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甜》玄橘

142、奇兵

　　众人恍然大悟，将军得的是湿热痢，开的药应该为清热祛湿那一挂，而贼人开的方子是温中燥湿的，那腹肠中只会越来越热，难怪一开始似乎有所好转，但实际上等热毒积累到一定程度，发出时便更加严重凶猛。

　　“且将军泄了这么长时间，脱水脱力，太凶险了。”

　　听钟太医说到这里，尉迟德将手指按得咔咔响，甩手出帐，又去把那贼大夫鞭尸了一顿。

　　阿桃和端砚替萧衍擦洗过身子后，实在是支持不住，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萧衍睁开眼，眼前的一片雾蒙，眨眨眼再看，身处的环境逐渐变得清晰，还是熟悉的帐顶，只是身边多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想抬手，却实在没有力气。

　　帐中一亮，萧衍赶紧闭眼——外面的阳光太刺眼。端砚端着水盆进来，见郎君醒来惊喜得要尖叫，可一看王妃还再睡呢，忙捂住嘴，但是一双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端砚轻手轻脚将水盆放下，先给萧衍喂了药，再去拿了一些粥来，又找了一条干净的薄毯子给阿桃披上。他心中一叹，王妃定然是累极，这般睡姿竟也不觉得手麻脚麻，喉咙里还打着呼噜呢。

　　粥喝了半碗便被端砚收走，钟太医可说了只能喝这么多，肠胃受损严重，必须慢慢调理。

　　有了一点力气，萧衍伸手抚在阿桃头上。

　　一开始他还以为做梦呢，眼睛眨了好多下才确定他不是在做梦。

　　真被端砚说准了，阿桃是被手脚麻醒的，脖子动一动就痛，无法摆正只能歪着。脸上也残留着衣裳的红褶子印，别提多惹人爱，除了眼睛下两坨硕大的青黑。

　　钟太医进来就见了这幅场景，心中冷笑，也有你魏王妃求老夫的时候啊。

　　果然，阿桃谄媚地求他帮她施几针，好让脖子能恢复正常，这么歪着有碍观瞻不说还十分累人。

　　钟太医这一路吃得苦可太多，眼睛都凹陷了，黑眼圈比阿桃还厉害，整个人萎靡得不行，补觉之后才好了点。这该是他拿乔的时候，头颅别说昂得多高了，鼻孔中发出的“哼”声响彻大帐。

　　萧衍没什么力气，只拿眼睛看着钟太医。

　　接收到二郎君的目光，钟太医翻了个白眼儿，罢了，给她看看吧，她也不容易，丈夫病重丢下孩子这么远跑来。

　　于是拿出针袋，对着几个穴位扎了针。

　　阿桃一开始疼得咬嘴唇，后面身体的僵直感消失，觉得跟重生了一般，“手脚真的不酸麻了，脖子也能自由活动，钟太医仁心仁术、妙手回春、百治百效、华佗再世……”

　　“打住打住。”钟太医脸皮可没这么厚，“词都要被你说完了。”

　　“对啊，这些词都不足于表达钟太医您的高超医术……”

　　钟太医抽了抽眼角，以前怎么不知道魏王妃是这个性子？呵呵呵，催他赶路的时候可跟个母夜叉似的，这会子来讨好卖乖，他表示鄙夷！

　　扫了一眼正不眨眼地看着爱妻、笑得一脸宠溺的魏王，钟太医鸡皮疙瘩掉一地，转念一想，魏王别就是这么被她骗到手的吧？

　　萧衍噗嗤一笑，摇摇头：“钟太医给我看看吧。”

　　阿桃不再说俏皮话，乖乖站在一旁看钟太医给萧衍把脉、问诊。

　　“无事，好好休息，别劳神。”说完收拾医箱回自己帐里去继续补觉。

　　次日，在石济城停驻了十日的讨伐葛石的大军终于收到了主帐下发的军令。

　　听闻到萧衍大军来袭的葛石，也从定州赶到了邺城，两军对峙。

　　裴伯玉率领七千人骑兵出击。

　　定州的斥候探到这样的情况，都有些不敢相信，当真只有七千人？

　　葛石接到消息后也问出了同样的话。

　　“回将军，确实是约莫七千人从石济城出发往邺城而来。属下们连夜探查过，后面没有援军出营，现在三小队还在那边盯着，若有援军出来定会发出信号。”

