只是,她总是太过了解他。
      “陛下勿需多虑,左右不过半日的功夫……”她展颜一笑,发顶的碎星冠晃了晃,耀目的光入了眼刺的有些疼。“陛下,微臣去去便回。”
      天帝被这最后一句迷了神,阻拦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望着那道青色身影渐行渐远,这阖殿的明亮似乎都随着她的离去而缓缓收尽。
      他那时在想待她归来时,或许应当考虑在九天之上替她择一门亲事,总好过有朝一日她去往别处。却不成想,这个仙子竟如此任性,来时那般的莽撞,走时也是如此般令自己猝不及防。
      仙侍来报时,天帝正如往常般在灯下批阅众仙奏章,那小仙侍跌跌撞撞地自门外闯了进来,跨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一跤险些摔倒在地。
      他微微拧眉看了过去,语气间已带上几分不耐。“何事如此惊慌?”
      小仙侍“扑通”一声跪在堂下,嗓音吊得很高,细细地打着颤,“回、回陛下,上、上元仙子归程之时途径妄山,逢一妖兽……”
      天帝闻言心头一震,执笔的手凝在半空,硕大的墨点砸下来晕成一片乌黑。邝露常日里多被琐事牵绊,疏于修炼,常日里自己也曾提及,却总被她轻巧遮掩过去。可巧,是要在此时吃了苦头?
      他心中紧张,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只是声音有些发紧。“仙子如何了?”
      “仙子她、她……”小仙侍双目赤红,眼角落下一串晶莹,“仙子以元神为祭焚了那妖兽——以身殉道。”
      “啪”,手中笔落下,在纸面咕噜滚过,留下一段蜿蜒墨迹。天地间一切似是都已化为乌有,他坠入了一片深的见不到底的暗里,横亘了数千年的光阴,陪伴着走过的这一生最是艰难地岁月,至此,都结束了。
      所有的所有,就此,戛然而止。再也没有未来,再也没有以后。
      天帝半垂首,脸上表情依旧云淡风轻,眼中却是一片荒芜的死灰。耳边,隐隐约约有温婉笑语萦绕不休。“陛下,微臣去去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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