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甜》玄橘

134、生产

　　吉日吉时，浩浩荡荡的仪仗和无数珍品明器陪着孝昭仁皇后进入皇陵。

　　萧重喜御极后崇尚节俭，认为将来里面就住他和尉迟氏两人，因此，除了要求坚固防盗之外，这座皇陵并没有修得很大很精致，又刚巧在前不久竣工。

　　訇然一声，皇陵关闭，再度开启要等陛下仙逝。

　　众人在享殿完成祭祀、法事后才返回建康。萧衍夫妇刚到魏王府没多会儿，阿桃这边就发作了。

　　出现有规律的疼痛之后，阿桃强迫着自己用了一碗饭和两碗参鸡汤，接着去打了一套五禽戏，又快速浴身后才去产房躺着。

　　“疼么？”萧衍问。

　　“疼痛是一阵一阵的，只是这会子疼得勤了些。”说着肚子又是一阵收缩的疼。

　　萧衍脸色微变，对着她高耸的肚子说：“别闹你娘，赶紧出来。”否则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操练你。

　　阿桃又痛又笑：“哪有你这样的父亲？要是个女儿怎么办？你舍得打？”

　　萧衍：“……”

　　舍不得打就罚她做女红，做不好不让停。

　　阿桃这下真是笑得肚子疼。

　　谢氏进来瞧见的就是这么一个场面，女婿握着女儿的手，女儿明明很疼还在笑，整个龇牙咧嘴肉笑皮不笑的，别提多滑稽。

　　她是半月前才赶回来的，就是想守着女儿生产。

　　“殿下出去吧，郎君别进产房。”

　　萧衍摇摇头：“再陪陪阿桃，等真要生了我再出去不迟。”

　　谢氏没再劝，但心中着实满意。

　　密集的疼痛来袭，阿桃将萧衍推了出去。

　　萧衍到厢房才看见卫国公府的女眷除了李老太君其他的都来了，见礼后稍叙了几句温凉，他便无心再理人，只坐在那儿一双眼睛盯着产房的门。

　　其他人一开始还聊了几句妇人生产的事，但见魏王殿下一双凉悠悠的眼睛看过来，哪里还敢再说？讪讪闭嘴当哑巴。

　　丫鬟婆子进进出出，阿桃呼痛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端砚歙砚一个在产房门口守着动静，一个来回传话。

　　谢氏见萧衍脸色很沉，便宽慰道：“殿下放心，阿桃身子骨好，又有李院判和钟太医坐镇，会平安的。”

　　萧衍还是很给岳母面子，点点头，但就是不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出现不耐、烦躁的语气。

　　众人看他手上握着的金杯已经变了形，纷纷侧头连呼吸都放轻了，整个厢房落针可闻，仿佛不是在等待亲人生产，而是罚静坐。

　　到得晚上，终于听见婴儿的啼哭声，萧衍噌地弹起来往产房去。谁也拦不住，大步跨进产房时，还把稳婆给吓了一跳。

　　只是稳婆心中打鼓，现在这么着急，要是见到孩子不喜了怎么办？

　　阿桃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但笑意盈盈，见到萧衍进来便道：“萧衍，我给你生了个女儿。”

　　他们的女儿裹着绛色缂丝包被放在王妃的枕头边。小郡主此时已经不哭，眼皮子红红的，秀气地打了个呵欠皱了皱小鼻子，又咂了咂嘴儿，便睡了过去。这不足他手臂长的小婴儿就是他和阿桃血脉的融合、延续。萧衍心尖蓦地暖胀起来，柔软得不成话。

　　稳婆见到魏王殿下笑了，蹲在床边，看着她们娘俩儿，一只手抚着王妃的头发，另一只手摸着小郡主的脸蛋儿。然后俊朗的殿下俯身亲了亲王妃，再亲了亲郡主。她心中大安，看来她的赏钱是少不了了。

　　果不其然，全都重赏。

　　三大美人儿伺候阿桃换洗，沉鱼则专门做了月子膳来。

　　阿桃进了一点吃食便累极睡去。

　　谢氏见女儿那边收拾好了，才走过来看外孙女，她也眼馋啊，这外孙女一出来就被她爹抱着不撒手，外面还有卫国公府的人和宫里的人等着看呢。

　　萧衍抱小郡主的手法很熟练，一看就知道生之前没少练。他余光里总算是注意到岳母渴望的眼神儿，便将孩子抱着给岳母瞧了一眼。

　　当真是一眼，谢氏连孩子的五官都没看清楚就又被抱走了。

　　谢氏：“……”

