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甜》玄橘

111、打劫

　　老大回道：“我们被权贵压迫，活不下去才走了这条路，无心伤害无辜。”为表诚意，他踹了自己挟持的打手一脚，让他滚出去。

　　打手战战兢兢走出去，他知道抢劫者的刀尖就指在他后脑勺。他想起他是如何被制服的，老大叫他去旁边看一样东西，他走过去一瞧，闻到一股味道，竟然是火药，就在这怔愣之间，他被抓住。

　　踢出去的打手出去被府兵接住，府尹忙问他有没有线索提供。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们穿着一样的衣裳，戴着面具，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口音，像是北方边境的人。”这个打手的祖籍恰好在位于五镇和平城之间的一座小城，对于那边的口音很熟悉。

　　连东家有些失落，京兆府尹却心中暗叹：瞧瞧，曾经对抗蠕蠕的英雄，如今被逼到抢钱庄。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就这会儿时间，被搜走所有钥匙的掌柜也被一脚踢出门。

　　女郎说过，掌柜不能要，因为其相对沉稳又见多识广能说会道，不能让他待在里面太久，以防其鼓动人心或瞧出破绽；身手好的打手也要尽快放出去，避免他们放手一搏。

　　老大和京兆府尹又你来我往了几句，老大装作十分感动的语气，又放了一名身材高大可能有威胁的打手出去。

　　放出来六个人质时，连东家和京兆府尹都松了一口气，相信了这些匪徒不是真的丧心病狂，应该是只想要钱不会轻易伤人性命，那就有和谈解决的机会。

　　此时，这件事已经传到了宫里，胡太后调来三百名禁军协助府兵，为首的禁军大声道：“我等奉太后娘娘和陛下之命前来协助大人，娘娘口谕‘京师洛阳不能被宵小威胁，必要之时，全交给府尹大人处理’。”

　　京兆府尹收了人谢了恩，心中却不屑：周围聚集了无数百姓，哪里能强行攻入？匪徒有火药呢，就算没有火药，直接攻入难免会误伤百姓，怎么能为了震慑宵小就把人命置之不顾呢？更别说里面根本不止二三十个百姓，据掌柜默算，里面客人连同钱庄雇员起码有五六十人。

　　尤其是之前税收过重还预先征收六年赋税让百姓怨声连连，若是此时再不考虑百姓安危的话，只怕洛阳的百姓能把他的京兆府给掀翻，更别说件事传出去可能会引发极可怕的后果。

　　钱庄里，老大指着一名蹲在角落的女郎高声喝到：“你，就是你，起来，跟老子走。”

　　刀就横在面前，那女郎不敢不从，就在周围人质同情的目光中被匪徒带走。

　　女郎走在前面，三拐两拐就到了一扇看似普通的门前，老大把钥匙递给她，打开了通往钱庄地下金库的门。

　　女郎转过来一笑，赫然是易容后混在人质中的卧底——子婳。

　　子婳转头小声道：“路都记熟了么？”

　　老大点点头。

　　子婳嘱咐道：“记住，目前已经花了三刻钟。”

　　老大肃容颔首：“我知道的，女郎，你去吧。”

　　子婳笑了笑，转身进入地下通道。

　　再次来到地下金库的巨大铁门前，先用掌柜的六把钥匙开了六把锁，接着就是最难的三把璇玑锁。

　　闭上眼深呼吸三下，子婳再掀起眼皮便开始推动璇玑锁。

　　她此前从来没玩过璇玑锁，但瞧见过掌柜的开过啊，那日掌柜开门时她确实转了身。

　　她发现，两把普通锁后就是一把璇玑锁，她就在掌柜的拿钥匙开普通锁的时候转了身，这时掌柜的不需要费脑子，才能侧头觑她一眼是否偷看，而当掌柜的聚精会神推解璇玑锁时，她其实有小小的偷看。

