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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失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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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晚了一步,禁军已经被秦沧等人接管,他们一出现,瞬间就被包围。
面对真正刀口舔血,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禁军,参与诱杀的小厮家丁才开始害怕,有的甚至刀都抖掉了,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萧三郎是军人,最看不惯这等软骨头,伸手去拉这人,可这人早就软如烂泥,根本提不起来。
恐怖是会传染的,一个人倒了,好几个都抖如筛糠。
他们是凭着一腔热血来的,可真正面对生死的时候,他们还是怕了。
萧徵大怒,吼道:“你们现在怕了,刀敕就会饶了你们么?做梦……”
像是为了响应萧徵的话,秦沧阴恻恻道:“全都给我处!死!”
此话一出,禁军立马缩小包围圈,提刀砍过去。
萧三郎到底勇猛,他一个人斩杀了几十个禁军,但这场诱杀,只剩下他一人,更多的禁军向他涌来……
次日一早,谢照和白徕被带走。
审问后,谢照、白徕被处死。
萧徵在昨日已经被禁军万箭穿心。据说他到死都站立着,直到最后一击才直直仰躺在地。
谢照妻女没事,因为早在六月末,谢叔业便叫妹妹谢含珠陪着母亲去庄子上避暑,到九月再去接她们回来。
而白徕今年开春就将妻女送回老家,萧家的人在雍州,对萧三郎的事应该不知,且还需要萧衍去蜀郡平叛呢,还是忍忍吧。
至于其他志愿者都是些小厮家丁,死了也无人出来认领。萧眷听了雷虫儿的建议,为了稳定朝堂,并没有做多的牵连。
令秦沧、刘明等刀敕烦躁的是,除了被禁军弄死的那几个,其余蒙面人就跟消失了一样,去清华楼和医馆询问,都说不知道、没看到、别问我。
他们也无可奈何,总不能杀光清华楼和建康城的医馆吧?只能吞下这口恶气,等以后再报。
至此,这场诱杀以失败告终,后世史称“谢白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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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没有大办丧事,但冲着谢照这次的义举,还是有很多人悄悄上门祭拜。
七日停灵后,谢照入了谢家陵园安葬。
谢含珠哭得不行,虽然父亲做过错事,她无法原谅他,可他始终是疼爱她十多年的父亲啊,并不想他出事。
陈六娘格外安静,摸着墓碑面无表情道:“你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么?不,凭什么我的父亲会被大齐的史书记成乱臣贼子,而你,这一下就变成挽救社稷之功臣。哈哈哈,真是好笑呢。罢了,以后,叔业和含珠总算是能够抬起头做人,你终于为孩子做了一点好事。”
谢含珠听着母亲的话,一下子扑到墓碑上,大喊父亲。
这声父亲,已经那么多日子不曾喊过。
谢叔业清隽的脸上,留着一层青青的胡茬,他想起父亲那日在书房说:“叔业啊,就让为父最后再为你们娘仨做点事吧。”
谢十六郎曾是他那一辈最出色的子弟,他记事起,父亲就是青衣道袍,风流无双。
画面一晃,来到去年,母亲猜到是父亲告密后,涕泗横流,头发蓬乱,举着匕首质问父亲,是否告密,害得陈家家破人亡。父亲落荒而逃。
次日一早,父亲从书房出来,就一夜白了头。
他恨么?当然恨,哪怕父亲的出发点是不牵连整个谢家。
那日,他去认领尸身,父亲须发未乱,道袍上没有褶子,嘴角带笑,仿佛还是曾经那个最出色的谢家子弟——他终于解脱。
王峥将萧三郎和白徕的尸身安置在王家的一个后罩房内,里面摆满了冰。
谢照下葬后二人亲自为白徕扶灵,送他的灵柩回老家,交给他的妻儿。
而萧三郎的尸身,只能去信告知萧衍,且暂时安放在王家。
也正是消息不对等,雍州这边萧重喜已经迟迟没收到建康的情况——张泰造反、蜀郡叛乱,使得各城郡大门紧闭,出入都要非常严格的盘查。连飞鸽都不能幸免。
雍州襄阳城萧府。
萧衍接到线报:江州刺史张泰反了。立刻去找父亲和大哥,再联络所有幕僚来商议。
萧重喜拿着小笺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先生开口道:“主公,我们也可以动了。”
萧重喜摇摇头:“不,再等等,时机不够成熟。”
众幕僚知道主公是不想做司马昭之流,知道再劝不动,便不再言语。
就这样,萧重喜等到了黄门的圣旨,封二郎萧衍为雍州刺史,前去蜀郡平乱。
萧衍立即去雍州办理了相关手续,还没来得及点兵去蜀郡。
王峥和谢叔业的信就到了。
萧重喜接过萧衍给的小笺,简直不敢相信。
随即大恸哭喊起来:“我的三郎,为父必将为你报仇!”
