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甜》玄橘

128、暗恋

　　辰时都过了，夫妻俩才前往卫国公府去。

　　金吾卫开道，大总管崔明立刻打开中门，又跑到松鹤堂禀告，李老太君带着一群人乌拉拉到二门迎接。

　　崔三爷带着大郎、四郎、五郎、六郎在大门迎接。

　　马车挺稳，萧衍抱着阿桃下马车，这待遇将崔三爷和崔家郎君唬了一下，直到萧衍到了面前才回过神，匆忙行礼。

　　萧衍虚扶起崔三爷，阿桃扶起自家哥哥，众人进到二门，又是一圈行礼。

　　回到松鹤堂，李老太君和杨氏拉着阿桃就要哭，萧衍笑了笑：“老太君，阿桃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

　　李老太君和女眷们闻言立马收了眼泪，嗔道：“王妃怎么不告诉老身，刚刚还扶我进来呢。”

　　“我这身子祖母你还不清楚？哪有那么娇气？”说着又腻到老太君怀里去了。三年未见的祖母，现下头上已满是银丝，面容越发慈祥，下垂的眼睑盖住了大半眸子，但依然能看出眼里盛满的宠爱，长厚的耳垂上戴着翡翠耳坠，配着墨绿色抹额，老人家看起来精神很不错。

　　老太君可稀罕坏了，这还是头一回三年没有音信，仅能从长子的信中猜到只言片语。当即搂着孙女不愿放开，不自觉地将眼泪滴到阿桃肩上。

　　“祖母不疼我了么？怎么尽去疼七姐姐？”以往老太君都是抱着他不撒手的，可今日她还没看过一眼自己。小十郎的嘴儿噘得高高的。

　　此话一出，王氏赶紧将他的嘴给捂上，讪讪道：“小孩不懂事，还请殿下和王妃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萧衍噙着笑，低头喝茶，也不知听没听到。

　　阿桃则笑了笑，叫小十郎过来：“七姐姐以前这么疼你，还给你做烧鸡吃，你现在还不愿意把祖母分给七姐姐一天么？”

　　小十郎的脸上有大大的疑惑，七姐姐给他做过烧鸡吃么？他都不记得七姐姐的模样了，只是常听祖母他们提起，这么想着就看向比自己年长好几岁的大侄儿安小郎。

　　安小郎在阿桃出嫁时已经有了记忆，便点点头：“有的呢，七姐姐做的烧鸡特别好吃，你猴急，手还被烫了呢。”他自己也被烫了嘴，不过这话就不用说了。

　　小十郎一听自己还出了丑，小脸儿一红，睁圆了眼睛捂住嘴，忙躲进母亲王氏的怀里，怎么哄都不出来。

　　童言童语最天真爱人，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叙完温凉略坐了坐，萧衍便起身随崔三爷和四位郎君去了书房说郎君们的事。

　　阿桃这才一一跟嫂嫂和孩子们聊家长里短。

　　久不回来，大嫂小谢氏都生了次子，四嫂韦香儿也怀有身孕，八娘已经出嫁，嫁的竟然是永安伯世子庄逸。他们在洛阳通信不便，不是重要消息都不知道。

　　正说着，八娘和庄逸便到了卫国公府。

　　只见变得丰腴了几分的八娘穿着丁香色的小袄，下面配桃红色下裙，这么靓眼的颜色真亏得她端庄秀美的五官才能压住，不仅不显得俗气，反而觉得富贵气派。

　　而庄逸因为“谢白变法”伤了腿，两只脚长短不一，这些年延请名医治疗，已经能达到慢走就看不大出来的效果。不过庄逸向来乐观自信，不以为杵，反以为荣，如今在朝廷领了职，做得兢兢业业。

　　今日他也是穿着雪青色的锦袍，和他的世子夫人配成了一对，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恩爱夫妻。

　　庄逸跟女眷行礼寒暄后便去了萧衍那边。

　　八娘这才嗔道：“都怪他，早上不叫醒我，害我这么晚才起，这不就来晚了叫七姐姐见笑么？”

　　“啧啧，八姐姐这恩爱都说到娘家人面前来了呢。得了，我们都知道八姐夫对你好得很。”九娘按唇打趣道，“七姐姐才不会见笑，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九娘如今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女郎，她今日穿着樱色小袄和月白色下裙，倒真真是娇媚动人。

