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许医生》慕子鱼

2、第 2 章（捉虫）

　　一个月后。

　　周一一大早，陈菡被闹钟闹醒，眼睛困得睁不开。

　　这段时间她智齿发炎，昨晚加重了，肿胀酸痛的感觉折磨得她一晚上没睡好，迷迷糊糊熬到快天亮才好不容易睡去。

　　内心挣扎了好久，陈菡终于舍得坐起身，想打个哈欠，发现已经不太张得开嘴，连咽口水都疼。

　　洗漱的时候，陈菡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苍白的脸色，乌青的眼睑，右边脸已经肿了。

　　她匆匆洗漱完，简单地用粉底遮了遮黑眼圈，戴了个口罩把脸遮起来，拿了钥匙和包便出了门。

　　——
　　陈菡到工作室的时候，赵嘉琪和悠悠正在布置内景，晓月在楼上服化间整理准备拍摄的服装，其他人还没来。

　　工作室刚成立的时候，就她和赵嘉琪还有赵嘉琪的男友宋程三个人，因为刚起步资金有限，除了房租，装修，器材服装等，便没有多的钱用来雇人。

　　刚开始客源有限，三个人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分工，化妆，摄影修图什么都做。

　　好在，工作室正式成立后一年不到便渐渐上了轨道。随着业务量的增多，他们逐渐开始招兵买马，慢慢组建团队，工作室人员扩充了不少，也有了明确的分工，可以同时组建几个小组进行拍摄。

　　放下包后，陈菡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泡一杯浓浓的咖啡提神，“嘉琪，昨天拍的照片都拷贝到电脑上了吧？”

　　“拷贝好了，相机里面的底片都已经清空了。”赵嘉琪走过来，见她从进了屋还一直戴着口罩，“怎么了，病了？”

　　“牙疼脸肿了，遮一遮。”陈菡扯下口罩给她看了一眼，又迅速带上。

　　“怎么成这样了，昨天还好好的！”赵嘉琪吃了一惊。

　　也许是赵嘉琪的反映太大了些，正在专心布置场景的悠悠也忍不住向这边张望。

　　悠悠是工作室成立一年之后第一个加入的成员，主要负责化妆，算是工作室的老人了。

　　“智齿发炎了，过了一晚上就成这样了。”要不是已经见过自己的模样，以赵嘉琪的反应，陈菡还以为自己毁容了。

　　“那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吧。”赵嘉琪关切地说道。
　　——
　　隆庆中心位于榕城中轴线南端的金融城核心商圈，这个由全球五大设计公司联手打造的的总建筑七十多万平方米的大型商业圈是榕城政府重点打造的城市新中心，拥有榕城的最高的地标性建筑和超大型高端商业裙楼。

　　辉煌时代广场下的辉煌大厦便是其下的一个高端写字楼，距离陈菡的摄影工作室不过两个街区。

　　陈菡按着提前查好的地址坐电梯上到26楼，电梯门缓缓打开，迎面而来的便是‘雅美齿科’4个大字，醒目的白色LOGO配着棕色的的背景墙，给人一种舒适、典雅的感觉。

　　雅美口腔是有国内资本介入的医生主导型的面对高端人群的连锁型口腔诊所，每个门诊都有一到两名优秀的医生合伙人，其中医生合伙人持股70%，资本合伙人持股30%。

　　这样以医生为本的合伙人模式大大激发了医生的创业激情，也集中了一批技术过硬的口腔人才。

　　短短几年，雅美口腔通过收购门店发展合伙人来迅速扩张市场，目前已经在国内多个城市都建立了连锁门诊。

　　陈菡对口腔品牌这块不是很了解，但雅美口腔她还是听过的，只是，将牙科诊所开到这样的高端写字楼里面，她还是第一次见。

　　刚走进去，前台的工作人员便热情地接待了她。

　　因为是临时来的，也没提前预约，陈菡做了简单的登记后，工作人员便引着她到客户候诊区休息。

　　诊所内部装饰以木制材料为主，橡木色的地板，墙壁以白色为主调，与地面相呼应的是呈向内弯曲的木质天花板，整个空间基调显得温暖而有情调。

　　候诊区还设有咖啡厅，她刚坐下，咖啡、奶茶、花茶的醇香便扑面而来……

　　引她过来的工作人员在询问她的意见之后，端来了一杯花茶。
　　陈菡接过茶水，道了谢，将杯子放在了面前棕黑色的小圆桌上。

　　候诊区侧面通向外面一个大大的半圆的露台，露台上放着阔叶绿植盆景，还放了几张圆桌和躺椅，也是供等待客户休息的地方，齐腰高的磨砂厚玻璃围栏保证了安全，又不至于遮挡视线。

