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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报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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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夫人哭喊道:“阿棋,那次是你爹不对,可这次呢?你非要这么闹,闹得满建康的人都知道对你和我们家都没有好处的。你爹爹可是御史大夫,有纠察百官之责,德行上不能有一点错处啊,你哥哥们怎么娶媳妇?你妹妹们还怎么嫁人?你就不为他们想想么?”
元若棋笑了,她看着母亲,这是她的亲生母亲啊,怎么就成“你和我们家”,难道她不是这个家的人么?或许从元辉把她送出去起,她就被这个家抛弃了。而今,她的母亲同样为了哥哥和妹妹放弃她,宁愿她死在外面。
她曾经有一瞬间的遐思,若是父母兄妹告诉她,当时是不得已的话,她便不报仇了吧。就当自己是孀妇,以后跟娘家当亲戚往来便是。她私下存的银子在建康买上一个三进的小院子再置点产业,以后青青和康树成亲,带着雪娘一起住在那个院子里也挺好的。
可事实残忍到她无法看一眼——他们根本没有丝毫悔意,甚至觉得当初的决定正确无比!
“是么?我就该死在北陈对不对?”元若棋的话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元辉和元夫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羞耻、无奈,就是没有愧疚。
“可是凭什么呢?我上次已经救了你们一家子,多少条人命,再加保住钟离城,算是还了生恩养恩。可凭什么现在还要我来让一步?你们把我当女儿了么?”元若棋高声道。
爆炭似的元家大郎冲出来一巴掌打在大妹妹的脸上:“元若棋,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父亲母亲当年是如何培养你的?你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最好的?需要你付出的时候就该付出!听说你回来我很高兴,可我竟不知我那高洁的妹妹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要害得我们全家人不得安生。”那么丑恶的真相就该藏在心底一辈子,她怎么敢在园子里说得亲戚仆妇人人都听到?
这段日子元若棋非要住在家里,让一家子都尴尬得不行,尤其是父亲母亲,就没见他们再笑过。说了不需要她去尽孝,只要在院子里乖乖住着就好,偏生她要去晨昏定省,没几日母亲便病了。父亲不到深夜不回家,他们这个温馨的家全被大妹妹的一意孤行给毁了。
“是啊,女儿培养起来都是拿去卖的。”元若棋捂着脸平静道。
元大郎还想再打她一巴掌,却被元夫人拉住:“阿棋,你走吧,如你所言,你的生恩养恩都已经报了。”
此话一出,一直躲在远处的元二郎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快步走过来:“娘啊,你让她去哪儿啊?她没有银子的,也没有技能养活自己,又是一个女郎……”长得还那么好看,一定会有危险的。虽然她说话不好听,可还是他妹妹。
“去家庙吧。”元辉背着手转过身淡淡道。
才二十出头的女郎就要青灯古佛后半辈子?“要不,去,去庄子上?”元大郎也瞬间换了立场。他是觉得妹妹做得不对,大家只要不见面避开这种尴尬就好,他可从没想过让妹妹自生自灭。
“大哥说得对,就让她去庄子上住着吧,就去我的庄子。”元二郎明白一家人的矛盾不能轻易调和,尤其是爹爹,做惯了元家的天,说出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他怎么会轻易低头认错呢?更何况他觉得当初送出大妹妹并没有做错。
“这个家何时轮到你们两个混账做主了,你们老子还没死!”元辉竖着眉喝道。
“呵。”一声冷笑,元若棋施施然拿出户籍,冷然道:“别争了,我不会在家里的,更不会去什么家庙、庄子。”
元辉一看竟然是女户户籍,对着元夫人和元大郎、元二郎大笑道:“瞧,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和你们的好妹妹,人家压根儿就不稀罕回这个家。来一趟也就是报复老夫而已。”
先是在家里到处走,让他和老妻经常看见她,好勾起自己的愧疚之情,接着是将自己的真实遭遇宣扬得人人都知道,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爹是怎么当的。最好还能捅到外面去,让他丢官,让元家沦为京城的笑柄。
元大郎、元二郎看着妹妹。
元若棋笑了笑,看来这个家里,最清醒的还是她父亲啊。
对青青招招手,主仆二人出了元家。
“大妹,大妹。”
正上车的元若棋转身,就见眼睛红红的元二郎冲了出来。
“我,哥哥,哥哥没有多的,这些你先拿着,房子买好一些的,别让人欺负你。”说着递给她一个荷包,荷包不重,但元夫人管家一向很严,这一些应该都是二哥这些年存下来的月银。
元若棋笑着道:“谢谢哥哥,我知道的。”将荷包还给元二郎转身上了马车。
“女郎,二郎君还在那儿呢……二郎君一直没动……他被人拉进去了。”青青将帘子放下,回身看元若棋已经泪流满面。
青青不再说话,任元若棋好好哭一场。
元若棋曾经最瞧不起二哥哥,因为他才学平平做事温吞,又不爱说话,而大哥哥此人很冲动易怒,父亲总是感叹后继无人,还说阿棋若为郎君,元家或可长青。而今她才知道,二哥哥才是这个家里最纯善之人。她回来元家住得不长,二哥哥虽然只来看过她一次,可私底下送来了不少东西。
今日当她无处可去时,站在她身前反抗父亲的竟然是从小最不爱说话,也最不受妹妹、堂妹、表妹们喜欢的二哥哥。
报复?她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叫报复么?她想要的不过是一句道歉和回家吧。
元家的事因着百事通夫人的快嘴利嘴迅速传遍了建康城。
这时很多人才得知,平日里慷慨大方,正值可靠的元大人竟然是这样的人,舍去女儿换取一家子平安。可别再带上钟离城了,钟离城的百姓可没叫你将女儿迷晕了送到北陈人的床上去糟蹋。
元夫人出去赴宴倒不至于被冷落,可只要一说起二儿子的亲事就会被岔过去。原因很简单,亲女儿被这么作践你这当娘的都不护着,做你们家的儿媳妇只怕是连根草还不如。
很快元夫人又病倒了,元辉也被弹劾立身不正私德有亏,虽然陛下只罚了他一年俸禄,但元家的名声一时之间彻底扫地。元家人不得不关起门来低调做人。
建康的人这才发现,那横空出世的云阳县主好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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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莫如春提着一壶酒敲响了一位幕僚的门。
杜溺起身开门,头发有些乱,身上穿着半旧不新的道袍,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萎靡。
“杜先生,你这是怎么了?”莫如春道。
杜溺随意地将案上凌乱的纸张收了收,给莫如春腾出来一块空地方好放酒壶和杯子。
“无事,我在做一些时文而已。”
莫如春点点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直接表明来意:“杜先生啊,魏王立的功这么大,殿下很是着急,一直在问我有没有什么计策。”
杜溺抬眼看着他:“我还是那句话,也只有这句话,不要让魏王活着。”
“老夫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呢?他就是……”很难弄死嘛。
“刺杀。”
莫如春:“……”
上次就是杜溺说最好在回来的路上将魏王刺杀身亡,结果失败了。他被太子踢了两脚,现在天冷了还疼呢。
“一次不中就安排两次,两次不行还有三次,人少就多派一些人。魏王已经立下不世之功,若真等他北伐全面胜利,回来封无可封,太子必危。”
莫如春:“……”
说得简单,魏王难道没有养人手?