　　这一番话让八娘羞红了脸。

　　小谢氏适时道：“我们小九娘也不用羡慕别人，王家峥郎可是等着你长大，非你不娶呢。我看下回回来显摆恩爱的铁定是你，到时候好叫八娘狠狠打趣你。”

　　王峥为了娶九娘，在他母亲那儿跪了一天一夜，最后是王老夫人心疼孙子，帮着他一起说服了王夫人。这件事建康都传遍了，惹得满城贵女羡慕。

　　九娘小脸通红得都快赛过她小袄的颜色，跺跺脚捂着脸回到座位上不再说话。

　　阿桃多看了几眼九娘，心中暗道，小时便是美人坯子，如今长开了更胜往昔。怪不得王峥那家伙愿意等这么几年呢。

　　小孩子坐不住，一会儿就要跑，阿桃便拿出她这次带回来的礼物哄人，都是北陈的特产。

　　南边儿的东西在北陈能卖出天价，但南边儿人多傲倨啊，平时挺不屑北陈的东西的。但她带的都是些地域特产比较新奇，桩桩件件都能说出个来历，大家倒也喜欢。尤其是几个小孩儿，拿着栩栩如生的木雕、精致的小纸鸢就不撒手，索性令奶娘丫鬟带他们到暖阁里去玩新玩具。

　　一大家子其乐融融，也没人问他们这近三年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倒是老太君年纪上来，坐在罗汉床上听着晚辈们叽叽喳喳说着话，打起了瞌睡，乔嬷嬷要扶她进去休息，她偏不去，说自己没有睡。

　　众人无法，只得多注意这老太君，别让她摔了。

　　王氏这两年变化不小，养着小十郎后确实变化不小，口无遮拦的时候少了许多，和杨氏处得也比以前好不少。

　　杨氏在谢氏走了之后就管着家，虽还是穿得老气，但精神头已经比前些年二叔刚故身那会儿好了很多，气色也红润。

　　“二婶，五哥哥定了哪家女郎啊？”说起婚事，她便想起母亲说六哥哥的婚事都定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静了下来，杨氏也敛了笑。

　　阿桃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可瞧五哥哥今日在外接她的模样，不像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啊。

　　“二婶，我……”

　　杨氏忙道：“我知道我知道，王妃不用解释。是五郎不听话，出了你二叔的孝我便托大嫂替他相看的，哪曾想这孽子居然、居然说他不想娶。”

　　这事大家都知道，也都劝过五郎的，可五郎嘴紧，什么风都不肯透露，只谁人都不肯娶，也不去相看。

　　八娘和九娘最清楚这件事，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等长辈们又说到别处去了，阿桃才和八娘九娘到角落里说悄悄话。

　　“你们知道五哥哥为何不娶？”

　　八娘叹气，“五哥哥有一次喝多了透露过他心有所属。”

　　二婶那么疼孩子，心有所属的女郎只要家世清白，就算门第低一点也定然会替他求娶的。这么说对方是娶不了的人，难不成是有夫之妇？

　　九娘赶紧打断阿桃的胡思乱想：“七姐姐怀孕了真是什么都敢想，不是有夫之妇，是那女郎已经过世。”

　　八娘点点头，“五哥哥还写了好些诗句去缅怀那位女郎呢。”

　　这么说那女郎是一位才女咯。

　　为什么阿桃的脑海里闪过了元若棋那清冷绝美的面庞呢？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不过五哥哥崔珏熟读圣贤书，修身正心，和元若棋可没什么交际。不对！怎么没有交际！

　　“隆盛十八年祖母过寿，五哥哥和元若棋联句，作了一首牡丹诗，你们还记得吗？当时传出去惊为天人的那首。那首诗就在五哥哥的书房里，他还专门做了一幅牡丹图，正是应和那首诗的内容。”九娘低声道，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那首诗众人自然还记得，崔五郎本就小有才名，元若棋则是大才女，二人的那首诗后来被收录进了朝廷的诗集里，“崔珏”二字在儒生里陡然声名鹊起。

　　八娘思索了一会儿，恍然道：“还有，记得阿桃杀熊的那次么？元若棋正是和五哥哥分到一组的。”