　　今天天气不错，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已经快三月了，阳光给人暖阳阳的感觉。

　　陈菡收回视线，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她从手边的杂志架上随便拿了一本杂志，漫不经心地翻着。
　　——
　　8号诊疗室内，许凡正在替一个患者拔除埋伏阻生智齿。

　　他穿着一次性蓝色的手术服，带着帽子，口罩，护目镜，整个头部包的严严实实，只剩耳朵和修长的脖子露在外面。

　　麻药已经生效，他带好一次性橡胶手套，拿起手术刀快速地切开患者的牙龈，用剥离子将牙龈与智齿剥离开来，去骨，增隙，牙挺挺松……

　　助理小余在旁边一边帮患者吸唾，保证手术视野清晰，一边熟练地将对应所需的工具依次递给他。

　　不过十来分钟，患者那颗龋坏的智齿被取出，血肉模糊的牙齿被放在金属托盘上的时候，发出“咣当”的声响。

　　许凡麻利地替患者缝合好牙龈创面后，用消毒好的镊子夹起一块止血棉球压在缝合好的牙龈创面上，“咬住止血棉球，半个小时后才能吐出来。”

　　小余将手术用过的手术器材收好，统一放到消毒间，开始为下一个患者的手术准备器材。

　　许凡在旁边的洗手池认真地洗了手，走到靠墙角位置为方便客户卸妆补妆而设立的化妆区，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被手术帽子压得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摘下口罩的一侧，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许凡，30岁，熙华大学王牌口腔专业本硕博连读，毕业出来之后在熙华大学附属口腔医院当了五年的牙科医生。才在朋友韩浩宇的鼓动下出来创业，一起作为合伙人加入了这家口腔诊所。

　　许凡的博士生导师王国荣教授，非常欣赏并偏爱自己的这个学生，在大学给大家授课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小伙子，人长得帅，性格沉稳平和，对自己的专业充满激情，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也让临近退休，打算不再招收博士生的王国荣教授破了例，许凡也就成为了他带的最后一届唯一的一个博士生。

　　毕业之后，王国荣教授更是直接向自己的老朋友，熙华大学附属口腔医院院长推荐了许凡，后者便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医院。

　　要知道，没有国外留学背景，要留在熙华大学附属口腔医院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作为国内权威口腔专家王国荣教授的关门弟子，许凡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医院口腔科的重点培养对象，加上他自己在专业上刻苦专研，一丝不苟，深受同事和患者好评，每年院里的优秀标兵上必然有他的名字。

　　如果没有意外，许凡可能一辈子就留在医院里了，他觉得那样也不错。所以，一开始韩浩宇鼓动他出来创业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当初正是老师力荐，他才能留下来，现在这样拍拍屁股就走人，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后来的事情就说来话长了，无福消受美人恩，总之，他不得不开始考虑起了韩浩宇的建议。

　　令许凡没想到的是，当他向老师说起想自己出去开诊所的想法的时候，老师反而很支持他。

　　“年轻人就是要多尝试，哪个牙科医生没有一个开诊所的梦想，现在私人诊所遍地开花，做的好的不少，我有不少学生都在私人诊所里，同样是为患者服务嘛，医院里掣肘太多，一些高端诊所里的仪器设备可是比公立医院的都先进不少。”

　　说起口腔事业，这位已经退休在家的老教授侃侃而谈，“现在国民素质提高了，健康意识也越来越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口腔问题，这一块的空缺很大啊，你看看我们医院，每天被挡在外面的患者不少。现在做这方面投资的机构很多，只要你有技术，资金根本不是问题，我们年轻那会儿可没有这么多机会啊。”