　　女婿真是小气，外孙女都不给她看，偏他身份高，又有宫里的人在，谢氏还不好摆岳母的谱儿。

　　这当真不能怪萧衍，是阿桃给他生的女儿太漂亮，他看不够他的女儿。他曾经看着萧怜出生，阿怜生下来的时候红彤彤皱巴巴的像猴子屁股，可他女儿不一样，浑身雪白的。大眼小嘴儿，鼻梁还挺高的，头发乌黑全竖着长，长大了定然是个大美人儿。

　　卫国公府的人在外面等了一个白日，就是想看小郡主，结果呢，只看到一个绛色缂丝包被和一头浓密头发的小脑袋，便回了国公府。

　　老太君气得将仙鹤拐杖杵得笃笃笃响，真是一群笨蛋，连个孩子都看不到。

　　众人：“……”

　　魏王抱着不撒手，他身量又高，难道他们还敢对魏王发火不成？唯一能跟魏王“讲讲道理”的老太君您又没去。

　　“不过殿下没有因为是个小郡主就生气，反而还这么喜爱，老婆子也安心了，罢了，洗三那日再看孩子吧。”

　　众人忙道正是这个理儿，便各自回了院子歇息。

　　东宫。

　　太子松了一口气，是个郡主就好，要真是个郡王，那可不美了。

　　莫如春眼珠子转了转，道：“殿下，这皇后娘娘才薨逝，魏王妃转头就产女……”

　　萧律抬眼，不解。

　　次日，满建康多了一个流言：先皇后将命换给了魏王的小郡主，不然为什么魏王妃一怀孕先皇后就病重了呢？定然是小郡主乃天生夺命者，将先皇后寿数给夺了去。

　　方总管听到下人禀报这个流言心中大骇，登时冷汗浃背。殿下和王妃有多喜欢小郡主没有人比他这个总管更清楚的了。这不是找死么？

　　蓁叶院里，萧衍正在喂阿桃用月子膳，院子里的丫鬟早就见怪不怪，井然有条地做着自己的差事。

　　文笔进来见到这幅场景，愕然了一瞬，忙低下头道：“殿下，方总管在书房等您，说是有重要事情禀告。”

　　自从阿桃嫁进来后，闭月和羞花成了正院的一等丫鬟，以前的文笔等三支笔被安排到前院不为斋伺候。三支笔等闲不会来后院请人，可见的确是有大事需要定夺。

　　羞花上前接过汤水和勺子，萧衍拿手帕擦了擦阿桃的嘴角，温声道：“我先去前面看看，一会儿再回来陪你，你先想想女儿的乳名。”

　　阿桃嗔了他一眼，推他快走。

　　真是的，以前是她黏他，现在怎么反过来他黏她得紧了呢？

　　踏出蓁叶院的萧衍收起笑，漠然的表情让文笔一凛，低着头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她早就知道王妃是殿下心里的人，不过想不到殿下竟然如此宠爱她，哪怕只是生了一个郡主，殿下非但不生气还爱若珍宝，大婚四年府里依然只有王妃一人。

　　她心中怅然，又暗自打起精神，想着今晚要再次告诫宣笔和川笔别想趁着王妃生产不能伺候王爷而动歪脑筋，否则定然没有好下场。

　　方总管领命走出不为斋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多久没见过殿下这么生气了呢？十来年了吧。刚刚殿下脸上的狠厉让他这个老人都抖了三抖。

　　因孝昭仁皇后才去，洗三宴并没有大办，只是请了卫国公府和相熟的朋友过来。

　　连李老太君都亲自过来瞧阿桃和曾孙女。

　　八娘九娘和萧怜正在屋子里陪阿桃说话，吃完奶的小郡主打了个一个响亮的嗝儿。惹得姑姑们哈哈大笑，争相要抱她。

　　萧怜问：“取了乳名了么？”

　　阿桃点点头：“叫绵绵。”昨晚上才定下来，大名也就叫萧绵。

　　“哟，绵绵呢，是瓜瓞绵绵还是情意绵绵啊？”九娘打趣道。

　　“你是羡慕还是嫉妒？”八娘接道，“你的婚期就在明年开春，到时候和峥表哥既能情意绵绵又能瓜瓞绵绵，现在着什么急？”

