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她三七二十一》清樽晓星

41、霜色

　　人都说“一醉解千愁”，是不是喝醉了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三七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从后山走到了槐花林中，那林间飘散的花香是母亲的味道，母亲的脂粉都是父亲为她亲手调制的，总是带着一股槐花清新沁脾的香味。那棵绑着红绸的树下埋着父亲去年酿的槐花酒，说好了今年回来再带着三七一起酿酒的，可他终究是失约了。她挖出一坛酒在打开酒封的一刹那那些往日的欢声笑语便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她的思念、她的委屈、她的苦闷交杂在一起压得她喘不上气。
　　她一仰头灌下一大口酒，这酒真是又呛又辣，眼泪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她克制了这么多日的情绪在这一刻瞬间崩溃。一口接着一口，这酒带着她的泪水落入她的愁肠。她好像明白为什么那些苦闷的人这么爱喝酒了，大概是喝了酒身子暖了就会产生一种心也暖了的错觉吧。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喝醉了，她就这么坐在地上抱着酒坛靠着槐树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间听到有人在唤她，应该是庄里的人见她迟迟不归出来找她的吧。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现在这幅醉生梦死的样子也就没出声回应。她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迷迷糊糊之间一道霜色印入她的眼帘，那是兄长最爱的颜色，她想她大概是在梦中吧，她猛地扑进他怀里，她很害怕她梦中的兄长会同现实中一样消失掉，她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兄长，“兄长，你回来啦，三七很乖很听话。”“兄长，你骗人，这酒一点儿也不好喝”“兄长，三七没有偷喝酒，三七只是很想你们”“兄长，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兄长，山庄里的人都要走了，他们不要山庄了”“兄长，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兄长，我不能同你一起走，如果我走了，就真的只剩祖父一个人了”“祖父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偷哭，三七不能走，三七要陪着他”……
　　梦里的兄长一直任由她着，听着她的哭诉，轻抚着她的后背。待她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在她耳边轻声道了句，“他们在找你。”
　　这不是兄长的声音！她猛地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眼前这个男子有着和她兄长一样好看的笑容，和她兄长一样温暖的眼神，可他不是她的阿兄。
　　“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谁？”
　　二人异口同声道。
　　“我游历至此，见这月下的槐花别有一番情致就翻了墙进来看看。”
　　生来谨慎的她原本应该是怀疑的，但看见他肩头那块明晃晃的水渍，想到自己方才还抱着他大哭特哭，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你快走吧，若是被人发现了会把你当成窃贼抓起来的。”
　　听了这话那男子非但没走反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是不是也该回答我的问题。”
　　“阿槐，槐花的槐。我该走了，他们在寻我。”她说着就要站起来，可在地上坐久了这腿早就麻了，外加喝了许多的酒，这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一个不稳又跌坐在地上。还是那男子扶了一把才让她免于屁股开花的痛苦。以为那男子会笑话她的，可他只是温柔地说，“别急，先让腿回回血再慢慢站起来。”
　　槐花在皎洁的月光下伴着晚风飘落，槐树下的二人皆是静默无言，三七低着头轻轻地捶打着她的腿，时不时偷偷瞟一眼那个仰头望月的男子，他方才说话时那轻柔的语调关怀的神情真的像极了她的阿兄。
　　“你的兄长若是见到你像方才那般哭泣一定会很心疼的。”三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男子转头看向三七道，“若他在世，定会在你身边伴着你慢慢长大，陪着你肆无忌惮地玩闹，看着你无忧无虑地笑。如今你因他而落泪他必定万分内疚。”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眼前的困境终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你首先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只有你足够强大，才能留住你想留住的人，做成你想做的事。”说着他将手覆在三七的头上轻抚了两下。
　　她总能在他身上看到兄长的影子，就像现在他抚着她的头，她并不排斥反倒有些贪恋。“我怕......我又会像今日这样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无妨，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你可以允许自己低落但绝不能消沉！若是撑不住了那就好好哭一场，可哭过之后你还是要笑着走接下去的路！”
　　看着他鼓励她的眼神三七想到：“兄长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他一定也希望自己能坚强，能守住父母苦心经营起来的六合山庄吧。就算前路再艰难，她也要走下去，要笑着走下去，要让父母兄长放心。”
　　寻她的人像是朝着这边来了，三七缓缓起身对着他盈盈施了一礼算作答谢，“多谢你，我该走了。你也快走吧！”
　　三七向着呼喊声来的方向走去，突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转头正想问可那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离开槐树林的她径直去了老爷子的院子，推开门的刹那满屋难闻的酒臭扑鼻而来，老爷子瘫坐在床边，抱着酒坛喃喃自语，一张憔悴而颓废的脸，两颊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凌乱的头发中又多了缕缕的白丝，这还是她那个意气风发的祖父吗？
　　她叫外头守着的人将老爷子抬上床，打了水为老爷子擦干净了面庞，守在他身边直到第二日晌午老爷子醒来。老爷子同她说他想要出去待一段时间，山庄里的事情有陆叔和陆婶打理，她只要乖乖待上在山庄里等他回来就好了。
　　她告诉老爷子，她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山庄，让老爷子放心去做他的事情。她要凭自己的本事让那些闲言碎语，那些或同情或轻蔑的眼神在这里彻底消失，她要守住六合山庄，守住父母兄长生活过的地方，守住这个伴着她长大的家，也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感觉到他们好像就在她身边。
　　永昌十三年四月初八，槐花纷纷飞落，三七看着朝她走来的那人，神色不明，几分震惊，几分怀疑，几分欣喜，几分沮丧，“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