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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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人鱼这类深海中的物种而言，浴缸终究太小，不能尽情扑腾遨游，可现在安聿没法回到深海，只能按捺下渴望。
他实在太疲惫了，没多久便趴在浴缸边昏昏欲睡。
冰凉的水簇拥着他，安聿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自己还在广袤无垠的海洋中，一艘小山般庞大的人造物穿破海雾，扫视海面的灯光就像深海里靠发光器捕食的鮟鱇鱼，飞速旋转的螺旋桨破开水面，提供推进力。
这是船。
人类用来征服大海的造物。
同族告诉安聿，遇到像这样的大船，最好是赶紧逃命，人类已经掌握了猎捕人鱼的技巧，戴着阻隔歌声的仪器，千百年前引诱水手和渔民掉下船只的辉煌过去一去不返了。
安聿也想逃，但他正值分化双腿的前期，在分化完成之前，鱼尾始终软绵使不上力。这个状态下，安聿根本逃不掉。
船上的人发现了他。
他们惊呼雀跃，撒下带铁钩的网，弯曲的铁钩嵌入皮肤和鳞片，安聿痛得挣扎，然而越挣扎，铁钩陷得越深，他被捕捉到船板上。
安聿向他们发出咆哮，试图吓退这些捕猎者。
一根棍子样的东西抵住安聿后颈，剧烈的电流瞬间鞭笞全身，安聿抽搐两下，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安聿被锁住双腕困在大鱼缸里，脖子上戴着金色项圈，腰间捆着锁链。
安聿面前站着一名衣着挺括的人类，那人转过身，一双碧绿的眼睛闪烁着兴奋和惊叹的光芒，他将手掌放到玻璃上，安聿立即露出獠牙扑过去，却一头撞在厚实的玻璃上，沉在水中的锁链碰撞，发出闷响。
那人愉悦地笑了起来，嘴里说着安聿听不懂的话。
接下来的时间，那人命人搬来一堆书籍，每天都在他面前读写，安聿倍感无趣，可每次只要移开视线，强电流就会穿透他的身体，或者被搬到船面上暴晒。
吃过苦头，安聿不再忤逆那人。
人鱼是十分聪明的生物，学习能力很强，短短几天时间，安聿就学会了用那人的语言体系与其交流，但他没有表露出更多，每当那人说到一些高深的句子，安聿就装听不懂。
那人曾感慨：“野兽就是野兽。”
高高在上的语气和蔑视万物的姿态让安聿不适，更加坚定了逃走的决心。
平日那人不来的时候，会派两个人守着安聿，他们戴着一种名为“耳机”的东西，通过耳机交流。他们的交流从不避讳安聿，毕竟，谁会避讳一只被困在囚笼里的野兽呢？更别说这只野兽还“听不懂人话”。
从他们嘴里，安聿知道了自己即将被送去大型拍卖会场，他是压轴商品——一条会口吐人言的人鱼。
那人教会安聿说话，目的只是为了卖出更好的价钱。
两天后，一块黑布罩上鱼缸，安聿被连带鱼缸一同运往拍卖会场。
黑暗中，安聿的尾巴隐隐发热，这是即将分化出双腿的征兆。
他的分化期，终于要过去了。
身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只要有水，他就能迅速恢复。
颠簸动荡很快消失，应该是到了那群人口中的拍卖会场。
安聿在黑布掀开的瞬间倒下，装作昏迷的样子。
鱼缸底部铺着一层细软的沙子，倒下去就像睡在海床上。浴缸很大，里面还有珊瑚丛和鱼群，环境布置得很像海底。
其实只要安聿听话，那些人对他的态度还挺好，可安聿并不想当被驯服的宠物，他的归处应该是大海和自由。
来人被安聿的模样吓了一跳，“你们几个下去看看，别给整死了，今天好多客人都是冲他来的。”
“人鱼生命力顽强得很，哪儿那么容易死？说不定这是人鱼的诡计。”
安聿捏紧了拳，心提到嗓子眼，机会只有一次，假如那些人不上当……
“叫你去看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带上镇定剂，小心一点，难得捉到一条人鱼，别再弄伤了。”
听到入水声，安聿紧绷的心微微放松。
两个人很快游到安聿身边，他们没有贸然靠近，而是仔细打量着安聿，见安聿双脸通红，嘴唇半张，不正常地急喘，满脸都是痛苦之色，都有些拿不准，“这人鱼看上去状态不对啊。”
“哪儿不对？”
“他在水里还会喘不上气儿吗？”
“……赶紧打了针带上来。”
两人遵照指令，谁知刚碰到人鱼光洁的皮肤，诡异的黑影一闪即逝，速度快到只剩残影，等他们回过神来，身上的潜水设备和防水耳机早被一并拽下。
人鱼笑容狡黠，眼底盛着清明的光，那张近乎完美的面孔上，妖异和纯真并存。人鱼张开嘴，悠扬蛊惑的歌声涌入耳中，那是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神秘、诡谲，带点自说自话的呢喃呓语，但无法否定歌声的动听。
两人几乎瞬间沉沦在人鱼曼妙的歌声里。
安聿停下来喘了口气，鱼尾越来越热，快要分化了。
他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分化，于是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去把，他们的，耳机，摘下来。”
