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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计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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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高旷的宫殿里,年轻的陛下坐在龙椅上,略显青涩的脸庞带着一丝笑意,脸上的婴儿肥甚至都没完全消失掉,看着一团和气。
可就是这样的陛下,无比嗜杀。
以前的大总管雷虫儿将自己影身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甚至不注意都不知道那儿站了个人。
最受宠的利君,则是跪坐在陛下脚边,唇红齿白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剩下的便是刀敕,殿侧一边四个,都带刀,只要他有任何异动,就会将他的人头斩下。
崔三郎定定神,走到殿中,跪下:“臣崔玶前来拜别陛下。”
萧眷啧啧道:“崔家人果然都是好相貌,崔将军请起。”
崔三郎态度不卑不亢,微垂眼帘,不去看多余的人和事。
这样的表现萧眷就更喜欢了,看着少年郎君一身玄甲,寒光迸发,他心中就一阵火热。
就在陛下想乱七八糟的事时,一道细尖的声音出口。
“陛下,外面还有千军万马在等崔将军呢,您快点说些犒劳三军的话啊。”
“哦,对,多亏阿君提醒。”先捏捏爱人的脸儿,再看向少年郎君,略想了想道,“呃,往前冲,平叛后回来的,统统升官儿。”
说完,来不及看崔三郎如何回应,先低头看利君,柔声问:“如何?”
利君笑笑,夸奖道:“陛下英明。”
然后又转头对崔三郎说:“崔将军可要记得将陛下的话转达给三军将士。”
少年郎君面无表情地跪下,掷地有声道:“我等愿马革裹尸,牺牲报家国。”
“好!”萧眷站起来拊掌,“说得好,等你回来,朕赐酒于你。”
崔玶没多说,只磕头后便告退。
走出含凉殿,天色泛白,盛夏的天,他竟冷汗淋漓。
崔三郎完好出宫,带领三军出发,卫国公府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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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南住的都是家贫之人。
这日,一位50左右的妇人早起洗了脸,端着洗脸水走到院子里,将水淋在院子的菜畦里。
她拿着空木盆转身,才见自己院子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身穿布衣的汉子。
妇人手里的木盆掉在地上,那汉子冲到她面前,直直跪下:“娘,儿子回来了!”
母子俩抱头痛哭。
左邻右舍的都听到了动静,窃窃私语起来。
不出两日,全建康城都知道前年随晋陵侯出征夺回四郡的“阵亡”将士——布衣汉子,失踪一年后,又回来了。
据说都是他的老母亲每隔几日就去兴善寺上香拜佛,才有了这段造化。
就在崔三郎离京后几日,卫国公府老太君带着家中女眷由四郎、五郎、六郎护着前往城外兴善寺上香,还要在寺中斋戒七七四十九天,以祈祷平叛顺利,求崔三郎和众将士平安归来。
有了崔家带头,城中只要家有参军男儿的,都开始去上香求佛。
几日后,几辆小马车,混在百姓中间,分成三路出了城。
五辆马车最后在永世镇汇合,再换乘水路,到吴郡——那里有崔三爷为女眷安排的宅子。
一路快行,老太君和王氏才到吴郡的宅子就病倒了。
崔四郎顶起门户,安排人请大夫,打扫屋子,又安排人采买。
这宅子本就是崔家狡兔三窟的退路,院子小,仆人少,这下突然来了这么多主子,仆人就有点不够用。
