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万万岁》草木欣欣

28、表妹

　　未曾想，我难得出门，一出门便协助六扇门和大理寺破获要案。

　　原是那江洋大盗知晓飒露紫价值千金，舍不得杀，卖入黑市，后又被人高价购得，那人爱马却不善驾马，偏生让那老马驼回了公主府的门口。

　　六扇门的捕快顺藤摸瓜，将藏于京郊的四名大盗统统挡获。

　　数日后，刘君雯设宴于欢聚楼向我赔罪，其实我更想去大理寺瞧瞧，但苓娘劝说应该多结交世家小姐做朋友，我便只能应约。

　　上了欢聚楼的木梯，便有相熟的伙计前来招呼，一口一口个“叶姑娘”，我想告诉他今非昔比，我已是“叶夫人”，却只是抿唇而笑。思及当初被我埋起来的青铜片儿，我自称姓叶，或许也是因为太喜欢那个人，顺带也喜欢他的姓氏，就像我身边的小太监也被唤做“小叶子”。

　　伙计将我引至二楼，我独爱的临窗位置上坐着一名黑衣素发的年轻女子，正一脸愁容地瞧着窗外。

　　“叶姑娘这可不巧。刘大人先到小店。”伙计为难。

　　“无妨。刘大人约的正是我。”我示意他可离开，然后踱步来到桌案旁，正要说话。

　　原本以为她未察觉到我的突然出现，谁知她已站起身拱手道：“叶姑娘，来迟了。”

　　我微笑，示意她免礼，与其对坐：“叶姑娘是我当初的化名。飒露紫吃了些苦头，我乘车而来，未能估算好时间，有愧姑娘。”

　　“夫人言重了。”她为我斟酒，露出微笑，愁容却不减。

　　“姑娘这副形容倒不像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我喝了杯赔罪酒。

　　她连忙也饮下一杯，解释道：“下官不该沉不住气，可此事绝对与夫人无关。”

　　“哦。”我登时来了兴致，“刘大人刚刚破获要案，正是意气风发之时，难道还有什么烦心事。”

　　“夫人可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事……或者人？”此话一出，又满脸的懊悔，“夫人身份尊贵，哪里会……”

　　“坊间传说我得不到宋征。”我轻笑。

　　她也转忧为笑：“夫人根本不爱宋大人。”

　　“如何讲？”我问。

　　“若是爱他，又如何会拱手让人？就像夫人对叶相，明知他纳妾，却不肯退婚。依卑职看，夫人虽是铮铮铁骨，内心却柔软如絮，也会为心上人而退步。”

　　我为叶青昀何止是退了一步，为了爱他，我几乎退了整个江湖。

　　“下官失言。”她匆匆道。

　　我摆手道，“我笑并非姑娘一席话。只是忽然明白为何叶相会亲自任命姑娘为大理寺司务。果真是查案的人才。”

　　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首次展露小女儿的娇态。

　　“姑娘可也是为心上人而烦忧？”我八卦心渐起，“不知能令姑娘心仪的男子会有怎样倾世的才华。”

　　她嘴巴张了张，正要说话，目光朝木梯处一瞥，登时红了双颊。我顺着她的目光转头一看，善永浩携着一名珠光宝气的娇小姐从三楼拾步而下。

　　目光交合时，我轻轻颔首，他却有些不自在，与那女子保持两步距离。那名女子矮他一个头，连忙从他广袖里探出白皙的脸蛋，仔细打量我，呢喃道：“表哥认识她。”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善永浩上前来行礼，刚作了揖，双颊通红的刘君雯连忙从座位上弹起，拱手道：“善大人。”

　　“表妹来京？”我见刘君雯这幅魂不守舍的形容，心中已有几分猜测，便将她想问的都问了。

　　“乡野地方的小丫头，祖母让她到京中开眼界。”

　　“既是这样。”我笑道，“那便请两位大人说会儿话，我去招呼招呼表妹。”

　　“殿……”善永浩刚开口，我拍了拍桌案，他便收住。

　　“善家祖母身体可好？”走近后，我问那花容月貌的小姐。

　　“姐姐同我外祖母相识？”表妹瞬时放下防备。

　　“算是。”我笑答。

　　“太好了。”表妹喜道，“外祖母和我父母皆让我来京，可京中哪里有苏州好。表哥又忙，好不容易有时间陪我，这会儿又说要回礼部。”

　　“善大人心系朝廷，男儿就该如此。”我温和道，“我闲来无事正好陪姑娘四处走走，可好？”

　　“姐姐真的愿意？”她喜出望外。

　　“愿意。”我含笑望着她忽闪的长睫毛，善家的儿女果真都长得好看。

　　善永浩听说我要带他表妹游京，本是拒绝的，奈何我一个眼神过去，他就不敢再多说一字，匆匆离了酒楼。

　　那神情萧索的刘君雯也正要走，我挽留道：“刘姑娘若是没有急事就一同前往吧。”

　　刘君雯正要拒绝，我附在其耳旁低声道：“或许是友非敌。”刘君雯将信将疑看着我，勉强答应。

　　相处一个下午，我知表妹的名字是楚湉，今年十六，苏州某县县尉幺女，热爱江南，只想留在苏州过日子。

　　“你爱的是苏州，善大人却在京城为官，将来可是要分居两地的。”我试探性问。

　　“我自当经常来拜访表哥。”她坐在湖旁饮茶，满面的无所谓。

　　“拜访？”刘君雯立刻来了兴致，吓得楚湉放下杯盏。

　　“刘姑娘的意思是，你用拜访二字未免太过生分。”