浴缸里发生的事，外面一目了然，这群人的领头者懵了半秒，立即下令：“快阻止他们两个！镇定剂！去拿镇定剂！”
但是被控制的两人力大如牛，不易制服。他们拽下一个又一个耳机，人鱼歌声顷刻摧毁摘下耳机的人的神志。
安聿趴在鱼缸边唱歌，没多久，在场所有人类全部倒戈，安聿轻声说：“锁链，解开。”
哗啦。
锁住安聿双手和腰部的锁链应声打开，唯有脖子上的项圈，需要找最初捉住安聿的那人拿钥匙。
安聿撑起身子，轻盈落地。
落地瞬间，蓝色鱼尾变作修长双腿，水珠沿着白皙的皮肤滚落。
安聿看了看自己白花花的双腿和赤|裸的上半身，再看看别人，指着一个人道：“你，脱裤子，衣服也，脱掉。”
安聿捣鼓了几分钟，才分化出的腿僵硬无比，根本不听安聿使唤，安聿甩下裤子，对那个光溜溜的人说：“穿上。”
安聿让那人演示了好几遍，终于成功穿上裤子。
“今天你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记不得，”安聿顿了下，补充道，“如果有人问，就说，从来没有，捉住过人鱼。”
若不是恰逢分化期，他根本不会被这群人捉住。
安聿说完，被他控制的人点了点头，随后慢慢阖上双眼，昏睡过去。
安聿很满意这种效果，这时，外面走廊传来喧哗，刚才领头者通过对讲机通知了拍卖会场其他人，现在这些人都是来抓安聿的。
安聿环顾四周，把那个光溜溜的人踢到黑布下，自己倒在那人刚晕倒的地方。他穿着拍卖会员工的衣裳，又有了双腿，其他人没见过他，暂时不会把注意力放到他这个“同类”身上，多半会认为人鱼已经逃脱。
事情展开如安聿所料。
之后，安聿寻到时机，悄悄跑掉。
拍卖场被设置在一艘游轮上，安聿起初并不知情，他在铺满红色地毯的过道来回跑动，认不清标志、也不敢贸然向身边人问路。时间一长，他连自己走过哪儿都记不得了。
焦急像蚂蚁一样在安聿心上乱爬，安聿慌不择路，不慎撞到一名青年。
青年“嘶”了一声，“怎么走路的？”
青年相貌如画般昳丽，哪怕是夹杂着不耐烦的随便一瞥，也令人倍感惊艳。
安聿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类，那是一种跟同族不一样的好看。
人鱼的美是蛊惑人心的，就像阳光下的泡沫、深海里的暗流，危险包含在精致易碎的外表下。
眼前的青年则截然相反。
那份美貌是张扬的、极具攻击力的，让人感叹青年美貌的同时，绝不会忽略他本身的危险性，好比开在沼泽里的玫瑰，美丽看得见，而有脑子的人绝不会为这份美丽以身犯险。
对人鱼而言，美貌只是一种工具，是捕猎的武器，安聿从不会对同族的脸产生类似心动的感觉，其他同族对他亦然。可是看着青年，安聿耳畔的怦怦声愈演愈烈，他呼吸急促起来，眼眸四下乱瞥，掩饰着慌乱。
青年颦眉，“傻子？还是听不懂话？”
安聿茫然，这是他听不懂的语言，和那个人教他的不是同一种语言体系，但莫名熟悉。
青年疑惑的目光落到安聿脸上，仔细审慎片刻，瞳孔诧异地放大，伸出手来捉安聿手腕，“你……”
安聿现在就是“惊弓之鱼”，对任何试图捉他的人怀有强烈敌意，抬手便是一抓。
青年没料到安聿会突然发难，手臂被抓了个正着，质地柔软的袖口像是被野兽利爪撕开，手臂上立刻多了四条抓痕。
青年倒抽一口凉气，正巧走廊尽头拍卖会负责人带着人手疾行而来，安聿拧身逃跑，却被一股大力扯住腰身，再下一秒，他就被青年拥进怀中，青年的手掌放在他的后脑，强势地将他摁进怀里。
安聿力气不小，可青年腕力比他更大，安聿使劲挣扎，竟无法挣开。
“别动。你现在跑，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青年换了种安聿能听懂的语言，低哑沉着的声音轻轻撩拨着安聿的神经，“我猜，你就是他们在找的那条——会说话的人鱼？”
身份被道破，安聿身子一僵。
这时，拍卖会负责人已近在眼前，安聿绝望地闭上眼。
要再被锁回大鱼缸里去了吗？
“沈少，您怎么在这？”负责人停下脚步，语气谄媚。
安聿感觉到自己脸颊靠着的胸腔在轻轻震动，接着，便听抱着他的青年嗤了一声：“我的行踪需要向你报备？”
负责人看眼青年怀里人，那人被青年护得死死的，简直连根头发丝儿都不让人瞧见，负责人心里有数了，“那沈少您忙、您忙。”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安聿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等到人彻底走远，青年笑着松手，正准备说些什么，耳畔传来一阵虚渺的歌声。
安聿垫着脚，在青年耳边唱完，不出意外地对上青年毫无神志的双眸。
和命令其他人一样，安聿说：“你，没见过，我。也不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一切。”
说完，安聿捧起青年的脸，正准备把人放在走廊上，可秀气的眉毛却皱了起来。
“还是，算了。”
安聿一字一顿道：“你要，记得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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