　　如此一来，若是速战速决，就算是援军从石济城出发，也赶不及救援的。

　　葛石狠厉的眼中迸发出狂放：“萧衍小儿，竟敢拿区区七千人来滋扰你葛爷爷，看不起谁呢？要知道爷爷可有十万大军！哼，这次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走，随爷爷去打仗。”

　　他不禁做起美梦：邓天穆、莫折耳都败在此子手下，若是自己将他生擒，还怕自己不能号令群雄么？这绝对是留名青史的事。

　　邺城以北，左右铺开数十里的阵型，葛石喝了几口美酒，他对此次出击胜券在握，便当提前庆祝。

　　大军稳步向前推进。

　　“报，将军，前方三十里进入山谷。”

　　行军时什么地理环境没走过？葛石快速变换阵型继续往前走。

　　“报，将军，前方进入山谷。”

　　-

　　萧衍北伐军大营主帐里。

　　“这一段是比较长的山谷。”阿桃指着舆图道，“伯玉他们将会埋伏在山谷里，分成各个小队……”

　　“然后各个出击么？可对方是十万大军啊。”尉迟德忧心反驳。

　　“当然不是出击，而是不断鼓起扬尘。”阿桃一副“你莫不是傻子”的表情看着黑大个。

　　正值初夏，这段路黄沙滚滚，轻易便能产生扬尘，若是利用得好，几千人足够胜葛石的十万大军。再说了十万大军又不是真正十万个兵都能上战场打仗，其中还包括后勤和炊事等，真正能打的也就七八万人吧，以十分之一的兵力对抗足以撬动。

　　萧衍半坐在床上，含笑地看着正和尉迟德拌嘴的女郎，好似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并不出声相帮或是有所疑虑。

　　阿桃的确是说对了。

　　裴伯玉带领的骑兵不断鼓起扬尘，山谷狭窄且本就日光不多，四周黄沙尘一起，葛石根本看不清对方来了有多少人、山谷的路又在哪里，只好靠耳朵听到底有多少敌军来，勉力向前行军。

　　阿桃提前下令给马蹄子包了响铁，加上山谷中的回声，七千人的队伍愣是走出了七十万方阵大军的响动。

　　葛石这边的人心惊胆战，听着四面八方而来的马蹄声连绵不绝，怎么都不像区区七千人，那么对方定是老早就有大军来这里埋伏！

　　葛石一手捂着口鼻一手紧攥马缰，生怕山谷崖壁上会有滚石、箭支下来，一时间很是惊慌。主将一慌，下面的将士等更是镇定不起来，又被这样的阵势吓得失去思考能力。

　　裴伯玉这边曾下令，只击打敌军，不许砍下首级。是以所有的骑兵的袖中藏着一根袖棒，在这时直接拿出来重击敌人前胸后背。

　　如此，裴伯玉亲自带军冲破了葛石的军阵，在精骑兵的巨大冲击之下，葛石的步兵方阵被前后贯穿，霎时间延绵数十里的战阵被撕开裂口，左右难顾。

　　裴伯玉率领骑兵在其中往来穿插冲锋，葛石也在混乱中被擒，押回大营斩首，其部众悉数投降。

　　听着营里的欢呼声，阿桃道：“殿下，你的王妃厉不厉害啊？”

　　萧衍将她揽入怀中，摸着她的眉眼：“厉害，我的阿桃举世无双、出类拔萃、出神入化、英姿飒爽、明察秋毫、英明果断……”

　　“哈哈哈……不准学我。我要奖励。”

　　萧衍笑了笑，俯身印在她的唇上，阿桃也想死他了，白嫩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应起来。