萧重喜到了雍州后便派人去叫萧徵回来守孝,谁知周记周思兄弟使坏没有批复,觉得抓着萧徵这个儿子在手上可以让萧重喜对他们勾结萧耀明谋反之事闭嘴。
萧重喜无法,只得派暗卫去芜湖郡卫所想将儿子绑回来。
偏偏萧徵不知老爹这些事,觉得在军营里找到了人生目标,根本不愿回来。
将萧重喜气得不行,第三次派人去,让把人敲晕带回来。结果暗卫反被萧三郎给弄晕了丢出了卫所。
萧重喜无奈,怕再派人去引起陛下的警觉,只得在家祈求儿子机灵点。
哪曾想这傻子居然比他先一步跑去诱杀刀敕,真是……当爹的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棒槌幼子。
阿怜都比他聪明,会看形势。
罢了,如今还想这些做什么呢?三郎就当为大业牺牲了吧。
世子萧律和萧衍均悲痛不已,三兄弟中萧律和萧衍年龄相近,小时候还常有龃龉,而萧徵比他们都小不少,反而受到宠爱。
众幕僚赶紧安慰主公。更重要的是,萧重喜等人苦苦等待的良机已到,且陛下还亲自送了军权过来。
“主公,三郎君为了社稷殒命,我等更不该辜负他的牺牲。此时更需打起精神商议大计。”
“极是,此时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也出师有名,望主公切勿过度悲痛,定让三郎君去得其所。”
“大事不宜再拖!”
于是众人忍住悲痛,开始筹谋大事。
连续几天通宵议事,萧衍累的不行,只觉得头昏脑涨,一不注意,便撞到了床头的一盏灯上。萧衍有些烦躁,随手把灯扯下来扔在了地上。
次日醒来,丫鬟进来伺候他更衣洗漱。
文笔咦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走马灯放在桌上。
萧衍问道:“什么东西?”
文笔回过身,把郎君的衣服抱过来:“是去年中秋,女郎送您的走马灯。”
萧衍猛然睁开眼,原来昨夜将崔家丫头送的走马灯扯坏了啊。
文笔也猜到这是阿桃通过自家女郎萧怜送给郎君的礼物,所以在离开建康时,她便收起来一起带回了雍州,挂在萧衍的床头,以便郎君睹物思人。
毕竟阿桃已经是她“内定”的主母了,现在就开始卖好,以后也能有个好的出路。
萧衍一开始还知道这东西挂在床头,时间一长,他心中思考的事情越发多,渐渐地这些琐事就忘了。
“给我看看。”萧衍伸手。
走马灯是非常薄的玉片雕的,昨夜被他扔在地上,有一片图案出现了一条清晰的裂痕。
他顿时有些懊恼,要是被那丫头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提起走马灯,忽的,玉片上方垂下一页薄纸,上面题着字。
这其实是阿桃的巧思,玉片被镂空雕刻,点上蜡烛后就是好看,可萧衍一个郎君,若是被人知道每天点走马灯可不好,于是在玉片外面添加了一层油纸,油纸一放下,不影响照明,但也不会漏出走马灯的画面。
其实只要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层油纸像帘子一样在每片玉片的上部被卷起来,旁边有一个小抽绳,一拉,油纸就会放下来。可惜萧衍从来没有把玩过它,因而一直没有发现。
萧衍提正走马灯,只见:
第一片玉片刻画的是雨中景,有远山倒影,老翁蹲在河边垂钓,旁边还放着一把锄头,看上去无畏下雨,很是自得。
这一层油纸相应的题字是:聆雨声朦胧,看远山倒影,垂钓荷锄意自得。
第二片玉片刻画的是第一片画面的延伸,不远处有一艘小船,雨点打在穿上,激起的水花都看得清楚。
相应油纸题字为:细雨跳珠乱入船。
第三片玉片为另起一个画面,少女坐在窗前似乎在看书又仿佛在想心事。
油纸上题字:月韵蕴情阅无边。
第四片是第三幅画面的延伸,少女的轩窗外,远山若弯眉,其间一轮圆月。
油纸上题字:轩窗外,横山若睡眉月升。
萧衍内心大震,沉声道:“出去。”
文笔和湖笔猜测可能是走马灯摔坏了让郎君不高兴,赶紧躬身退出。
屋里只剩下他一人,萧衍的目光柔和下来。
他那么会猜字谜,一下子就看出题字的含义:予,心,悦,君。
眼前飘过那个灿若骄阳的笑容,她,她真的那么心悦他么?