　　说起来，这个诊所的投资还是老教授帮着在中间牵线的呢，正是因为有了导师的背书，投资机构简单地考察了一下，便同许凡他们达成了合作协议。

　　从选址，到设备购置，人员招聘，装修开业，短短一年功夫，这间诊所便开门营业了。

　　——
　　前台那边，导医小夏刚接了一个预约取消的电话。电话挂断之后，她转头对旁边的同事顾佳佳说道：“你先看着，我去8号诊室一趟。”

　　顾佳佳意味深长地笑看她一眼，点点头。

　　小夏很快便出现在了8号诊室门口，“许医生，预约今天上午根管治疗的患者临时有事来不了，刚刚来的一位客人没有预约，现在在候诊区等候，要不要先给她看？”

　　“可以，你把人领进来吧。”许凡随手在旁边的一摞纸张中抽出一页纸递给刚刚拔了牙的患者，是拔牙后注意事项的清单。

　　陈菡本来以为要等很久，谁知过了二十来分钟，便有导医过来领她去诊疗室，“你今天运气真好，我们许医生上午有个预约的患者临时有事来不了，他先给你看。”

　　不知是不是陈菡的错觉，她觉得导医小妹在说到许医生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觉察的雀跃。
　　陈菡跟在导医身后，边走边打量着诊所的环境，看得出来这间诊所比较注重隐私，过道两边诊疗室都是单间的。

　　小夏将陈菡带到走道尽头的一间诊疗室，轻轻叩了叩门口的木质门。

　　“请进。”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陈菡随小夏走进去，整个诊疗室室内装潢呈流线型，整洁干净。

　　靠近门的左侧靠墙放着两个单人的米色皮质沙发和一个圆形的玻璃茶几。医生的办公桌在靠近门的右侧，方向顺着墙面，深咖色的L型办公桌，米白色的镶边，座椅是米色的带扶手皮质靠背椅，简洁高雅。

　　椅子后面靠墙放着大大的深咖色展示柜 ，足足占了半面墙，大小不均错落有致的置物架上摆着一些精装书籍和各种白色的艺术摆件，简单又有格调。

　　紧挨着展示柜靠门的墙角，设了一个洗手台，台面上摆着的一盆蝴蝶兰开的正盛，紫红色的花朵映在墙面上挂着一面镜子里，颇有意境和生趣。

　　远处大大的落地窗前放着一把牙椅，牙椅两侧靠墙的位置分别设置了洗手池和存储柜，米色的绒制窗帘拉到两边，外面的光线倾泻进来，整个诊疗室宽敞又明亮。

　　穿着白大褂的助手正在有条不紊地准备器材。

　　办公桌上的电脑正对着门口，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正低头敲着键盘，陈菡只能看到他专注的背影和利落的短发。

　　“许医生，患者到了。”

　　“喔。”许凡抬起头，转过脸来，口罩挂在一边的耳朵上。

　　陈菡整个愣住，此刻算是明白导医小妹语气里的雀跃来自哪里了。

　　眼前是一张英俊无比的脸，五官刀刻般俊美，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瑞凤眼，眼光清澈，流而不动，眼尾优雅地微微上翘，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唇角弧度相当完美，唇下长着针尖大小的一颗痣。

　　陈菡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脸上的痣可以长得这样好看，仿佛是点睛之笔，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温柔迷人又极具魅惑。

　　还有那双眼睛，澄澈明亮，灿若明星，陈菡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坐。”许凡朝陈菡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哦，好。”陈菡回过神来，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许凡支起脚尖，轻轻在地上一点，将自己的旋转椅转过来，正对着陈菡。他朝导医小夏温和一笑，“你去忙吧。”

　　“好。”小夏抿着唇点点头，红着脸出去了。

　　陈菡坐下，与许凡对视了一下，便快速挪开了目光。

　　她不知道怎样形容面前的那双眼睛，柔和明亮，像是晴朗无云夏夜里的繁星闪烁，让人挪不开眼却又不敢多看，仿佛会被吸进去。

　　陈菡有些恍神，假装不经意地快速扫了一眼对方的胸牌，偏偏她近视，看不清。

　　正懊恼间，听他磁性的声音问起，“牙齿哪里不舒服吗？”

　　“牙疼，还有些酸胀的感觉……”陈菡莫名地感觉后脖子在慢慢升温，不敢直视许凡的眼睛，目光只在他的唇边游离，却不自觉地被那颗唇下痣吸引，有些失神，声音也越来越小，“嚼东西使不上劲……”

