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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不稳 ...

  •   陛下笑着笑着,眼角有些湿润。

      他知道她怨恨他呢,自三郎故去的伤痛未痊愈,从他幸了第一个秀女开始,她便再不让他近身。可他那时已经是皇帝了,不再是有妻有子女万事足的国公爷,他收拾着前齐的烂摊子,每日焦头烂额,根本不想分心也没有精力去哄一个妇人,甚至认为大度的妻子就该理解他、包容他!而为了最快收拢、平衡各方势力,除了联姻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他不能骗自己,也骗不到她,那些妙龄女郎是如此青春美丽,年轻紧致的身体让他觉得自己还年轻,让他精神百倍。但后宫的那些妃嫔都只是工具和玩物,甚至她们生的孩子他都疏远得很,也将那些庶子女看得很淡。若不是他们的出生不会威胁大郎二郎,他是不会让他们生下来的。

      他历来放在心上的人只有她,可自己在宣和殿处理政事累得半死的时候,是李氏来给他送补汤糕点。他心里也是堵着一口气的,可妻子权当没看到,不心疼他,也不吃味,但凡她不是这样漠视,他怎么也会像曾经那样哄哄她的。

      去年夏日,她病倒后便再也不见他,即使他强行进内殿,她也会蒙住头,然后笑着说:“臣妾与汉时李夫人一样,病中形容憔悴,不忍陛下瞧见。”

      萧重喜心里哪不知?她不是什么不想让他看到病容,而是根本不想见他。她知道自己在病中他不可能强迫她。

      直到去年年末,二郎回建康后,她就像失去了人生的目标,终日郁郁,钟太医连连摇头李院判也束手无策。还是次媳怀孕、女儿出嫁让她的精神好了些。

      然,二位太医说,她坚持到这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萧重喜痛苦地闭上双眼,双手在袖中握得紧紧的。

      “陛下。”雷虫儿看着天色变暗彤云袭来,只怕是要下大雨,不得不出声提醒。

      萧重喜没说话,转身往宣和殿而去,脚步快得似乎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神色。雷虫儿抹了眼泪叹口气,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

      四月中,陛下带着皇后、魏王一家、衡山公主一家、太子妃及聪郎前往清凉山避暑,建康这边由太子留守监国。

      从来没有这么早去避暑的先例,于是尉迟皇后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

      许是有家人陪伴,许是离了禁宫那些窒闷喧嚷,也或许是清凉山气温适宜,尉迟皇后的病竟然真的有了几分起色。用饭多了些,还能陪着聪郎玩一会儿考一考他的功课,每日给次媳和女儿讲一点生养孩子的法子等。

      这几日陛下和魏王、公主等面上都带了几分喜色,连之前谨慎乖巧的聪郎都活泼了几分,敢在皇祖母这里撒娇了。

      虽然皇后还是不见他,但萧重喜听到李孙每日的回报心里也是十分高兴的,只要她还在就好。

      山中的日子总是流逝很快,五月的一日,皇帝近前的黄门巧儿佝偻着身子跑到仁明殿,速度之快,路过的地方都能带起一阵风。

      雷虫儿刚从仁明殿出来,劈头就骂:“还有没有点规矩?跑什么跑?陛下面前是能随意乱跑的么?”

      巧儿忙跪下:“干爷爷可别骂了,孙儿是接到军报大事啊。”

      雷虫儿心里一惊,夺过巧儿手里的信笺展开一看,脸色刷白,忙快步向仁明殿跑去。

      巧儿傻眼儿,干爷爷这跑步姿势和速度还不如他呢。

      他爬起来往仁明殿去,方到门口便听到陛下高声喝道:“让太子给朕立刻滚到清凉山来。”

      巧儿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干爷爷从里面跑出来,从他面前一晃而过。

      原来这才是干爷爷的速度啊,还是比他这个当孙子的快。

      掌灯时分,萧律火急火燎赶到仁明殿。

      “跪下。”萧重喜一声暴怒。

      萧律双腿一软“噗通”跪下去,虽然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父皇气在头上,他不敢辩驳。

      “孽子,你说,你让李自强干甚去了?”萧重喜走到殿中,指着萧律的鼻子。

      太子一惊,猜到了是什么事,忙拜倒:“父皇,父皇这是误会啊,儿臣是叫李自强加强军队防御,这才命他运送了一批盔甲去南豫州的。父皇,儿臣别无二心啊。”

      “别无二心?那你可知南豫州刺史苏文山反了啊?”

