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万万岁》草木欣欣

31、路途

　　既是全城追缉，沿途又怎会顺利？

　　韶光驾另一辆车在前，顺利掩护我等出城。

　　简朴的一辆马车里躺着叶青昀，我坐于车内，马夫是我的随从，由宋萋萋带路，一路向西。

　　颠簸之中，他忽的半坐起，声音嘶哑虚弱：“去何处？”

　　惊喜之下，我愣住了，朦胧月光中只见那抹剪影较平时清瘦。

　　“可是璞益阳作乱？可曾通知了你父亲？”他问。

　　如果宋侍郎来缙洲是在叶青昀的掌控之下，我此番带他离开此地，是否会破坏他的计划？我心中顿生愧疚，忍不住问：“为他人的江山，连命也不顾吗？”

　　极为安静的一瞬间，时光仿佛停滞。我见那剪影半靠在车窗旁，正想要去将他扶住，他却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心跳声突突有力，让我悬着的一颗心平顺归于原位。

　　片刻后，他垂目，似要借着窗口透过的皎洁月光看清怀中之人的面容，我昂着头，忽闻他嗫嚅：“萋萋？”

　　我一把推开他，钻出了马车外。宋萋萋此时正回头查看车内的情况，我问她：“可是直行？”

　　“沿西再行五十里。”她回答。

　　“本宫想要吹吹风，你进去陪叶相。”我吩咐她。

　　她感激地点了点头，躬身进入车内。

　　不久，随从叫了一声不好，我转头一看，后有追兵。我拔出长剑，抵挡住了前来拦住去路的军士的寒剑，随从驾着马，大吼一声：“殿下当心。”

　　我方注意到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我全力仰下身体，可是右手下臂却仍中了箭。随从不敢扔了马缰，痛苦地发出一声嘶吼。

　　我却仿若未觉，全力抗敌，战事正当胶着，刘君雯与另一名公主府的随从策马而来，英姿煞爽，掩护我顺利离开。

　　“殿下，前面有一城镇，是否前去寻郎中包扎伤口？”随从问。

　　“无妨。”我拔掉箭头，眼看鲜血直流，撕掉中衣，自己包扎了伤口。

　　到岐山脚下时，天才刚刚露白，连绵的高山耸立，竟不知该往何处。我问萋萋可知明帝所居之地，她也是茫然摇了摇头。随从担心我伤势，急得四处寻人打听。

　　按说这山野之中天色尚早不该有人影，却被随从生生找出一位年轻人。随从眼圈通红，将那年轻人逼退在岩石下，急忙问道：“你可知老神仙在何处？”

　　“既是老神仙自当来无影去无踪，小生如何知晓？”年轻人不慌不忙回答。

　　随从被激出了脾气，挥拳就砸在一旁的水杉树杆上，年轻人抿唇不语。

　　“小师父请。”我含笑做了个手势，他打量我一番，目光却落在我的右手腕受伤之处。我低头一瞥，只见鲜血已将缠绕其上的白布染红，只将手背在身后。

　　年轻人离开后，我让随从连忙去追，但后来这年轻人却带了另几名白衣“仙人”前来找到了我们。为首的很是清隽，自称是岐山老翁的大徒弟。

　　我知“岐山老翁”是明帝，便称此人为“前辈”，这位约莫三十的大师伯不太自在，连声说不敢当。我便随其他人一般称呼他为大师兄。他腼腆一笑。

　　大师兄医术自是了得，接过随行人递上的药包，为我清理伤口，止血，再洒一些白色的药粉，然后包扎。

　　我将此行目的同他道明，他回答：“师父闭隐此地多年，只出过岐山两次，一次便是去那千里迢迢凉国之境，一次是去京都为殿下提亲。”

　　氤氲的泪光中我又见到了未央宫里的那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这一次我没有疏离地投以微笑，而是扑入他的怀中。

　　原来我在沙场上御敌，终有人千里迢迢来埋我。

　　原来我是否能嫁于良人，还是会令他牵肠挂肚。

　　他是我的皇爷爷呀，这世上最疼爱我的人。

　　“爷爷，春风求您救青昀。”中殿里，我磕头道。

　　“听说他待你不好。”明帝慢悠悠的，目光却犀利地投向一并跪在殿中的萋萋。

　　“纳妾乃是权宜之计，况且春风已经怀有身孕。”我一狠心对明帝撒了谎，不出所料，他终是答应救青昀。

　　三日后，湖畔，我见青山倒映在绿水中，也想在水中寻一寻自己的影子，便多朝岸边踏了两步，却被人拽住手腕，我吃痛回眸。

　　“殿下的手？”来人正是大师兄。

　　“好了许多。只是受了一惊。”我故作无事，虽然右手伤口还是会隐痛，但如今我更想他们将精力都放在救治叶青昀上。

　　“殿下恕罪。”大师兄作揖。

　　“大师兄前来可是因青昀有事？”我问。

　　大师兄笑道：“叶丞相已无大碍，随时会醒来。”

　　我露出笑容，随即道：“如此便好，缙洲事务亟待解决，我便将叶丞相托付给大师兄了。”

　　“殿下即刻启程？”

　　“请大师兄带路，春风前去同爷爷道别。”我行礼道。

　　内殿中，明帝叹了口气：“当初他也不让老夫告之你实情，如今你又不准他们说你来过，到底是冤家路窄。”

　　我不明爷爷的一番话，心中只挂念着缙洲的同伴，磕了三个头，就离开了。就要出山门，大师兄追上来，递给我一包补药：“师父说如今你已长成，前尘往事既然瞒不住，也不应再瞒着。这一包药你一定要按时敷在患处，其他人送到嘴边的药，切莫再饮。”

　　回程的马车上，这一席话久久在我脑海中萦绕。自堇野一战，我落下头疾，隔日饮药三顿，最初是韶光伺候，后来便是苓娘，都说若是不饮药我的头疾便会加重，可是这十日来，我也从未饮药，并不见头疾发作。原那药才是问题，让我忆不起从前的原因！而不管是韶光还是苓娘，皆是为叶青昀效命。

　　靠在锦团上，我不自觉落了两行泪。从前以为叶青昀虽然对我严格，到底曾是我的恩师，终不会加害于我。直到今日才幡然醒悟，原来我俩夫妻一场，所谓的爱不过是我一个人的表演，他只想我将从前都忘记，为此宁愿一杯杯“毒药”往我身边送。

　　人都说敢爱敢恨，为何我敢爱却不敢恨？我只想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