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许医生》慕子鱼

3、第 3 章

　　陈菡的牙片很快就拍好并传到了许凡的电脑上。

　　陈菡再一次走进治疗室的时候，许凡正在坐在办公桌前仔细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片子。

　　他抿着嘴角，咬住下唇，微微蹙眉，右手放在鼠标上，左手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办公桌上交替地轻点着。
　　那是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圆润饱满，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陈菡拉过刚刚坐过的椅子坐下，偷偷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和动作。
　　也许这是他思考问题时下意识养成的习惯吧。

　　“从片子的结果来看，你的智齿是横着长得，不能正常萌出，而且齿尖刚好挤到了前面的牙齿，从片子里看不出来前面那颗有没有被挤坏。”

　　许凡将电脑转了转，以便陈菡也能看到，“看，就是这里。”他拿手指了指电脑屏幕。

　　陈菡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了自己牙齿的样子，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我建议你还是尽早拔除这颗智齿，拔的时候我再帮你好好检查一下前面这颗牙齿的情况，如果被挤坏了的话可能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治疗。”

　　他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上移开，朝陈菡翘了翘嘴角，点着桌面的动作仍然没有停，只是指尖点的频率变慢了，仿佛在给她思考的时间。

　　“今天……就要拔了吗？”她心里发憷，话语间有一丝犹豫。
　　陈菡本来已经做了思想准备，但刚才去拍牙片的时候，在过道上看到一个患者捂着嘴，一脸痛苦地从隔壁诊疗室走出来的样子，这会儿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今天不能拔，要先消炎。”许凡抬腕看了看时间，离下一个患者预约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今天刚好还有时间，我给你冲洗一下。”

　　得知不用马上拔，陈菡暗暗松了口气。

　　“对了，我给你说一下，拔牙最好提前预约，我好安排。”许凡声音沉稳温和，听上去让人觉得可靠放心。

　　“下周可以吗？”
　　既然非拔不可，还是越快越好。
　　虽然陈菡内心对拔牙还是有些恐惧，但同时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这个要看你消炎的情况，今天冲洗之后，可以用点消炎药，如果炎症消了，你安排好时间打电话到前台预约就可以了。”许凡耐心地解释着，“我先把病历给你填了，姓名？”

　　“陈菡，耳东陈，菡，草字头，下面是涵养的涵不要三点水。”陈菡解释着她的名字。

　　许凡快速敲击着键盘，“年龄？”

　　“二十七。”

　　许凡打字的手顿了顿，接着问道：“怀孕了吗？”

　　“……”陈菡显然被这个问题噎到了。

　　“怀孕了用药要谨慎，而且孕期是不能拔牙的。”许凡似乎看出来了她的疑惑，解释道。

　　“哦，没有，没有……”陈菡表情微囧，头摇得像拨浪鼓。

　　“还有，拔牙要避开例假期。”语气听起来像谈论天气一样自然。

　　“唔……好。”陈菡两颊慢慢爬上红晕。

　　许凡见陈菡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觉得有些有趣。
　　很难想象在超市那个说话直白大胆的跟眼前的是同一个人。难不成是她失落在外的双胞胎姐妹？
　　他有些好笑，不由调侃一句，“你放心，我拔牙的技术还可以。”

　　“嗯，是有那么一点害怕，不过也还好……”陈菡快速看许凡一眼，笑笑，表情总算轻松了些。

　　“最好上午来，早餐要吃饱，以免低血糖。”许凡笑一下，“要是一个人害怕，可以请朋友或家人陪着一起来。”

　　“噢，好。”陈菡胡乱地点着头。

　　填完病历，许凡随手从办公桌上的名片盒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陈菡，“这是诊所的电话，下次来记得提前打这个电话预约。”

　　“嗯。”陈菡接过名片放进包里。

　　许凡站起身，准备给陈菡冲洗消炎，转头见她还端坐在椅子上，“去那边躺好。”他朝牙科椅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哦。”陈菡暗窘，连忙站起身，走过去。

　　陈菡跟在许凡身后，一直在心里的疑问便再也憋不住了，她咬了咬唇，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小心翼翼地问道：“冲洗会不会疼？”

　　毕竟，早上刷牙的时候，她都不敢碰那里。

　　话音刚落，陈菡自己都觉得有些丢人，忍不住偷偷看了许凡一眼。

　　许凡似乎是愣了一瞬，回过头来，勉强压住上扬的嘴角，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怕疼啊？”

　　尽管觉得丢人，但现在可不是逞能的时候，陈菡抿着唇，点了点头，抬眸扫他一眼，有些不确定，“所以，疼吗？”

　　冲洗其实很简单，就是用1—3%的过氧化氢溶液和生理盐水冲洗盲袋和牙齿间的缝隙，之后再点入3%的碘甘油。

　　但是，关于疼不疼这个问题，许凡自己并没有切身感受过，不过，他从业这么多年，也见过猛男落泪的时候。

　　“呃……”许凡拿过助理准备好的针头注射器，往里面抽着过氧化氢溶液，“有一点！

　　陈菡直勾勾地看着许凡手里的弯头针管，倒吸了一口凉气，内心开始不淡定了。
　　有一点，是多少？

　　许凡抽好药水，一抬眼，见陈菡还直愣愣地杵在牙椅前，有些想笑。
　　在超市瞪他的时候可没见她这么胆小。
　　不过，看她一脸生无可恋英勇就义的表情，许凡到底是忍住了笑，“快躺上去，我轻一点。”