　　端砚撩开帘子跨进来一脚，又赶忙收回去，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守在门口。

　　殿下也是，大白天的怎么能搂着王妃亲嘴儿呢？不过，那亲嘴儿到底是个什么感觉？真那么好吃吗？回去之后他要不要也向王妃求一个姐姐来成亲，然后试试看呢？

　　端砚在外面神游，帐中的人在失控之前收起春光。

　　“计策我替你出了，仗我替你打赢了，俘虏的近十万人马如何安置才是重头戏。”阿桃轻轻喘着气道。

　　葛石的十万人中有两千余人被踩踏而死。

　　此人志大才疏，又刚愎自用，这次他哪怕多想想山谷的特殊地形，他也不至于失败得如此惨和快。

　　“安置人马交给我。”喊了一声端砚，让他将谢叔业、尉迟德、萧台和裴伯玉都叫进来。

　　阿桃站起身理了理衣裳，众人进来开始商讨怎么处理这近十万人。

　　南宁国中无法支撑太大的军费，北伐军实际上不多，一路打过来全靠萧衍自己俘虏士兵、收编流民来壮大军队，以及解决他们的粮草问题。

　　可这些收编进来的人马不管是在纪律上还是论心中信仰，都离正规的南宁军差很多。毕竟有的人骨子里还想着胡人那套，喜欢靠“抢”来解决问题，萧衍就怕他们欺压百姓，只得将大部分南宁军留在洛阳，又派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留守，他带出来的小部分是南宁军，其余的都是收编军。

　　如今北陈一半国土落入南宁，可邓天穆逃到并州，夏州的刘升也是个狡猾的，以及凉州索家那边需要打，他们没有兵不行，哪怕是收编的流民，在行之有效的操练下也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

　　这也是为何阿桃不让裴伯玉的骑兵带兵器的原因——她想留下这十万人，帮萧衍增加兵力。

　　而今人已经投降，难的是如何收服。他们人数众多，安置得稍有不慎，或其先假意投降而后在关键战役中复叛，就可能酿成新祸。

　　萧衍的命令传遍了大营，不得强行看押这十万俘虏，让其愿留下的留下，以后靠立功封赏，不愿留下者可以各自散去。

　　俘虏们闻言大喜，他们本来很担心被杀，因听说南宁魏王心狠手辣的，上次邓天穆的兵被俘虏后皆被坑杀，整整七万人啊。

　　外加历史上俘虏被屠杀的例子不胜枚举，他们实在是很害怕。

　　而今听说可以自行散去，除了有不到一万人自愿留下外，其余的纷纷作鸟兽散，就怕晚走一步怕魏王反悔啊。

　　这是阿桃辛辛苦苦为他留下的兵，他怎么会让他们就这么离开呢？自然还有后手的。

　　几日后，这群俘虏之前拉帮结派的各自散去百里之外后，也相互没有联系了。

　　就轮到谢叔业、尉迟德、萧台、裴伯玉等几位主将上场，将其重新收拢安置，并提拔其中有才能之人委以任命。

　　被任命者的旧部听闻他们曾经的千夫长等上峰都返回去归降，而且还不计前嫌被重用，那等跟上峰有旧、想建功立业、家中无牵无挂，或者太穷无出路的，都主动回去投靠到萧衍军里。

　　不出一个月，这十万俘虏，便有近七万人真心归附。

　　这个数目基本可以称为全军投靠。

　　-

　　北陈进入初夏便燥热起来，身子虚了的萧衍近日又有些中暑，众人商议过后，决定听钟太医的建议，让他回建康休养。

　　因为即将到最炎热的夏日，若是没有好的药，更重要的是需要养病的环境——不再劳累、吃好睡好，其年纪轻轻的身子怕是会就此亏空掉，折损寿命。

　　洛阳这边就交给谢叔业镇守，萧衍带着阿桃和钟太医及几十个侍卫、暗卫悄无声息地回了建康。

　　回程是陆路水路都有，水路顺风顺水，可比阿桃他们来的时候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到得建康，刚好进入六月。

　　魏王府一下子热闹起来，萧衍的病在路上便痊愈了。没有琐事打扰，又有妻子陪在身边，即使是赶路，他的身子也一日日渐好，回来主要是补养。

　　宣和殿里。

　　萧重喜看着瘦了三圈的钟太医，安抚勉励了几句之后便问魏王的病到底因何而起。

　　钟太医不敢隐瞒，道：“其实不是大病症，只是军营里条件太简陋，殿下又与众将士同吃同住，军事上劳累过度，又无良医良药，殿下、侯爷和几位将军都是年轻人，以为是小问题，便想着扛过去，结果拖久了也变成了大问题。”

　　萧重喜松了一口气，不是有心人下毒就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害，昨天哮喘又发作了，天气一冷一热，小伙伴们要注意加减衣服啊。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