　　许凡似乎感觉到了陈菡闪躲的眼神，以为她是怕看牙医。

　　很多人都有牙医恐惧症。

　　声音比刚才又温和了几分，“到那边躺下我看看。”
　　说完，将挂在一边耳朵上的口罩拉过来戴上，脸上眼睛以下的部位都被遮住了。

　　眼光所及处突然被遮挡起来，陈菡像是被撞破了什么似的，迅速收回目光，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风平浪静。
　　她尴尬地偷偷扫了许凡一眼，见他表情没啥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包可以放我桌上，”许凡站起身，往牙科治疗椅那边走去，高大修长的身躯，在白大褂的烘托下，显得更加清秀挺拔。

　　陈菡放下包，跟在他身后，理智逐渐归位，有些恼于刚刚自己的失神。
　　要是被发现她一直盯着他的嘴角看，会不会觉得她太不矜持了？

　　陈菡在牙科椅上躺下，许凡将椅子调到合适的高度，将头顶的灯打开。

　　“口罩摘了。”许凡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陈菡这才想起来自己从进门到现在都还带着口罩，她乖乖摘下口罩握在手上，就那样直直地躺着，也不敢乱动，眼睛愣愣地盯着上方的天花板。

　　口罩摘下，许凡在看清面前的人之后，眸光微动。他很快恢复过来，一脸平静，“痛多久了？”

　　“一个星期。”陈菡定了定神。

　　许凡看着陈菡一边微微有些肿得脸颊，轻轻皱了皱眉，“你还挺能忍的。”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张开嘴我看看。”

　　陈菡没说话，配合着张开嘴，嘴刚张到一半，就感觉口腔尽头一怔钝痛，她不由得轻蹙了眉头。

　　许凡一手托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轻捏着她的下颚，微微施力，将她的的嘴分得更开些……

　　整个头都被他温柔环抱着，陈菡闻到了他身上混和着的松柏的清香和消毒水的味道。

　　许凡检查得很专注，陈菡却有些心猿意马。

　　他离她太近了，近到他眼皮的褶皱和根根分明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眼神因为专注而显得更加迷人。
　　眼前这双眼睛太熟悉了，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陈菡从来没有跟男人离得这么近过，脸颊因为羞赧而微微发红，她终于有机会近距离瞟一眼他的胸牌——许凡。

　　许凡拿着小余寄过来的口镜和探针，在她发炎的位置这里扣扣，那里探探，问她疼不疼。

　　陈菡努力集中注意力去感受，认真回答他。

　　隔着一层手套，陈菡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指传过来的温热，她闭上眼，感受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手上的口罩不知啥时候已经被揉成了一团，紧紧地攥在手心。

　　许凡感觉到陈菡有些异样，以为自己弄疼她了，停下来，“怎么了，不舒服？”

　　陈菡缓缓睁开眼，微微摇了摇头。

　　“好了，可以起来了。”许凡将头顶的灯推开，轻轻地托了一下她的头，“是智齿冠周炎，也就是智齿引起的炎症。”

　　怕她不明白，他又解释道，“你的智齿是横着长的，目前只露出来一小部分，就怕它把你前面正常的牙齿挤坏了。小余，你先带她去拍片。”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一旁的助理说的。

　　“嗯。”陈菡站起来，将手里揉成一团的口罩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许凡此时才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

　　脸上的皮肤白皙无暇，两颊透出自然的淡淡粉色，弯弯的柳眉，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鼻梁细挺，薄唇娇嫩欲滴漆黑的长发搭在肩上，形成自然的弧度，整个人看上去秀气而清冷。

　　因为牙疼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和有些肿的脸颊，让她看上去有种，脆弱的美……

　　很难将眼前的她跟不久前那个在超市瞪自己的人联系在一起。

　　小姑娘还有两副面孔呢！

　　陈菡也没拿放在桌子上的包，跟着助理径直出了治疗室去拍牙片。

　　许凡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想起刚刚帮她检查牙齿时她长长的睫毛时不时扫过他的手腕……

　　她应该没有认出自己来。

　　他笑笑，朝额头上吹了口气，折回办公桌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