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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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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
她们说。
当我死的时候,一定要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在最美的地方,安静得如同只是长眠。
她说,山里最好,成为雄鹰的饱腹,和他们一同飞向天空。
她说,那样太难堪。她想死在海中,像是人鱼一般。
你听说过鲸落吗?
那最后归宿不过依旧成为养料吗?她笑着和她调侃着。
可能吧。
可她喜欢黑暗也习惯了黑暗。
无所谓了,海比天自由多了。
体检报告出来了,在她正加班的时候收到了电话。对面沉闷的声音稍有迟疑,最后开口也有些难过的滋味包含其中。
“是李……啊不,季小溪女士吗?体检报告出来了……有些问题,希望您抽空来复查一下。”
她打字的手停了下来,关掉了免提生怕同事听见。
又是唠嗑几句,最后放下手机继续工作。
而她只听见挂电话的时候,对面叹息一下,“才二十几啊,可惜了。”
“你去体检啦,是不舒服吗?”对面的李桦蓉好奇着。
大多数人不爱去医院。可能出于恐惧或是悲伤,他们害怕熟悉自己的躯壳。
“最近加班睡眠不好。”
“我也一样,没办法的。”
其实不是的。
其实不是的。
小溪走在回家的路上,闪烁的路灯无人维修。
空无一人的街道,零散的车辆。
凌晨三点。
她看着手机,黑着屏幕,眼神飘忽不定。
她去体检并没有任何不适,只是想要做个死后捐献的流程,可是没想到不仅身体指标不行,还查出来一堆病。
她走着,突然就爆发了情绪蹲在街角。
不害怕失去家,可是若是死后都没有归宿,太难受了。
小溪这个名字是奶奶起的,因为那时候有首歌这么唱着:
我是小溪流勇敢向前冲。
这首歌唱出来,活泼甚至有些好笑。
她小时候总觉得奇怪,小溪最终汇入大海一点儿不剩,自我全灭,为何还要像个傻子一样高亢激昂?
蓉儿和她一条路,她们住在一个小区。
下班时间差不多,有时候总能碰上,在她狼狈不堪的时候。
“怎么了,是体检问题很大吗?”
“不是。”
“那为什么在这里哭呢?”
“我难受。我不知道死后要去哪里。”
沉默在街角良久。
“你怎么会想死后的事情?”
“因为我准备去死。”
蓉儿没有否认或是劝说,她也蹲下来,摸了摸小溪的脸,温柔的笑容说着。
“如果你有计划的话,我和你一起。”
她想死。
她不想死。
但是如果她想要去死,她会陪她。
因为除了她,其他人的冷漠,除了中伤别无其他。
从那天开始,她们就谈论着归宿。
蓉儿喜欢黑色的衣服,小溪喜欢白色的。
小溪说她想成为光。
蓉儿说她想融入世界。
其实都一样。
匆忙的街道,周围行色匆匆的人不会多看一眼地上枉死的野猫。
大屏幕上播放的政治新闻,对乌托邦的批判,对和平的双重标准。
人都分开了自己,一个默认自私一个伪装着善良安抚野心。
我们去旅游吧。
有一天她说。
她同意了。
绳子安眠药或是小刀……行李箱里的东西过不了安检。
她摇摇头和她说。
那儿有买,而且我们也用不上。
她们今天都穿了白裙子,这样更加适合拍闺蜜照。
不过白色的裙子太容易脏了。
唾沫零星,就开始变得丑陋。
难得蓉儿说,她也意愿试试。
纯洁的颜色,和这个世界都不一样的颜色。
旅游的地点,是个有山有水的地方。
悬崖边的爱心石头,许多情侣拍照或是争执。
短暂的笑脸在照相机快门声结束后就结束了。
人并不重要。
照片好看就行了。
“这里很美吧。”
她们脱了鞋子拎在手上。
“我不要自由了,和鹰一起飞翔也许也很累。他们也许很快就会死去或是被捕获,成为玩具。”
脚被沙滩上的垃圾割破却没人停下。
在那个爱心石头的悬崖旁边有另一个毫无特色的崖头。
那里没人,却能更远得眺望大海。
“蓉儿……有件事很抱歉……可以拜托你吗?”
“怎么了。”
“他们说溺死非常痛苦……我想自私一次,可以吗?”
像是试探,那女人却温柔得点点头。
嗯。
我是因此存在的。
“有人!有人自杀了!”
停下的快门,停下的快乐,停下的伪善。
他们终于集中了精神,看向了她。
终于有一次正视或是尝试了解。
可是声音依旧此起彼伏。
“我不会游泳啊!”
“谁去救一下啊?!”
“旅游景点有救生员的,拿工资得干活,等等吧。”
“我应该打120还是110啊?”
“啥事这么想不开?”
……
………
明明是在沙滩,却没有人向她游去。
探着脑袋,踮起脚尖。
一声咳嗽都能转移目光。
灵堂上,只有照片,没有骨灰。
寻找到的唯有白色的高跟鞋,还有旅馆里双人床上的两份遗书。
她说,我喜欢这个世界却没有人爱着我。她们看似的关怀但是所有的眼神都只有冷漠。
每天的加班和假扮让她窒息。
她讨厌那种感觉,她试图自我救赎,可没有经历过的人说得头头是道。
这种虚晃让她每天沉溺变得言听计从。
她说,她无所谓。
小溪太可怜了,我只是不能让她一个人而已。
搜查的人摇摇头,指责着女孩就算死去也不应该带上别人。
新闻媒体大肆宣传。
“某人说服闺蜜集体自杀。”
也许什么都没有找到是好事吧。
是海里翻涌的垃圾救了她,让她能安心下沉,安静失聪,最后看不见水中的一丝光芒。
参加葬礼的人很多。
不知为何还有她的同学,他们讨论李小溪亏欠了母亲。
“我叫季小溪,我说了好多次。”
从小说到大,口干舌燥。
哭声此起彼伏,妈妈还有姐姐都责问她为什么对她们这么狠心,却没人想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决绝。
你还有父母啊。你还有未来啊。
这种话心理医生和她说了很多遍了。
说得她更加烦躁。
无端的责任强加着。
我有一切,就是不该拥有自己。
寝食难安的时间不减反增。
后来,加班越来越多,她也没再去看过医生。
但是现在,无论多么大声,她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
调查的人面无表情,他们在母亲哭得崩溃的时候拿着另一张遗书。
“女士,您知道李桦蓉是谁吗?”
“好像是她同事,她说过。”
面子让她瞬间收住了失态。
可是电话打去办公室。
从未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一个叫蓉儿,爱她到愿意殉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