　　语气里有一丝无奈，还有一丝……宠溺。

　　陈菡莫名得感觉一股暖流从后脖子一路攀升，只窜天灵盖。她咬咬牙，一骨碌爬上了牙科椅。

　　智齿的冲洗其实很简单，不过，考虑到陈菡怕疼，许凡尽量放轻了动作。

　　即便这样，当针头戳进去的时候，那阵直冲脑门的疼还是让陈菡不由得绷直了身体。她紧紧攥着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感觉就连心脏都疼得紧成了一团。

　　针头似乎又往里捅了捅，血腥味连带着的那种脑袋就要炸开的感觉，让陈菡眼冒金星，仿佛看尽了人生的走马灯，眼泪很不争气地，“唰”地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觉得丢人，强忍着不敢出声，只得更用力地攥紧了拳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尖锐的痛感好不容易减轻了些……

　　“好了，吐掉，漱漱口。”

　　许凡的话就像吹响了胜利的号角，陈菡如释重负，在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活着挺过来了！

　　整个右脸还在突突突地跳着疼，她满脸眼泪，将嘴里的血污吐掉，漱了口，打算坐起身来。

　　“等一下！”许凡连忙按住她的肩膀，“还有一次双氧水，两次生理盐水……”

　　陈菡内心是绝望的，恨不能以头抢地，“可是好疼啊！”

　　不是有点疼吗，不是说要轻一点吗？

　　陈菡越想越委屈，眼泪跟着就不受控，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顺着脸颊哗啦啦往下淌。
　　她也顾不得了，用手背胡乱地抹着，含含糊糊地哭诉着：“不是说……只是有点疼吗？”
　　语气里有着一丝娇嗔和哀怨。

　　“……”许凡一时间有些无措，愣了片刻，半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着，“好了好了，我再轻一点好不好？”
　　毕竟，作为医生，还是要照顾好病人的情绪。

　　一旁的助手小余眼睛瞪得像铜铃，下巴都要惊掉了。
　　这，是她平日里见到的许医生么？

　　许凡耐心细致地帮陈菡冲洗清理完毕，额头已经有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他摘下一边的口罩，见她捂住嘴，紧蹙着眉头，不由得放轻了语气问道：“还很疼吗？”

　　陈菡只觉得流尽了此生的眼泪，精神也有点恍惚，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点点头。

　　许凡见她眼角还有泪，脱下手套，从旁边的储物台上抽了两张纸递给她。

　　陈菡接过纸，擦了擦眼泪鼻涕，这才抬起头来。眼尾因为哭过微微发红，她抬眸，委屈巴巴地看了许凡一眼。

　　那泫然欲泣的样子，看得许凡一阵心软，不知不觉间，语气又柔了几分，“过一会儿应该就没那么疼了。”

　　陈菡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不要老是用舌头去舔它。”许凡起身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将手打湿，挤了洗手液到掌心，认真揉戳起来。

　　“好。”陈菡捂着脸走到他旁边，看他洗手，修长的手指经过水的润泽，被浓密的泡沫包裹着，像是精心雕琢过的美玉。

　　“要是实在觉得疼，可以吃点止痛药，但不要吃太多。”
　　他边冲着手上的泡沫，扭过头来，嘱咐着，似乎并没有觉得她站在身旁看他有什么不妥。

　　一旁收拾器械的小余却再一次惊掉了下巴。

　　“好！”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

　　许凡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这才拿过干毛巾擦手。
　　他将毛巾挂回墙上，长腿一迈，往办公桌走去，“吃过饭一定要漱口，最好用生理盐水或者复方硼砂液含漱。”

　　“嗯。”陈菡赶紧迈开小碎步跟上。

　　许凡这才意识到她从牙椅上坐起身之后，就跟个小跟班一样，他走哪里她跟那里。
　　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他起了促狭的心思，停下脚步转头过来，“要是想炎症消得快，最好每天来做一次冲洗。”

　　“好—”
　　他突然停下来，陈菡差点撞上他，惊慌之余，倏然反应过来他说的话，连连摇头，“不洗了不洗了。”

　　看她一脸惊恐的样子，许凡忍不住想笑，想到她刚刚才哭得梨花带雨，又觉得似乎不太好，怕被她发现，他连忙转身继续往办公桌走去。
　　将手掌虚握成拳放到嘴边，打算遮掩一下，可刚走两步，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

　　“咳……”许凡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走到办公桌前坐下，脸已经恢复到了此前云淡风轻的模样。

　　陈菡拿过放在他办公桌上的包抱在怀里，重新在他对面坐下，微嘟着嘴看他。
　　她的脸因为牙疼微微肿起，此刻看上去哀怨又委屈。

　　许凡压下嘴角，这才开口道：“给你开点消炎止痛的药，消炎药按时吃，止痛药必要时再吃。”
　　他看了她一眼，“记住了吗？”

　　陈菡点头。

　　“记得来拔牙。”他将单子递给陈菡，“提前预约。”
　　怕她因为今天不是很愉快的经历就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