杜溺垂下眼皮,掩住其中的轻蔑,笑道:“莫先生,若是殿下早些听在下的话,魏王早就不是威胁。而现在他已成心腹大患,你们若还不能下决心将他除去的话……”
“道理谁都懂,可问题是除了他,陛下会怎么想?”莫如春急急打断杜溺的话。这点也是太子最在意的。难道他没有劝殿下早日弄死魏王么?
这杜溺十分聪慧,其实好多次他向太子献的策都是杜溺想出来的,只是此人并不招殿下待见,他当然只好名正言顺地“抢功”了。
“何必在乎陛下?陛下现在只有两位成年皇子,不是太子就是魏王,难道还能期望四皇子五皇子?能不能养到十岁还不好说。”杜溺看莫如春一脸犹豫,轻轻摇了摇头,瞻前顾后很危险啊。
他知道太子不待见他,但那是太子的事,他杜溺对于知遇之恩还是必须当涌泉相报的,只可惜……罢了,该说的他都说了,无人听信是对方的憾事。
莫如春赔了一壶酒却没有在杜溺这里讨到好的计策,晚上太子殿下定然有要发火的,最近殿下的脾气是越发急躁。
莫如春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弄死他?孤前脚弄死他,父皇后脚就能将孤打死,你信不信!”萧律气急败坏,这莫如春的脑子里到底是想些什么东西?父皇有多宠爱二郎还需他多言?
“父皇才五十多呢,李院判和钟太医说他身子好得很,活个十来年没问题,足够那两个小贱种长大成人。”
“殿下,那,那,那夺权吧。”莫如春灵光一闪,只要开了头,后面的就顺畅了,“阻止魏王殿下再立大功,他手里主要是兵权让人不放心,那就削了他的兵权。陛下已经前往清凉山避暑,建康城中是殿下代政,都是您说了算。”
说到后面,莫如春和萧律脸上都带了笑。
是啊,他代政呢。
到得七月中旬,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的萧衍准备再次北上。
正在这时,传来监国太子殿下的圣旨。
看着太子的亲信黄门离开,阿桃瞬间垮了脸,疾步去到不为斋,关上门就骂道:“萧律是什么意思?削你的权?他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北伐的关键时刻。这次一举拿下北边儿,天下就统一了啊。他竟然还想着争权夺利,实在是小人之心。”
萧衍伸手抚着她的背脊,笑了笑:“别气,他一直都是这样。我喜欢什么他就会抢。现在他还能抢我的大将和功劳呢。”
圣旨上说,魏王重病未愈特命其留在建康将养,北伐由王振国将军作为主将,萧台、裴伯玉、尉迟德等大将全部都作为副将。
而王振国将军是太子侧妃的父亲。
“是啊,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主将能让副将消无声息死掉的方法太多,最后说是为国捐躯,谁能反驳?”阿桃气得跺脚,这岂止是削权,分明还想斩断萧衍的手脚。
萧衍收了笑,是了,还要砍断他的根基呢,这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军们,太子是想若不能收服便置他们于死地。他再一次想到袁锋,跟了他这么久,为他出谋划策做了很多事,最终落得客死异乡的下场。他自己的命无所谓,但不能让跟着他的人寒心。
阿桃看萧衍的目光变得愈发冷,忙拉住他的手道:“你别乱来,我不忍心看到父皇再少一个儿子。”萧重喜对萧律的重视不啻于尉迟氏对萧衍的疼爱,先不论萧律死了父皇会做出什么事,就说父子之情会彻底没了,而萧衍是极看重家人的。
一瞬间,萧衍全身的戾气退了下去,苦笑着摇摇头。刚刚他确实想的是直接带人把萧律弄死,省时省力一劳永逸。
可母后已经去了,父皇也老了,他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那样做。更何况此时乃北伐的关键时期,大宁不能内乱。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在家里准备好,我明日带着绵绵去清凉山。”阿桃笑。
她都安排妥当,萧衍只能点头同意。
次日晚上,将军府上接到一道清凉山来的密诏,而后,王振国便突发疾病起不来床。
由王振国代萧衍北伐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这事气得萧律推到了整个博物架,摔碎了不少珍贵的摆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