      这下萧律真是傻眼儿了,李自强是他侧妃父亲王将军的副将,是为数不多靠向他的武将,萧重喜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而且南豫州刺史苏文山可是实打实的太子亲信。

      太子送一批盔甲去到亲信那儿,亲信随即造反,这他娘的,黄泥巴掉□□——不是屎也是屎。

      其实这盔甲他是送去私藏起来的,预备着到万不得已时用来对付二郎,这个实话绝对不能说。

      “父皇,儿臣,儿臣真的只是想着加强防御啊,这不是秋日里还要继续北伐么?这,我……”萧律别无他法,一口咬定是加强防御。

      “北伐?你不是上书过多次表明不赞成北伐,要让曾连年征战的百姓休养生息么?怎么短短时日又主动为北伐加强防御了呢?”萧重喜似笑非笑,一双利眼如鹰隼牢牢盯住猎物。

      太子此前掌管兵部多年,能私下弄点盔甲兵械并不奇怪,只是他这态度转换得太快太南辕北辙。

      萧律在父皇的目光下感到全身发冷,背后额头开始冒冷汗,更是急得脸色大变。天地良心,他对父皇绝对没有贰心,甚至为了父皇的心情和母后的病情暂停对付二郎,不就是怕气着二老么?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干出谋反之事?但这些话又不能说,为难得像有一只小猫在挠心,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他只得干巴巴地解释说是自己想通了,觉得此时北伐机会很好,虽然大宁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但也不是负担不起一场北伐的。

      任他说得口干舌燥,萧重喜都没在做声,只是阴沉沉地看着他。

      萧律心中大震,慌到不行,放在膝头的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倏然灵光一闪,他抬手竖起三根手指发誓以证清白。

      萧重喜幽幽道:“行了,朕已经诏苏文山回建康审问,看在你母后病重的份上朕暂时不罚你,你给朕好自为之。”

      说罢将其连夜赶回建康。

      名秀堂里,阿桃醒来,萧衍听到动静进来内室里扶她去出恭。随着月份渐大,晚上醒夜越多。

      阿桃见外面放了个火盆子,便道:“有消息了?”

      萧衍笑着点点头,“好了,你现在要少思少想,都交给我。”

      阿桃想想也是,肚子这么大,实在是太难过了,便丢开了这些事。

      几日前,南豫州刺史府。

      李自强深夜在南豫州刺史苏文山的书房中,他为难道:“可末将离开建康时,太子殿下没说要反啊。”

      苏文山从一堆公文里抬起头:“这么机密之事能随便说么?殿下的密文说了,盔甲送到就让我们打出旗帜行动。魏王接连立下大功,秋日又将北伐,若是他再立功该如何是好?陛下现下就已经偏心得很了。”

      李自强还想说什么,苏文山深深地看着他道:“李副将,你该不会是想背叛殿下吧?”

      此话一出,四周心腹侍卫立刻抽刀出鞘,虎视眈眈地看着李自强。

      “噌”的声音让李自强脑子清醒了些,连忙道:“末将对殿下忠心不二日月可鉴。行,苏大人你说搞就搞。”不同意的话他只怕是走不出这刺史府。

      苏文山次日便释放了囚犯将其收编为军队,回到营中点兵待发。

      这件事苏文山做得隐秘,却不知怎么被萧重喜的眼线发现,随即报回了建康。

      而陛下发出的“苏文山单骑回建康请罪”的秘密诏书也不知道怎么就不翼而飞,导致苏文山一路作死到头。

      萧重喜震怒,派出胡松前去平定叛乱。

      苏文山的首级传到建康时,萧律脸都绿了,心中骂了无数声“竖子害我”,余光里见萧重喜正看着他呢,才忙咽了口口水收起那副要啃它几口的表情正襟站好。

      太子又看了一眼魏王,萧衍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他是越发看不懂二郎了,城府越来越深,但苏文山之事铁定是他动的手脚。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苏文山可是他铁打的亲信,且此人性情坚韧,不会轻易动摇,更不易被收买,当真是活见鬼。

