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她三七二十一》清樽晓星

43、医者以济世为良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从昨日晌午直下到今日，雨势却不减，雨水汇成瀑布铺天盖地倾泻下来就好像天塌了一般。阴云密布的白日如深夜似的黑沉沉一片。陆英在廊下收了伞，迈步进了书房。
　　外头噼噼啪啪的雨声在屋内依旧清晰可闻，三七正点着烛火心无旁骛地翻看账本，薏苡坐在一旁埋头编着剑穗子，见陆英进来赶忙藏起还未编完的穗子，取出袖中的帕子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陆英这一路过来虽是打了伞，但这么大的雨哪是一把小小的伞能挡住的，雨丝被风带着直往伞里钻，衣袍早已湿了一大截。
　　“这天莫不是被人捅了个大窟窿吧，总是没完没了地下雨。”自入夏以来，这雨就好似一直没断过，三日五日的就要落一场，淅淅沥沥无休无止地下着。前几日好不容易放晴了，也出了难得一见的日头。哪成想昨日一声惊雷竟下起了暴雨。“庄主歇会吧，这昏天黑地的，看久了伤眼睛。”薏苡边说边取下灯罩，拨了拨灯芯，油灯较之前又亮了些。
　　三七仍旧低头打着算盘核对着账目，淡淡地问了句，“是有什么事儿吗？”
　　陆英将一个匣子放在三七面前，“穆世子命人送来的。”
　　“这都多少回了！他这怎么还送上瘾了？”三七虽然嘴上抱怨着可还是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个花卉纹的陶响球并一封写着“三七亲启”的信。
　　穆言之自上次替皇上办完差事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找到机会离开建宁自然也就没可能来六合山庄见三七，可这人虽没来但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可没少往六合山庄送。以给三七解闷为由，送的都是些九连环，华容道，梅花锁，布偶，泥塑什么的，甚至还有个画着莲花的燕子形纸鸢。连薏苡都忍不住打趣三七，“这穆世子莫不是把庄主当小孩养了吧！”
　　前几次三七都将礼物退了回去目的就是想告诉穆岩之别再往六合山庄送东西了，她忙得很一点也不闲，没时间玩这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可穆岩之照旧往六合山庄送东西，还把之前她退回去的一并送了来，大有你不收我就一直送的架势！三七没法，只能让人找个了箱子将穆岩之送来的东西一股脑全丢了进去。
　　三七拿起匣子中的陶响球在耳边晃了晃，沙沙作响，声音干净而又空灵，细看球上雕刻的花纹倒是比一般市面上卖的精致得多。瞥见满脸写着“我也想看看”的薏苡，三七就将陶响球扔给了她自己则去拆匣中的那封信，她竟还有几分好奇，不知这信里又絮絮叨叨地写了些什么。
　　原来是皇上因南方连日降雨担心河水暴涨引发洪灾，派了官员沿河检查，又命户部拨一笔款项运往各州用以修理加固堤防。穆言之向皇上请命随钦差同行被皇上驳回了，还让他好好待在建宁别乱跑。他本来还想借着这个机会顺道来见见三七，结果愿望落了空。他只能像往常那般白日去军营练兵，晚上回荣国公府教阿弟穆停云读书习武。
　　三七看完信仍是像之前那样不做回复只将它收进箱中又埋头核对账目去了。
　　这雨直下到后一日清晨方才停止，日落时分六合山庄就收到了信鸽报信，湄江决口将整个乾州都淹了，周围州县的情况尚不明。
　　整个淮南东路的药材生意都被乾州的皇商李东南掌控着，三七虽一向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但对家的地盘上肯定得放上自己的人那才能以防万一嘛。药铺开不来，客栈总行吧，况且乾州这么一个富庶繁华的风水宝地不插上一脚赚点钱实在不符合三七的个性。
　　凝视着手中的纸条，三七只觉心中不忍，去年干旱少雨这粮食的收成不好，幸而朝廷减免了一部分赋税百姓的日子才能过下去。都说瑞雪兆丰年，去年一场冬雪本以为今年会是个丰收之年，哪成想播种时节又赶上没完没了的雨。这一场洪水不知有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忍饥挨冻了。但愿朝廷能尽快定下赈灾良策已解百姓之困。
　　三七用飞鸽传信吩咐在乾州的伙计有情况及时送个信，嘱咐他们在照管好自己的前提下能帮就帮。前段时间一直被雨困着三七才将去西虞的计划搁置了，天晴了她也该带队上路了。 大雍境内的生意她可以很放心的交给手底下的人打理，但和邻国的生意她习惯亲力亲为。这次她不打算带陆英同去，陆叔陆婶年纪也大了，之后山庄的很多事情都要交给陆英来打理，趁着这次三七带队去西虞正好可以让他留在山庄锻炼锻炼。走之前她告诉陆英朝廷若有要捐钱捐粮的他自己看着办，六合山庄底子厚他只管霍活儿。若实在有要紧的或者难以决断的事情传信到云栖客栈就可以。
　　大约两个半月之后三七收到了陆英的信，淮南大疫！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朝廷难道没有做预防措施吗？这信已是好几日之前的了，也不知山庄现在情况如何？不安和担忧一齐涌上心头，可三七知道就算自己有再多的疑问现在也是无人能解的，只能先静下心来将西虞国中的事情安排妥当，随后便带着队伍昼夜不停地往江陵赶。
　　待一行人回到六合山庄，三七先让众人沐浴更衣，将所穿衣物一把火都烧了。陆英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尽数禀明三七。当他得知江陵有人身染疫病之后便下令任何人不得允许不准随意进出六合山庄，山庄众人每日皆用艾叶水沐浴，各个房间也都用药草熏蒸过了，众人都没有出现身体不适的状况。
　　三七称赞了陆英一番，让陆英守好六合山庄，她要去乾州看看情况。众人都拦着不让她走，说这疫病多半就是从乾州来的，她现在去不就是往枪口上撞嘛，实在是太危险了！朝廷肯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从接到陆英的信到如今都已经这么久了，若是普通的疫病也不会拖到今日还未解决，这疫症若再扩散下去六合山庄也不能独善其身。”三七道，“况且在乾州的伙计也没有了消息，实在令人放心不下，我的人可都得好好活着。”
　　医者以济世为良，以愈疾为善是父亲对她的教诲，她虽是个商人，但她也有一身的医术。她不是什么包治百病的神医也不是什么救世仙人，现在这种时候她只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力，哪怕只是微小的一份力量，她相信若是父亲在世他也一定会做同样的选择。
　　众人知三七心意已决都要与她同去，三七无奈只能让陆英、薏苡、阿昭并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同行，其他人留在山庄照应，若她们在乾州有需要也可及时帮忙。
　　三七等人到了乾州见城外驻守着大量官兵，一打听原来乾州在几日前已经封城了。她们向守城士兵表明医者身份，见他们带了好几车的药材士兵赶忙请示上头，她们这才进了乾州。
　　洪水过后的乾州哪还有半点往日热闹繁华的样子，房屋商铺不少都成了一堆破瓦烂木，有些幸免于难的也已是千疮百孔了。街道上琳琅满目的摊位都被一个个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棚所取代，原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都变成了病者痛苦的□□和亲人的啜泣哀嚎。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闻之欲呕的臭气，那是被水泡过的烂木、发烂发臭的尸体、病者的呕吐物、药物的残渣等等交织在一起产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