　　没看到每一个具体动作，但是她会推算，回去后买了市面上所有的璇玑锁来解，倒是找到了一些解锁的规律。

　　前面两个锁都不难，因为子婳那日瞧得比较清楚，最后这一个锁很难位置又隐蔽，只能靠她自己了。

　　第一个璇玑锁是推理五行对应的颜色、方位，只要是读过书的，解这个锁倒是不难。就算子婳没有偷窥到掌柜的动作，她也能解。

　　忽然有种偷到的答案被浪费掉的感觉。

　　第二个双层璇玑锁竟然是推《周易》！

　　子婳心中陡然想起自己那仙气飘飘的二叔，他最爱《周易》，自己和他曾经探讨过多次。她笑了笑，生起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

　　旋即又有种古怪之感，这东西是哪个博古通今的大儒搞出来的玩的么？市面上的璇玑锁要么是推一张完整的图案，要么是解开类似九连环的那种，还有拆解字谜等。

　　这金库大门的锁，考的不是开锁者的数数推理能力，而是考验其饱读诗书与否，确实让她觉得……幸运！

　　“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这时，可以听到锁芯有转动的声音，说明第一排成功，第二行就是对应意象。

　　“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艮为山、兑为泽、坎为水、离为火。”

　　“咯吱”一声轻响，第二个璇玑锁解开。

　　“小偷要是不学无术，连个钱庄都抢不了。不过腹中有诗书的谁来干这种事？怕是只有自己了吧！”子婳心中默念，把自己逗笑了。

　　觉得自己又浪费了一次机会呢，这么简单的东西，早知道她当时就好好偷看第三个锁的推解。

　　第三个璇玑锁，则让她有些头大。

　　老大这边不再跟京兆府尹和连东家说话，只偶尔回一句无关紧要的应付过去——当官儿的和商人委实奸猾，刚才要不是兄弟提醒，他可能就被人套了话还不自知。

　　子婳上来，要了笔墨纸砚再下去。

　　老三看到这里心中一沉，定然是女郎在开金库时遇到了困难。老四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悄声道：“相信女郎，而且，就算这个不成，我们不是还有退路么？”

　　对，女郎和郎君给他们准备好了退路的，他在担心什么！

　　老三心中安定，开始巡视人质，要是发现不听话的，就会凶巴巴地教训一番。

　　弄过几个刺头儿之后，其他人都老实了，不再敢想别的。这帮匪徒虽然凶狠，但只要不惹事，他们就不会主动打人。

　　里外都在僵持，连东家直接去了隔壁酒楼盯这边的情况，却发现酒楼的包间早就满了——洛阳城里的不少当官儿的居然都跟过来看热闹。

　　连东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但此刻说要说最悔恨的是谁？自然是他！连家多的是钱雇打手，可就是觉得天子脚下谁敢啊？以前几个打手尽足够，没想到这次是硬茬儿，又是抓几十个人质又是放火药的，就算有上百个打手来也不管用。

　　其实这也不能怪连家吝啬，北陈不允许商户在店铺蓄养打手，汇鑫钱庄能养几个充作雇员是因为朝中有几位大人在撑腰，京兆府睁只眼闭只眼，然而养的人再多点却是不行的。

　　地下甬道里灯火明亮，子婳伏在地上推算着最后一个璇玑锁。

　　只见纸上画了一个八卦图，真是要了命了，她要推算卦象，而且不是推算《周易》象，而是推算《归藏》象。

　　“他娘的，这锁匠是多喜欢《易经》呢？三个锁均出自易学，看不出来是个行家里手……”她自言自语讲着粗话。

　　《易经》分为《连山》、《归藏》和《周易》，其中《归藏》的算法是最难的，且归藏易卦图与周易六十四卦卦图在卦的排列顺序上有所不同。

　　这得益于子婳自小爱好兵法，对阵法研究很有兴趣，而某些阵法的变化方式和走位就是从《易经》中演变而来的，要是《易经》学得好，阵法都是可以自创的。

　　她在隆盛十八年的马球比赛中就曾自创出一个满月阵，便是从周易卦图联合却月阵想出来的。家里又有个爱好《易经》的谪仙二叔，因此，她不仅懂周易六十四卦的卦图同样也对归藏易卦图有所了解。

　　只是她更擅长周易卦图推算，归藏的推算，这是第一次，不过只要知道其基本运算方法，便能推算出来，就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