      晚上名秀堂里,阿桃也在问这个问题。

      “一点小伎俩罢了,睡吧。”他将阿桃的手臂放进被子里。

      “莫不是苏文山投靠你了?不会啊,他可是坚定的太子党呢。”阿桃嘀咕道。

      萧衍失笑,知道不说清楚她是不会睡的,便道:“苏文山的确是大哥的人,但他也是他父母的儿子,也有兄弟和妻子。他的家人便是被邓芳带兵屠城杀光的,他投靠太子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为家人报仇。”

      邓芳乃邓天穆的父亲,在世时也是北陈的一员猛将,就是残暴嗜杀,南侵时只要拿下一座城必屠城。所谓父债子偿,苏文山便将邓天穆、邓天明等邓家子弟当做了不同戴天的仇雠。他在儿子被杀害后就没有人继承香火,要报仇就只能靠他自己,但他又是文官。

      阿桃明白了,苏文山是极力支持北伐的,萧律却因不想萧衍再立功盖过他而不赞成北伐,甚至几次阻挠。

      若仅是暂时不北伐还好,问题就在于苏文山是看出来太子毫无北伐的心思,就想在南边儿偏安一隅,那他焉有复仇的机会?真等北陈改姓邓,报仇就难上加难了。

      “苏文山也没倒戈,只是提前知会了我一声,要求就是让我务必北伐,替他苏家满门报仇。萧律在这件事情上做的并不光彩,盔甲他是实打实送了,否则我也不能趁机反攻不是?”

      阿桃笑着亲了一下郎君的下巴:“对!我家夫君最厉害,连敌对的亲信都更信任你,也是他自己立身不正,心志不远,也没有能力安抚住手下之人,结果被这样算计。”说着打了个呵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萧衍听见妻子均匀的呼吸声,笑了笑。萧律当真以为他是软脚虾不会反击么?若不是母后病重,不忍让母亲伤心,他这一次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

      窗外银盘高挂月色正好,他竟想起小时候,萧律这个哥哥其实并不称职,他们年纪相差不大,偏生大哥最喜欢欺负他,抢他的东西。一般情况他都会让着大哥,毕竟被父亲母亲知道了都不好过,父亲会两人一起罚,母亲则会哭着心疼他们二人。但他太过分,他还是会还手意思一下。

      再大些,大哥喜欢结交世家子,他一心一意扑在兵事上,二人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可能是长大了吧,萧律不再随意欺负他。也可能是有了三弟,三郎萧徵性子简单鲁直,倒是经常被大哥耍得团团转,三郎却对大哥服服帖帖的,因此他们的关系更好,而他则和聪慧敏锐香软爱粘人的妹妹阿怜更亲近。

      大概是这么多年面上和平太久,以至于萧律忘了他萧衍是什么样的人。若袁锋不死,他或许不会轻易出手,但弄死他的人,确实是触了他的逆鳞。老袁的仇他会报,也绝不会再让跟着他的人遇到袁锋那样的事。

      萧律在东宫里也睡不着,连抱美姬都没有感觉,干脆起身去了书房。

      “殿下莫慌,陛下不是没有治罪么?就说明陛下心中还是爱重您的。”莫如春安慰他道。

      “孤知晓,可私藏、私送盔甲是重罪,再加上亲信造反,本是死罪的,孤觉得若不是母后身子不好,孤这太子之位怕是要不稳。”萧律面容十分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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