来的时候不敢带太多下人,就只带了乔嬷嬷、珍珠、翡翠、闭月和落雁五人。阿桃从边塞带回来的三十名齐家军有二十名跟着到了吴郡。只是这二十人以暗卫的方式潜伏在宅子四周以保护老太君等人的安全。
可非常时期,若大量买人进来太惹眼,且不知根底,怕走漏风声。
小谢氏就将安小郎交给婆婆带,她和朱晚娘挽起袖子开始打扫房间。八娘九娘五郎六郎见了也跟着如此。
空闲下来,崔四郎就想到了未婚妻韦香儿,不知现在建康城的情况如何,他给她留了书信,叫她千万听未来岳父母的话,别出门。
但愿一切都好,等这场风波过去后,就迎娶她回家。
崔四郎憋回眼泪,也跟着去帮嫂嫂的忙。
几人虽然从小养尊处优,但这些家务琐事上手却不慢,只是忙完后一双手变得粗糙了不少。
崔大郎、崔二爷和崔三爷这么醒目的人物自然是不能走的。
几人照常上衙、去铺子,家中仆妇照常出门采买。
除了女眷在城外兴善寺斋戒礼佛外,谢绝一切应酬外,其他如常。
陛下萧眷心血来潮,喜欢游山,于是圣驾从清凉山到了紫金山。
这会儿民间传起一个段子: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天子之喜,流血漂橹。
而阿桃和羞花,此时正穿着粗布短褐,骑着余晖再各带两匹快马走水路往边塞而去。
她是混在崔三郎的军队里出城的,将前往苍岚城找爹爹。
时局纷乱,信鸽已经不敢用,否则自家各自除了被打下来烤着吃外,重要情报还可能走漏。
就在平叛军才出发后没多久,建康收到消息,蜀郡反了。
蜀地在这个时代本来就不算很富裕,只是占着锦城平原、贡县出井盐,那边的百姓可以自给自足。
萧眷一纸诏书下来要征收徭役去给他修房子。
本来徭役是一家五口里,征收一个年满16岁以上,50岁以下的,服两年。
谁知道蜀郡的官员征收数目不达标,干脆把一家里十二三的、六七十的都拉去充数,这一下数目倒是对的上了,就是质量不行。
其中一些十二三的还跑了,蜀郡官员眼看完不成任务自家也要丢官,直接杀了逃徭者一家泄恨。
杀的多了,徭役者愤怒之下杀了官员,爆发了农民起义。
农民起义军头子虽然没读过什么书,更不知道什么兵法,但人家民心所向啊,所到之处,百姓尽皆响应,根本不管官员,只管打开城门迎接起义军。
就这样,短短半个月,蜀郡起义军就拿下了好几个小城,号称兵力十万,实力不可小觑。
这事上报到朝廷,萧眷觉得不能让叛军坐大,需要一个将军去平叛。
可现在朝中就一个胡松可用,但胡松不能派出去,他走了建康不就没人守了么?
荆州刺史萧瀛那边也有兵力,可荆州的兵力控制长江,若荆州动了,其他地方趁势造反,夺过荆州,沿长江而下,能直接打到建康城下。
是以,荆州军不敢随意乱动。
那找谁呢?他想到晋陵侯,可利君提醒他,晋陵侯远在雍州,等圣旨过去,他再回建康领兵去蜀郡,那些农民怕是已经坐大到可以和荆州兵一较高低了。
此时,雷虫儿从阴影处站出来,道:“陛下,咱家有一个办法,或许可行。”
萧眷对雷虫儿这个先帝留下的近臣是很信任的,而且雷虫儿这人不多言不多语,办事利落脑子聪明,所以他一直留着用。
闻言便点头让他说。
“陛下不如直接让晋陵侯领雍州兵直接去蜀郡平叛,如此一来少了路上的周折。”
雍州有两万精兵!萧眷紧锁的眉头倏然打开。
“你脑子着实是转得快。就如你所说吧。”
说罢赶紧让利君下旨,着晋陵侯萧衍为雍州刺史,即刻领兵前往蜀郡平叛。
雷虫儿并未邀功,此时又退一步,回到了阴影中。
利君不大高兴,同为黄门,雷虫儿是先帝的宠臣,他是现任陛下的宠臣,有点别苗头的嫌疑。
利君想了想道:“雷大家这个法子不错,不过萧家也不是只有晋陵侯一个,还有一个萧三郎陛下还记得么?当年平陈达之乱,他可是二等功,据说勇猛得很。”
“你一说,朕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号人物,可他祖父去世,他没回雍州么?”
“当时萧三郎升职领了芜湖郡守将之职,您说一城守将,还在建康门户,那么重要,便夺情让其不回去守孝了。”
利君耐心给萧眷解释完后,又道:“陛下,要不让萧三郎来建康带兵去蜀郡?”
