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往事》焦子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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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小娟内心原本有无数的问题，比如说他和朋友们的应酬到底是去做什么？派出所所长到底犯了什么事？水泥厂又是怎么搞垮的？他的工资到底花在了哪里？她一直都等待他能有一天，能够和以前一样和她聊他的经历。但是她最终没有等到这一天。
　　此时她又有了新的问题，这位女友是谁？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和女友谈恋爱的时候，是否也像以前对她那样，眼神永远固定在她身上？他是否在和女友相处的时候，还像以前对她那样，话题永远聊不完？他是否还是以前的那个赵坚华？她只了解当厂长之前的那个赵坚华，当厂长之后的赵坚华，她不敢说自己还认识他。
　　她尝试和赵坚华沟通，但是赵坚华却只想加快离婚的进程。赵坚华说：“这些你不需要知道。”张小娟死了心，她也是一个骄傲的人，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聊了。张小娟放手了。

　　放手的那一刻她是坚决的，但是放手之后的日子却是天昏地暗的。在多年以后，赵晓诗在家里听一首叫做《如果没有你》的歌曲，里面的歌词直击张小娟的内心“如果没有你，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但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这最能恰如其分地描述张小娟离婚后的心情。
　　这个世界，失而复得是幸福的，得而复失则是凄惨的。如果张小娟没有碰到赵坚华，没有经历和赵坚华近乎完美的爱情，那么后面的离婚也不会伤她分毫。人，只要经历过最美好的时光，后来即使只是回归了平淡，平淡也成了人间地狱。
　　这一种悲伤，经过长时间的酝酿后，让张小娟的脾性大变。始作俑者赵坚华没有领略到张小娟的反噬，这股能量却倾倒到无辜的赵晓诗身上。张小娟看世界上任何一种事物，都带着有色眼睛。任何美好的事物，张小娟认为都是假的；任何愉悦的心情，张小娟认为都是没有意义的。
　　赵晓诗因此吃了很大的苦头，每每当赵晓诗想买一套文具，张小娟就挖苦道：“你拿到了又怎样，以后它还是会坏的。你还不如现在不买。”当赵晓诗笑的时候，张小娟会突然说：“你笑什么，别看你现在笑得这么开心，以后大把时间给你哭。你会哭到眼泪都流不出来。”
　　赵晓诗与张小娟相处时常常惶惶不安，心态也渐渐悲观起来。这个世界既然如此没有意义，那人为什么还要活着？这是刚上小学的赵晓诗就开始认真思考的问题。这当然不是一个7岁孩子应该思考的，7岁的孩子应当尽情享受生长和希望。
　　有医家认为，父母的焦虑和压力，会增加孩子幼时发生惊厥和抽动症的概率。不知道此结论是否有论证，但对于赵晓诗，它却是无比的准确。因为张小娟的阴晴不定，年幼的赵晓诗爱上了发热。三天两头地发烧，让张小娟惊慌失措。
　　这一天，张小娟又一次把发热惊厥的赵晓诗从医院背回来。她把赵晓诗安顿好，想起来菜还没有买，于是匆匆赶到菜市场把菜买回来。张小娟步伐虚浮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途中经过月莲寺的时候，她心中突然一动，不自觉地就走到月莲寺的前广场处。正是傍晚6点后的月莲寺，庙门已关，人们都回家吃晚饭，四周静悄悄的，荷花池的青蛙突然叫一声，像是池塘突然咽了一大口唾液。
　　张小娟看到跪凳，她就走过去跪着。她不知道要拜什么，一跪下去，她的眼泪就开始止不住往下流。她太委屈了，她的情绪尚且无人帮她平复，现在她还得抽出心情来照顾时常生病的赵晓诗。赵坚华已经离开她了，她不希望赵晓诗有个三长两短，那她的前半生就真的一场空，什么也不剩了。可是她一方面被自己的情绪抽空，一方面还要投入精力照顾赵晓诗，张小娟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正当张小娟肆无忌惮地抹眼泪的时候，庙门突然开了。一位矍铄慈祥的老师父走了出来。她就是月莲寺的方丈仓慈师父。仓慈师父生于二十世纪20年代，她20多岁才开始识字。但是这位老师父经历了中国近代史最动荡的时代，时光的沉淀给予她独特的厚重可依赖的特点。
　　仓慈师父耐心地倾听这位前言不搭后语的施主诉说她的生平。末了她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这是世间常态。施主不必为此耿耿于怀。丈夫也好，女儿也罢，一切都会好起来。施主起身吧，菩萨会保佑你的，我也会为你在菩萨前面祈福的。回家给女儿煮一碗粥，给自己煮一碗面。你好好照顾自己，女儿也会好起来的。”
　　张小娟哭过以后，告别仓慈师父。她真的给赵晓诗煮了一碗鸡蛋粥，给自己下了一碗鸡蛋面。当天晚上她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赵晓诗好了，她的心也安定下来了。从此以后，她和仓慈师父结下了不解之缘。她也成了月莲寺的常客，即使后来仓慈师父圆寂，方丈早已换人，她依旧把月莲寺当作第二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