　　子婳已经写满三张纸，正在第四张纸上奋战：“归藏之法：设定北方乾水为三竖，西北方兑水为两竖一圈，西方离木一竖一圈一竖……以此类推……”

　　接着又拿过第一张归藏卦图，“纽点在震坤处，即乾为三圈，兑一竖两圈，震两竖一圈，按顺叙下一个应该是巽两圈一竖，再下一个是坎一竖一圈一竖……”

　　写到第六张宣纸时，子婳得到了答案，深呼吸一下，纤长的手指搭在小巧玲珑的锁上。

　　成败在此一举，她闭上眼睛，将自己刚才的推算过程重复验算一遍，没发现其中有错处，那便来吧，天气归是为六圈，地气藏为六竖，藏归交三圈三竖，杀归尸三圈一竖两圈，杀藏墓四竖两圈……

　　八个卦象图案依次推到位，“咯吱”一声轻响，第三个璇玑锁终于解开。

　　子婳长舒一口气，背心已经湿透。

　　解锁她花了约莫三刻钟，比预计的多用了一刻钟，后面的事需要更快才行。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她看到了金条银子，还有无数放着珍宝的锁柜。

　　这时，老三押着一个人质上到三楼，找到面向旁边酒楼的窗户，并吩咐人质在弓箭手的虎视眈眈中拿下木撑，关上所有窗户。

　　正在旁边酒楼二楼雅间中的陈懿，笑着起身挤出人群，去到崇圣寺中。

　　崇圣寺的工匠们见总监工大人陈懿来了，纷纷上前打招呼，贵儿先一步跑去贪玩地敲了五下才挂上的大钟，钟声延绵数里，洗涤世间尘埃。

　　钟声停下，陈懿便宣布：“吉时已到，开始上梁。”

　　“好嘞。”众工匠口中喊着，“一、二、三！”合力将最大的房梁运上去，从永宁寺请来的八百和尚，也在天王大殿前的空地席地而坐，开始敲响木鱼念经祈福。

　　大梁安上去，就有人点燃了礼炮，轰隆隆的炮声响起，为皇家寺庙崇圣寺增添一份热闹和庄严肃穆。

　　可惜，百姓们都聚集在钱庄那边，崇圣寺这里少了些人气，只有稀稀拉拉的吃不饱饭的人在看这场上梁仪式，好等着崇圣寺发给他们素斋吃。

　　汇鑫钱庄地下金库里。

　　老四下来金库，和子婳一起找到隧道的位置，

　　没多会儿，老四激动道：“钟声三快两慢，准备。”

　　同一时间，老二也在说这句话：“三快两慢，准备。”

　　老二、老五、老七、老八正在金库外的暗道里，与子婳和老四一墙之隔。

　　六人里应外合，齐心协力，在上梁的礼炮声的掩护下，用重型凿子凿穿了最后一点墙面。

　　青砖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被地面上百姓的议论声、永宁寺八百僧侣的祈福声、木鱼声所掩盖。

　　或许有的人发觉了什么，但从没想到过汇鑫钱庄的钱实际上是在地下的。

　　眼前一片金灿灿，案上码放着金条，还有一箱箱银子，兄弟几个没有见过这么多金子银子，正看得双眼发红手脚发颤。

　　子婳道：“快，一个时辰后撤离，行动吧。”

　　几人拿出准备好的麻袋，手忙脚乱装东西。

　　老八则拿出一根弯弯曲曲的铁丝，开始开锁。一开始手抖得不成，半天弄不开一个锁，渐渐地进入状态，他的手越来越快，一个个铜锁应声落地，露出富人藏在其中的东西。

　　“易碎的就别带，太重的也别带，太显眼的也不要……”子婳说着选宝物的原则。

　　“是。”几兄弟激动地低吼。

　　时间来到午时末，老大高声道：“大人，里面的百姓饿了，想吃馒头。”

　　站得双腿发麻的连东家霎时目瞪口呆，他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匪徒！被围了不害怕不说，居然还要找官府要饭吃。

　　“不是我们要吃，是人质要吃，里面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给不给随便你们吧。别我们没动手他们先饿死了。”老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