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她三七二十一》清樽晓星

40、来了两个年轻人

　　“小三七！”想也不用想会这么叫她的也就只有老爷子了，“我一猜你就在这里！”老爷子进了山庄就径直朝着制药坊这边来了。
　　“那你可真是够了解我的。”三七撇了撇嘴。
　　“那是，我还能不了解我们家小三七嘛！”老爷子揽过三七的肩，“走，陪我这个老头子喝酒去。”
　　“你在外面还没喝够啊，回来还喝！”三七抱怨道。
　　“半斤八两，你在山庄肯定也没少喝吧？”老爷子将随身的行囊扔给陆英，“阿英，去叫你娘炒几个下酒小菜。”
　　这祖孙俩一直从明日高悬喝到了皓月当空。也不知道这俩人说了些什么，反正薏苡总能听到从亭中传来的阵阵笑声。其实对六合山庄而言三月真的不是一个好时节，在这样阳和启蛰的日子里老爷子失去了他唯一的儿子，连带和儿媳和孙子也一并离世了；三七在一日之内失去了将自己视若珍宝的父母兄长；山庄众人也失去了平易近人的庄主和对每个人都关怀备至的庄主夫人以及他们看着长大的大公子。老天有时就是这么残忍，三七是在长兴三年三月十七生的，而六年后的永昌五年三月十七她在六合山庄从朝日初上等到残阳如血也没有等到答应了要赶回来为她庆生的父母兄长，等来的却是他们意外离世的噩耗。因为遭遇山体滑坡的地方是条甚少有人经过的偏僻小道，发现得晚埋得时间又久，父母和兄长到底是哪一日离世的谁也不清楚，三七就将接到死讯的三月十七定为了他们的忌日。也是从那之后三七再没过过一次生辰。一转眼都已经是永昌十三年了，今年老爷子还是同往年一样在忌日之前赶了回来，每年这个时候都有老爷子陪着三七，薏苡也就没这么担心了。
　　清扫坟头，焚烧纸钱，摆祭品上供，请僧侣诵经这些都是山庄众人做熟了的，自然是不会出差错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用不着三七操心。在上完坟之后她便是在祠堂跪上一天，而老爷子多半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酒。好在今年的三月十七也是顺顺利利地过去了，笼罩在六合山庄上空的阴霾也随着四月和煦的风渐渐消散。
　　老爷子在山庄的日子三七都是尽量不出远门的，所以这些日子她可闲得很，起床之后就在山庄里瞎溜达。今日见山庄的伙计牵着两匹从未见过的高头大马朝马房走去便上前问道，“庄里来人了？”
　　“是，来了两个年轻人，非富即贵的，陆英领着他们找老爷子去了。”
　　既然是来找老爷子的，那就让老爷子自己去应付吧，若有事老爷子自然会派人来找她的。正思考着今日要做些什么打发打发时间呢，面前就出现了一个人，长得干干净净的，行为举动也是自然大方的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儿来，一见到三七就先唤了她一声住庄主还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个礼。就是他接下去说出来的话让三七觉得怪别扭的。
　　“我们公子请您前去一叙。”
　　“哦？”在自己山庄被客人叫去一叙，这可有意思了，“带路吧。”
　　那人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料到竹三七会这答应的这么爽快，连是谁要见他都没问，“竹庄主这边请。”这场景着实有些好笑，三七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在自家山庄被个来历不明的外人领着路。
　　越走三七越觉得不对头，沿着这方向再走下去就是槐花林了，“你们家公子在哪呢？”
　　“公子就在前面的槐花林……”
　　“没人告诉过你们，这槐花林是不准任何人进的吗？”三七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拂袖转身离去。
　　“竹庄主，”那人也不急着去拦三七只站在原地幽幽地说了一句，“我家公子说他备了上好的槐花酿等着竹庄主。”
　　三七猛地停下了脚步，是谁？是谁一定要在槐花林见她？是谁准备了槐花酿等着她？这个人知道她多少事情？
　　她转身径直朝着槐花林走去，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她深吸一口气算是稳定了情绪，终是走进了这八年来都不曾踏足过的槐花林。
　　自从父母兄长离世之后，虽然三七从未明言不准人进槐花林，但大家都是心领神会的。这片槐花林自永昌五年就成了六合山庄的禁地，槐花酿成了六合山庄的禁酒，“槐花”这个词也成了六合山庄的禁词，“阿槐”这个名字更是无人敢提起。
　　三七漫步在这槐花林中，目视着这一颗颗陌生却又熟悉的槐花树，她刻意不派人打理，由着它们自生自灭，不曾想经过这些年它们竟长得这般好了，生出了不少枝丫，连树干也粗壮了不少。一簇又一簇洁白如雪的槐花垂挂在枝头，阳光零零散散地钻过缝隙留下满地斑驳碎影，空中飘散着槐花特有的淡淡清甜味道是那样的熟悉。
　　四月轻软温柔的风吹落片片洁白，顺着她的发丝轻轻滑落跌入她的手心。有个人逆着光缓步向她走来，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微微晃动的霜色衣摆，恍惚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唤了她一声“阿槐”，这一声阿槐打开了尘封在她记忆深处的那个夜晚。
　　永昌五年四月二十二，六合山庄内阵阵啜泣声不绝于耳，众人皆在灵堂中为逝者哀悼，三七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不哭也不闹。她对身边的人说她要去看看老爷子不让人跟着，其实她是一个人偷偷上山了。四月的晚风还带着白日里未消散的热气，可她只觉得寒冷彻骨，她颤抖的身体紧紧贴着墓碑，就像以前在父母身边时那样，她好像还能听到他们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还能感受到他们温暖柔软的怀抱。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他们说，她想告诉他们她又认识了好多的药材，想告诉他们她已经学会看账本了，想告诉他们她做了糕点等着他们回来尝，她想告诉他们她很想他们，很想很想他们。
　　这几天山庄人心浮动，人人自危，从去潭州的路上到回六合山庄的这些日子，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过，“这能当家做主的人都死了，老爷子是个不管事的，这个黄毛丫头能做些什么啊！”“这六合山庄算是完了”“这六合山庄是待不了了”“我们还是赶紧另谋出路吧”她知道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留意起其他药铺了，只是现在暂时还没人跟她提出要离开，大约是还念着点三七父母的恩情想等百日过后再走吧。
　　最开始她还会哭会闹，但在听到了这么多闲言碎语之后她突然意识到，她的哭她的闹不仅换不回任何东西，还会将父母一手经营起来的六合山庄葬送。她不再哭闹，她安安静静地跪在祠堂里，就算心再痛，她也决不允许自己落下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