　　一席话说得九娘小脸通红，她发现自从和王峥定亲后她就成了众人打趣的对象，便跺跺脚不再理姐姐们，只管抱着绵绵哄。

　　萧怜和阿桃笑得不行。

　　八娘这才问正经的，“身上如何了？好些了么？”她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对妇人产后比较关心。

　　阿桃道：“好着呢，没什么大问题。”说着见萧怜红着脸想走，便拉住她，“你走什么？快听着，下一个就是你了呢。”

　　八娘九娘惊喜地看向萧怜，“公主也有好消息了？”

　　萧怜羞赧地点点头：“是呢，才刚三个月。”正是在尉迟氏病危之前有的。

　　“来来来，我来说，你们听，九娘也别羞，早晚有这一遭。”

　　“我知道，我一直听着呢。”九娘不害臊道。

　　阿桃吩咐乳娘将绵绵抱出去给宾客们瞧瞧，屋里四个人开始说体己话。

　　乳娘将小郡主抱出来，众人都围着看她，当真是十分漂亮，一点都不哭，睁着葡萄似的大圆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众人，时不时还伸出藕节般的小手臂和小腿儿动一动，别提多可爱了。

　　谢氏和老太君看在眼里，心中是又爱又疼又气又怒，这么个小小人儿，才生下来便有人造谣，哪有这么歹毒心肠之人？

　　哪怕现在这些谣言已经被魏王府和卫国公府联手控制下来，可先前就有不少人听到，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该如何是好？以陛下对孝昭仁皇后的敬爱来看，散布谣言者简直是其心可诛！

　　没等大家多看几眼，萧衍就到了后院，亲手抱了绵绵去男宾那边。

　　前院里热闹起来，太子打趣道：“二郎，抱孙不抱子啊。”

　　萧衍淡淡道：“绵绵是女郎。”

　　萧律一噎，自讨了个没趣儿，见其他人都巴结着萧衍那样子，他内心嗤笑，也就是个郡主而已，还是个注定不得皇祖父宠的郡主，长大后也就是个联姻的棋子罢了。

　　萧家跟崔家一样，这两代老是生儿子，是以女儿就变得稀罕起来。那日绵绵出生的消息传到宣和殿时，他正在和父皇讨论政事，一听多了个嫡长孙女，父皇立刻喜笑颜开，这还是自母后病倒以来他第一次见父皇那么高兴，要不是当了陛下，只怕他还要亲自去魏王府瞧瞧的。

　　那些谣言想必早就入了父皇的耳，就是不知道父皇会如何做。

　　念及此，萧律心中一阵快慰。

　　前院一片欢声笑语，方总管就在这时恭敬地领着大黄门雷虫儿进来。

　　雷虫儿圆白的脸，笑得很是亲切真诚，先给太子和魏王、驸马等人行礼，而后道：“殿下，咱家是奉陛下之命来瞧瞧小郡主的。”

　　闻言，萧衍将绵绵抱给雷虫儿看，这时候的绵绵已经醒来玩了好一会儿有些疲累了，接连打了两个呵欠，还冲雷虫儿咂摸了一下小嘴儿，大眼睛眨了几下就闭上睡着了。

　　这柔柔软软的可爱模样让雷虫儿一颗老心都化成了水，连连夸赞郡主好。

　　接着他拿出了圣旨，众人齐刷刷跪下。

　　宾客散去，萧衍换了衣裳去屋里陪妻子和女儿。

　　大的那一个戴着朱色地绣花猫戏球图案的抹额，非但不老气，还显得十分幼嫩。她将圣旨拿着看了又看。小的那个戴着娘亲同款抹额，正靠里侧平躺睡着，小脚小手弯曲，像一只小青蛙。

　　见萧衍进来，她笑道：“那日你进宫便是去讨圣旨了？”

　　“自然。”他笑笑，他的宝贝女儿才出生便被人那么编排，他这个当父王的不去叫叫苦怎么能成呢？

　　“你说父皇会不会真的不喜欢绵绵了？”虽然封了舞阳郡主，可也是看在萧衍的面子上。

　　萧衍坐下，伸手抚开她蹙着的眉，温声道：“不会，一开始父皇是不大高兴，后来我说绵绵出生后不似一般小孩全身泛红，反而浑身雪白，而且那时眼睛就已经能睁开，父皇便笑了。”

　　因为他的母后，孝昭仁皇后尉迟氏，一出生就与众不同很得家中长辈宠爱，后面更是越长大越聪慧，才会在尉迟家众多女儿中脱颖而出，得到他外祖父格外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