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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病与良药 ...


  •   乐嫣病了。

      一个人的时候,乐嫣素来喜欢临窗托着腮饶有兴味地看宫人忙上忙下。

      近来,乐嫣的神思总能从宫人身上移开继而云游天外。

      这神儿啊一跑便是整个午后。

      可无论这神儿怎么跑,无一例外地最后都会绕向太液池,绕向那人湛青色的眼睛,记起他冷言相斥又笨拙补救。

      她开始喜欢一切湛青色的物件,疯狂而不自知。

      一日雨后初霁,碧空万顷。她恍然抬头,后知后觉:原来他的眼睛便是天空的颜色。

      乐嫣便又添了项嗜好。

      她开始每天往太液池跑。

      到了之后什么也不做,仅仅瞧着天空出神,空自呆坐着,任时间从她空落落的心头飘过。

      有时她甚至有些疯狂地想着,若她抱着兔子再落水一次,那他会不会出现?

      以至于连她阿耶都发现了她的异常,忍不住问她:“嫣儿,你怎么老往太液池跑?”

      手里的衣带绕绕缠缠,结了千千结,她懊恼着,含糊答了阿耶:“阿耶,太液池的芙蓉开了,儿是赏花去的。”

      如此拙劣的谎言秦王自然是不信,见女儿眼中闪躲,便知那是女儿心事,她不愿说,他便不勉强她说个所以然出来。

      秦王纵女之余,不免心伤: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但只要不出格,便由她去了。

      可事情哪有秦王想得如此容易。

      乐嫣手里的结化了她心里的结,想解解不开。

      去兴国寺随阿娘听禅师讲经,本为清心静气,可心里的结缠缠绕绕繁乱如麻,她欲快刀斩了,却总也舍不得。

      她仍想再见见他。

      乐嫣抬头望莲座,神明雕塑慈目含笑,似也笑她执迷。

      寺里据说很灵验的平安符,她不知怎么就多求了一个,空空握在掌心。

      可要送的人她找不到了。

      自兴国寺归家后,乐嫣便惹了风寒,生了场病。

      只是风寒可愈,心病难医。

      今日她风寒痊愈,正巧赶上大唐同阿诗勒部来使的蹴鞠赛。

      长歌见她前几日一直病着,现下可算见好,便带着她出去瞧个热闹,祛祛病气。

      她们到时,高空中飞来的苍鹰盘桓不去,鹰唳惊空遏云。

      她一眼便望到了那双时时入她梦乡的眼睛。

      她的鹰,飞回来了!

      计时沙漏漏尽,赛事遂止。

      乐嫣摸了摸贴身藏于袖中的平安符,向着赢了短刀的男子而去。

      阿诗勒隼侧身就看到勾着自己衣袖的姑娘,目光微泫,咬着樱唇问他:“郎君可记得我?”

      阿诗勒隼兴致又起,心中早有计较,只淡漠将她一瞥,却也未挣脱她握着他衣袖的手,说:“记性不好。”

      乐嫣见他面色愈冷,又说记性不好。断定他必然是不记得了。

      乐嫣失落“哦”了一声,心绪千回百转,愈发灰心丧气。

      她惦念了那么久,怎么就换了这么一句。

      她早该想到的。

      乐嫣越想越难过,讪讪松开了勾着她衣袖的手,眼里泛着没了边儿的酸涩。

      泪要夺眶,乐嫣慌忙低下了头。

      她总不能在他面前哭。

      便是这时,一双宽厚温暖的手握住了她匆忙撤离的手,她的泪自眼眶滚落刚好绽在他的指尖。

      而后她听到他说:“记得。”

      “所以不要哭了。”

      阿隼本想逗一逗这只可怜的小兔子,可待到她真的红了眼眶,他的心立马软成了一汪清泉。

      他的小兔子是不可以哭的!

      乐嫣神思恍惚,将他的话细细琢磨。

      他说记性不好。

      他说记得。

      那连在一起的意思岂不是?

      记性不好却独独记得她!

      她不由错愕抬头,恰恰迎上他望着她的目光,她从他的眼瞳里寻到了自己。

      阿隼见她眼角还噙着残留的泪珠,不由微皱了眉头,抽了一只手飞快试去她颊上的泪。

      较之初见时的生涩,他这次明显熟练了许多,信手拈来的样子难免教人怀疑是特地练过。

      可惜乐嫣迟钝地紧,全然醋不到这上面。

      “上次一别匆忙,还未正式谢过郎君。”

      乐嫣打算趁着这个由头将平安符予他,正欲掏出珍藏在袖口的平安符,却发现藏平安符的那只手仍被他紧攥在掌心。

      她的脸顿时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色,下意识挣了挣:“手、手被你握麻了。”说完即涨红了脸。

      他闻声松手,脸也跟着滚烫一片。尴尬之余他不免庆幸,若非此时他戴着面具,必会教她瞧了去,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乐嫣从袖中取过那枚平安符,指尖摩挲着上面绣的纹饰,温温吞吞向他讲起:

      “这是我从兴国寺求的平安符,你收下,很灵验的!”

      乐嫣攥着平安符的手有几分抖,飞快寻过他的手,将平安符压在他掌心后,便别过头捂住耳,她不敢再对着他,更怕听他拒绝的话。

      阿隼从未遇到这样令他手足无措的姑娘,像易碎的瓷器,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其打碎了。

      阿隼拉下她捂着耳朵的手,让她瞧着自己将平安符妥善收好藏在怀中。

      他回望正不可置信地瞪着双秋水一样的眸子的她,问:“如此可放心了?”

      她含笑轻点了下头。

      她本以为这枚平安符注定送不出去了,不曾想她会再度见到他,又恰好他并不排斥她。

      虽然他看起来总冷冰冰又凶巴巴的。

      她是不是可以尝试些别的?

      乐嫣想了想,决定尽些地主之谊,提议陪他逛逛长安。

      阿隼眸色一暗,他到长安不是游玩的。可见她眼中的快要满溢的希冀,他完全能想象出若是自己拒绝了,她会怎样大哭一场。

      所以,他不会让她哭的。

      乐嫣跟在他身边,念念叨叨就没停过,给他介绍长安风物、讲起年少趣事,阿隼耳边嗡嗡发响,可那些话儿落到耳中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故而他未打断,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见解,一路上氛围分外融洽。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李乐嫣,名字是我阿耶取的,我阿耶是秦王,阿娘是秦王正妃,阿翁是当今陛……”

      阿隼见她那阵势颇有几分要把自己祖宗十八代拉出来给他介绍一遍的打算,及时出言阻止:

      “阿诗勒隼。”

      “那阿隼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长安?”

      一声“阿隼”就那般自然地从她口中唤出,仿佛他们是早就相识数年的朋友。

      阿隼心间微动,快速做了个冒险的决定。

      “使团十日后便会离开。”

      “那、那……”乐嫣语结,小脸一白,攥紧了自已衣带,紧张地瞧着他。

      他脸上浮现出些许顽劣的笑意,悠然说道:“我却是要多留些日子。”

      而他目光矍铄又似在说“别怕”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散尽,天幕很快就暗了下来。

      他的眼瞳渐暗的天色中分外明亮,乐嫣终于能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乐嫣想,她的病好了。

      她终于觅得良药,解了顽疾,破了冥顽。

      但乐嫣不知道的是,她拿出平安符的那刻,阿隼其实想说:

      你若真想谢我,不如以身相许。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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