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松 Double Pines》猊央

3、靠近（二校）

　　你从远方来
　　我到远方去
　　遥远的路程经过这里
　　天空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黑夜的献诗》海子
　　以前的时候不知道有李松宁这号人，倒也不在意，但是知道了之后，姜亭松就总也忍不住在校园中去探寻他的影子。
　　路过三班的时候，侧目往里面看，如果正好李松宁在，他就总有一种很得意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和朋友们玩捉迷藏，他总能找到躲起来的人。
　　但李松宁总是趴在桌上小憩，头朝着窗外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他。热闹的教室里，只有他的座位旁边像是自成结界一般，没有任何人靠近。
　　偶尔有人无意中碰到他的桌子，都像是沾染了什么可怕的病毒一般赶紧弹开，夸张地拍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污秽，然后继续和其他同学打闹。
　　姜亭松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日常，他的身边从来都是跟着成群的朋友。这样子好像很可怜。
　　“诶夏坤，你觉得李松宁为什么没有朋友呢？”午饭的时候，姜亭松和夏坤各自抱着外卖盒，坐在食堂靠窗的位置聊天。
　　“性格不好呗，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天两头跟人打架，老师都烦他了。”
　　“可我觉得他不是故意的，是别人要欺负他吧？”
　　夏坤一脸你是不是有大病的表情，“上个学期他们班有个男生不小心碰掉了他一个拼图玩偶，他可是把人家按在地上打，拉都拉不起来的那种诶！”
　　“万一是人家故意摔的呢？”姜亭松叼着筷子想了个理由。一只大手按在他额头上，夏坤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你没毛病吧？最近对那个李松宁那么在意，我可跟你说，不管是别人有意还是无意，他总归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别去招惹他。”
　　“但是……”姜亭松想起那天在医务室，受伤的李松宁小兽一般蜷在椅子上，那么脆弱的样子，实在想不出来，他又如何是个坏孩子，“你又不了解他，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呢？”
　　“你也不了解他，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坏人呢？总之，跟他扯上关系的总没好事，以前也有人试图和他做朋友，还不是被他关在卫生间揍了一顿？”
　　“我还是觉得，他和别人说的，都不一样。”
　　夏坤还想劝他放弃对李松宁的执着探究，但是姜亭松却忽然收拾好自己没吃完的午饭，风一样跑了。嘴里还喊着我有事，先走了。
　　夏坤无语，十分无语。
　　姜亭松是看见了李松宁。他拎着一个破旧的便当包，孤独地穿过操场，爬上食堂侧面的楼梯。姜亭松知道这个楼梯通往食堂的天台，于是从另一个方向爬上去，果然看见李松宁。
　　“哟，好巧。”他装作偶遇的样子跟李松宁打招呼。
　　没想到李松宁拿便当的手顿住，把已经拿出来的东西又一一收起，竟然准备离开。
　　“诶！走什么呀？我也是来吃饭的，不是故意来找你。”
　　李松宁狐疑地看着他，目光在他手上的外卖袋子上转了一圈，还是转身准备走。姜亭松赶紧冲过去挡住他。
　　“干嘛呀，来都来了，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地方吃饭啊。”
　　“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
　　“可是我喜欢呐。”姜亭松一把搂住李松宁，李松宁不自在地挣扎，没挣脱，“咱们这么有缘，连吃饭都选同一个地方，这是天意啊！一起一起。”
　　姜亭松找了个相对干净还没什么太阳的地方，打开李松宁的便当盒。他从没见过这么简单的餐食——只有米饭，半个红薯，半个土豆和一点青菜。
　　或许是看他愣神，李松宁夺过自己的便当神色如常地席地而坐，“要吃，就赶紧吃，吃了赶紧走。”
　　他先是用筷子小心地把红薯碾碎，和米饭一起拌匀，然后把土豆夹成小块，从袋子里又掏出一瓶辣椒酱，拌在土豆里。
　　“你每天就吃这个？”
　　“不是。”
　　哦，还好，姜亭松松了口气，但接着又吃了一惊，因为李松宁说，“平时没有红薯和辣椒酱。”
　　“那……”
　　“怎么了，没见过这样的食物吗？当然了，你生在小康之家，当然不愁吃穿，没见过也正常。”
　　如果是别人说这样的话，姜亭松或许觉得那人是在调侃他，但是李松宁说这个话，就真的只是在陈述事实一样，语气毫无波澜。
　　他突然感觉很心酸，李松宁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姜亭松把自己外卖里的肉夹到李松宁的餐盒里，后者蹙眉看着他，并不高兴。
　　“你别误会，我吃不完，早上吃太多了，中午不想吃。反正不吃也是浪费，不如给你吃好了。”他说的坦然，心里却忐忑。
　　好在李松宁并没有拒绝，默默地吃完了。李松宁想的很简单，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自己很少买肉吃，但是送到嘴边的，没必要拒绝。
　　不过李松宁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整整一周，姜亭松都会在这个天台等他，每天都会有他吃不完的肉分到自己的餐盒里。李松宁不傻，姜亭松是故意的。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碗里又多一块肉的时候，李松宁放下筷子，十分郑重地喊了一声姜亭松的名字。
　　“嗯？”姜亭松茫然地看着他，“你不爱吃这个口味？”
　　“姜亭松，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投喂，但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
　　“我不是在可怜你！”姜亭松急急打断李松宁的话，但自己结巴了半天，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只是……只是……”
　　他听见李松宁叹了口气，“姜亭松，不论你是因为什么，最好还是离我远一点，这样对你我都好。”
　　“我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姜亭松抓住李松宁的手臂，他真的很瘦。
　　“我不需要朋友。而且姜亭松，说实话你一直跟着我只会给我带来麻烦。”李松宁挣开他的手，慢慢的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青紫的伤痕来，“我并不想多费唇舌去和别人解释不是我在纠缠你，你明白吗？”
　　那些伤痕歪歪扭扭的横在李松宁瘦弱苍白的手臂上，紫青一片，有的地方还布满紫红的小点点——这是毛细血管破裂才会出现的皮下出血症状。斑驳的伤痕触目惊心。
　　姜亭松的手颤抖着，拳握了又放，愧疚地看着李松宁，“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让你愧疚。打人和被打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我没有什么所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以为的好意，给我带来的并不全是正面的东西。”李松宁神色如常，放下袖子，雪白的校服遮掩住一切罪恶的伤疤，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姜亭松，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无论怎么纠缠，终究是分离的两条线。明天开始我不会再来这里了，你也不必来找我。”
　　李松宁说完最后的话，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他是个说话算话的人，第二天午饭时分姜亭松在这里等他，他真的没有再来。姜亭松拎着外卖在校园里晃荡，脑海里全是李松宁说的，“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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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9.27更新，修改了错别字和不通顺的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