他又想起三日前,母亲听到他将去蜀郡平叛,跟他道:“等你出了你祖父的孝,我便给卫国公夫人去信,将你和阿桃的亲事定下来可好?”
当母亲的自然忽略了自家儿子会被拒绝这种可能性——之前阿桃来府里玩耍,下人回报儿子和她相处得挺不错,起码没人见过他和别的女郎手谈和玩沙盘。
萧衍当时说要考虑一下,可现在,他的内心一片柔软,如果是和她共度余生,好像也不错。
她聪慧胆大,5岁左右就敢和他打架,后来还敢拿柿子扔他,敢去胭脂巷找北陈暗探的线索,也敢夜探暗探窝点,还敢以身诱杀黑熊。
萧家那样狼狈离开建康,没有人敢来相送,连平日里对他明显示好的陈云云都避之不及,只有她和王谢、沈三家来了。
若是她知道他要造反,说不定还给他出谋划策呢。
想到此处,萧衍的嘴角翘起,眼中出现从未有过的柔情。
哎,萧二郎完全忘了谁曾说阿桃厚颜、投机取巧、表里不一、算计他……
萧衍整理好情绪开门出来,又变成了温润自持的郎君。
文笔来报:“郎君,女郎那边来报,谢家十八郎在花厅等您。”
萧衍一愣,谢家十八郎是谁?谢叔业排行二十三,他并不认识什么十八郎。而且为什么是阿怜那般来报?
蓦地,他想到什么,大步往花厅走去。
花厅里静悄悄,等候的人听到脚步声,便扭身过来,未语先笑,然后一把取下帷帽,甜甜的喊道:“萧二哥哥。”
萧衍脚步一顿,然后噙着笑走到阿桃面前。
眼前的女郎个子又抽高了一截,依然梳着单螺髻,插着三个素雅的莲子米大小的红宝石簪子,还细心的描了花钿。
身穿一袭浅绯色齐胸裙,胸前已经有了不小的起伏,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脖子上戴着他送的水晶桃金链子。
若说之前的阿桃是飒爽标致的女郎,那么时隔半年未见的阿桃,就如花苞半绽放的桃花,既想让人掰开花瓣一探究竟,又舍不得,怕碰坏娇嫩的花心。
她的气质变得柔和,而少女眉宇间的一抹英气还在,这是阿桃个人独有的辨识度。
眼波流转,嘴角高扬,灿烂中带着吃了蜂蜜一般的甜蜜,嘴唇微亮,她是擦了什么口脂?
萧衍从没见过这样的阿桃,似乎又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甜桃香。
在阿桃笑容中,萧衍不大自在的移开目光,右手虚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
“你怎会来这里?”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察觉的惊喜。
“受父命前来。”阿桃坐下,水润灵动的眸子盯着萧衍。
萧衍坐下,听她清甜的声音,将这段时间的事娓娓道来。
她随着崔三郎出城,易容后带着羞花由水路转陆路直奔边塞苍岚城的将军府。
亲口将建康城的事告诉给父亲卫国公和崔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