　　姐妹三人相视而笑，不过八娘九娘是无奈、惋惜的笑，毕竟对她们来说元若棋已经“暴毙”，可对阿桃是古怪的笑，一种不知该高兴还是沮丧的扭曲表情。

　　元若棋还在，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五哥哥，也不知二婶和祖母能否接受她进门。哎，既然知道了这件事，那就少不得帮帮自家哥哥。

　　当然，首要的是确认五哥哥是否真的倾慕元若棋。

　　一家人欢欢喜喜用过午膳，阿桃和萧衍歇了晌后才回魏王府。

　　躺在床上，阿桃将崔珏疑似心仪元若棋的话跟萧衍学了。萧衍表情霎时间也有些古怪。

　　“你确定真的要帮你五哥哥么？崔珏人不错，可元若棋么，在建康时就有些心思不正、狭隘自私，后来又是那番经历，你不介意？”

　　“我介意什么？要是我五哥哥、二婶、祖母都不介意，不失为一段良缘。元若棋曾经是心术不正，可那番经历到底是让她改邪归正了。”阿桃反驳道，“还是说女郎的处子之身就那么重要？”

　　萧衍吐出一口气，“那些不重要，我是怕你五哥哥知道她的经历后会嫌弃。”他是郎君他懂，一个女郎可以不是处子之身，但经过那么多郎君，还曾当众娱人当做玩物，心里多少会介意吧。

　　“所以嘛，我想帮帮他们，经历无法改，只能看二人是否接受。”

　　萧衍欲言又止，以崔家在建康的门第，元若棋嫁过去后会撑起崔五郎这一支的门户，会遇到的人和事各种各样，难保不会听到些难听的言辞，短时间崔五郎能忍，时间一长，他还能保持初心么？这很难说。

　　但见她眼睛就知道她脑子里还在盘算这事情，也不忍就此破她冷水，便压下她的脑袋到他胸口，道：“别想了，找个日子，我将崔珏叫来，你让他见一下元若棋不就成了？”

　　阿桃双眼一亮，撑起身子“啵”地在郎君脸上亲了一口。

　　萧衍笑了笑，故意斥道：“自己还怀着身孕呢，尽操心别人，瞧瞧你身上还有几两肉？”说着捏了捏曾经小兔子般的软肉，如今起码小了一圈。

　　“这才成亲三年呢，你就嫌弃我。”阿桃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红着眼控诉道，“过些日子吃成痴肥模样，你怕是看都不愿看我一眼了吧！”

　　得，又给自己找了麻烦。

　　萧衍无奈，自从她怀孕，这脾气可是一日大过一日，随便说句什么话都能想歪。

　　他也懒得多说，直接用行动表明他才没有嫌弃她，还稀罕得紧，哪怕是有些硌手了也只有疼惜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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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几日，又发生了一件震惊建康的事，曾经被誉为第一才女的元家嫡女元若棋原来没死，而是为救钟离城百姓舍身取义委身于北陈彭城王。如今彭城王已死，她也辗转回到建康，陛下念她忠义，破格封为云阳县主。

　　元若棋接到圣旨的时候又惊又喜，满怀激动地踏进蓁叶院——有了这个身份，父亲不能再轻易动她。

　　“多谢。”

　　阿桃知道对元若棋这样高傲的人来说，这两个字已经是饱含了千言万语，便笑着点点头：“你该得的。”

　　元若棋笑了笑，“我打算过些日子就搬出魏王府。”

　　阿桃知道她还想着报仇这事，也不挽留：“行，我跟方总管说一声，找一个可靠的人牙子，你和青青出去看宅子的时候也放心些。”

　　“我还有一个请求。”

　　阿桃眨眨眼，已经猜到她的请求：“自立女户很难，你要想好。”

　　元若棋浅浅笑了：“我知道很难，可再难难得过在北陈被转手的日子么？提心吊胆，受尽屈辱，想死却不能死。”

　　“我可以帮你弄女户，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阿桃看着她的眼睛道，“有朝一日大仇得报，不能自寻短见，好好活到寿终正寝。”

　　她的话提醒了阿桃，现在她还活着无非是有仇恨支撑着她，等报了仇她怕是会失去活下去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