　　“生分吗？”她思索片刻，忽笑意盈盈，“你们是误会了吧？我同表哥并非那种关系。”

　　“若非有意撮合，你外祖母让你只身来找他？”我问。

　　“外祖母确有这方面的意思。”楚湉焦虑道，“可我与表哥到底不是男女的情分，他大我好多岁，况且我听说他心仪之人是……”

　　我正想打断，楚湉急道：“那人可是长公主。我如何敢与她相提并论？听说当初叶相有意促成此事，奈何公主喜欢的是鸿胪寺宋大人，熟料兜兜转转长公主选的人却是叶相。你们说说，此事是否太过蹊跷，难为表哥空等了她这些年。”

　　“嘘。”好心提醒她的人却是刘君雯：“姑娘今后可千万别妄议皇族。”

　　楚湉顿觉失言，连忙不好意思地瞧瞧我。

　　“无妨。”我笑道，“京中人多嘴杂，就怕被有心人听了去，添油加醋，到时候连累你表哥。”

　　楚湉吓得脸都青了，慌忙道：“我可不曾说长公主坏话，到时候还请两位姐姐作证。”

　　“当然。”我与刘君雯相视而笑。

　　楚湉受了惊吓，接下来的游玩皆心不在焉。傍晚时分，善永浩亲自到蓬莱阁来接人。

　　“表哥……表哥。”娇小的人儿拽着善永浩的袖子。

　　“何事？”温和沉稳的声线。

　　“我今日恐是说错了话，很怕影响你，请你向两位姐姐寻个主意以避害。”她埋头咬唇道。

　　“无妨。有我在，你不必担心。”善永浩不曾问她说错了什么话，立刻就原谅了她。我与刘君雯四目相对，皆羡慕，刘君雯的眼中更是忽闪着星星。

　　“善大人果真是天下无双的好表哥。”善永浩看向我俩，我连忙赞道。

　　“殿下谬赞。祖母将湉儿托付于下官，下官自当尽责。”善永浩拱手道，“若湉儿今日有冒犯殿下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我颔首微笑，正要说一句“无妨”，楚湉战战兢兢道：“殿下？莫非姐姐就是长公主？”

　　“你可以叫我春风姐姐，也可以叫我长公主殿下。”我含笑道。

　　“惨了惨了。”楚湉躲到善永浩身后，小声嘀咕，“表哥，真对不住了。”

　　我与刘君雯皆笑，善永浩不明所以，拎着楚湉出了蓬莱阁大门。

　　待到只有我二人，我问君雯：“你心上人可是善大人。”

　　“什么都逃不过殿下眼睛。”

　　“你可知他家中情况。”

　　“略知一二，但这与我心悦他无关。”

　　“他长你八岁，可会介意？”

　　“下官就喜欢他性情沉稳，知道疼人。”

　　我沉吟不语，脑海中出现他爱护表妹的温柔模样，不经露出笑容。

　　“殿下是否也羡慕楚湉？”君雯试探性问。

　　“有那样体贴的兄长，可以天真烂漫地活着，真令人羡慕。”

　　“殿下也有叶相疼。不像我。”她皱眉道。

　　我噗嗤一笑，“叶相疼爱本宫？”

　　“下官失言。”君雯局促。

　　我又笑道：“本宫初遇善大人是在邳州，公子如竹、温文尔雅、谦谦君子，这是本宫对他的第一印象。本宫与他到底是无缘，可素来敬重他，更希望他能有个知心的伴侣。”

　　“下官初遇善大人乃中秋节千寿宴，随父亲入宫，不小心走散了，正要随着人流去参宴的宫殿，不料来了一队宫女，那日嬷嬷非要让我穿藕色，偏生与那队宫女的衣衫颜色相同，就这样被人揉进了队伍。我心想跟着她们兴许能走捷径，就不曾争辩。谁知被人指责说发饰太过招摇，怪只怪嬷嬷非要给我多插几支金步摇。我心想既然被人戳穿了，干错公布自己的身份，为首的宫女说我一心想着巴结权贵，为何不上天？双方发生了口角，我心想当夜是太皇太后的寿辰，处处忍着她，未曾想她一耳光扇过来。”

　　“你挨打了？”

　　“没有。善大人不知从何处来，一把抓住那宫女的手。”

　　“善大人认识你？”

　　“善大人说下官是三司里唯一的女子，他起草过朝廷给下官的嘉奖状，所以印象深刻。”她言语里似有蜜糖，随后问：“殿下笑什么？”

　　“怪不得别人，其实当夜本宫也将你错认成了宫女，还以为是个皇帝身边得宠的女官。”

　　“哈哈哈……”刘君雯也笑，随后她不害臊地问：“殿下说希望看到善大人有个知心的伴侣。殿下以为下官如何？”

　　我没忍住笑：“若是你爹同意，本宫自然是乐意撮合。不过感情之时，还需双方情投意合。”

　　“殿下可有良策？”她连忙请教。

　　“本宫从来就信个日久生情。”

　　“可下官与善大人，一个在大理寺，一个在礼部，几乎见不了面。”君雯急道。

　　“听闻大理寺少卿之位空悬，虽叶相不在京中，刘大人也是辅政大臣之一，说话甚有分量，此事不难。”我慎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