萧眷正在考虑,他也不是傻子,雍州离蜀郡近得多,而且领了雍州的兵,就不分建康的兵走了,于自己是个保障。
合计来合计去,最终还是下旨让萧衍领了雍州的兵力去平蜀。
可为了安抚爱人,萧眷提议召萧三郎回建康,也是,抓个人质在手里比较稳妥。
就这样,一道圣旨发往雍州,天使路遇张家叛军躲来躲去,最后被崔三郎给救了,一路耽搁了许久才继续上路。
另一道圣旨发往芜湖郡,萧三郎立刻就回了建康。
萧徵一回建康就发现了不对头之处,建康怎么成了这样呢?
青天白日,原来热闹的朱雀大街连个商贩都没有,珍馐坊、醉翁居这样的高档酒楼门可罗雀,更不要说其他小生意了,统统只开一扇门。
百姓也不逛街了,买完东西便回家,形色匆匆,话都不敢高声说一句。
朱雀大街都这样,东西两市更冷清。街上行人不足以往的十之一二。
他便去茶楼坐了一阵,想打听点消息,刚巧碰见谢叔业和王峥。
“萧三郎,你何时回的?”王峥奇道。
“今日进城,先去见了陛下,然后出来转转,这是怎么回事?”
谢叔业咳了一声,道:“要不,去家中坐坐吧。”现在外面说不定有刀敕的耳目,还是小心为妙。
三人来到谢府,进了书房密谈。
“芜湖郡竟不知建康发生的事么?”王峥觉得不可思议,他觉得萧眷干的那些不是人的事儿应该天下遍闻了吧。
“我每日吃住都在卫所,营里人进出少,外面的消息不是很灵通。也就知道之前萧耀明和张泰造反之事。”萧徵老实回答。
他这个守将之职本就虚得很,再加上当初周氏兄弟欲联合萧重喜谋反,却被他逃出了建康,他二人就想着将傻乎乎的萧三郎控制在手里,打算关键时刻能够掣肘其父一二,就给芜湖卫所的长官打了招呼,务必扣留住萧三郎。
是以萧徵相当于以训练之名实则被软禁了起来,只是他自己压根儿没发觉,还认为长官着实看重他,经常带他闭关训练,还被安排去了营里。
卫所长官曾受恩于周氏兄弟,即使兄弟二人伏诛后,他也依旧禁锢着萧徵。
原来如此,谢叔业和王峥明了,然后把近几个月发生的事告知萧徵。
小时候,萧徵其实也是个残忍的娃,打人必定打残,打虎必然打死,可当他经历过平陈达之乱后,发现了人生意义,也学会了痛惜人命,再不干那些事儿。
没想到这萧家竟还出了个这么变态的萧眷。
当将士是为了保家卫国,而陛下干的事太过分。
年轻的萧三郎咬紧牙关,直接掰断了谢家椅子的扶手。
“别说你,我们四月那日出门的时候,看着那血都恨不能一箭射死萧眷。”王峥沉痛道,“六月和行宫的事传来时,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那我们不能做点什么事么?听你们说那些刀敕和黄门如此可恶,我们不能杀萧眷,还不能弄死他们么?到时看谁还挑唆陛下,败坏纲纪。”萧徵搓着手,少年内心的热血沸腾的要喷涌而出。
“我们有想法。”谢叔业肃然道。
“那敢情好,算我一个。”萧三郎虎目圆瞪,赶紧上前道。
王谢二人点头。
次日,萧徵到谢叔业家参与商议,进到书房,才发现,今日多了几个熟人。
永安伯世子庄逸向他揖道:“萧三郎好久不见。”
靖远侯家的韦青也站起来打招呼。
除他二人外,还有三个当年就有来往的世家子第。
谢叔业看向萧三郎道:“我们这里的八人,早些日子便想为建康百姓、为大齐做点什么,可惜势单力薄,不能做成什么大事,但我等身为七尺男儿,见陛下残暴、刀敕黄门奸诈作恶,我等若毫无作为,岂非愧为大齐子民?”
“不错,杀害陛下天下必定大乱,所以我和叔业想的是,刺杀刀敕和黄门。”王峥扫了眼众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