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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风妈妈 ...


  •   那天哈利是在罗恩的呼噜声中醒来的。他花了一些时间记清自己身在什么地方,最后被夜灯照亮的曼彻斯特球队海报和垒在墙角的生日礼物彻彻底底拉回了现实。
      韦布里奇,三月二日,没有冰凉的泥浆,没有长角的魔鬼或满身鱼鳞的怪物,没有马尔福……
      不是马尔福。

      哈利躺在床上,皱紧眉毛。松软的枕头把他的头抱得太满,导致大脑有些缺氧。
      他不明白那奇怪的感受是怎么来的,但直到他们在沼泽边小屋的三楼睡下,他依然无法像昨天晚上——像他们掉进地底之前、牵手走在小路上那样,自然而舒坦地看着那个男孩。
      事实上,那感觉比起面对现实中的马尔福还要不舒坦多了,因为他是如此清楚地知道,这个和他一起睡在简陋屋顶下的德拉科,是他过去两个月以来的恋人,半年以来的同伴。

      ……到底是怎么了?

      罗恩翻了个身,呼噜声随即停止。黑暗中,这个狭窄的小卧室静得有些过分,让回忆里的画面变得异常吵闹。哈利从床上翻起来,摸黑抓到自己的卫衣,在罗恩睡梦中习惯乱动的胳膊大腿得以把他拦下前,跨过他跳下床,拉开一条门缝,溜了出去。

      韦斯莱夫人给家里装的窗帘实在是厚。哈利来到走廊里,才意识到天已经亮了。罗恩的卧室在顶层三楼,天窗的光正好斜在楼梯上,照亮每一级铺着地毯的台阶。
      哈利在下到一楼后套上卫衣,还没把头伸出来,就听见厨房里偷偷低语的声响。
      “在冰箱里……冰箱里……上层!”
      “它不在!”
      “那就下层……那里那里!对!”
      加绒的衣料阻挡了声音的清晰度。哈利向下扯了把衣角,终于让脸露了出来,往厨房的方向一看,就见到乔治和弗雷德围在岛台前,蹑手蹑脚地拆着昨晚的蛋糕盒。
      “你们在做什么?”
      哈利向他们走过去。一边问道。
      双胞胎兄弟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扭头看清了是谁,神情随即松弛下来。
      “哈利,你应该拥有一个更为隆重的出场。”乔治朝他挤挤眼睛,伸手掰下两块蛋糕。
      “完全赞同。”弗雷德认认真真帮衬道。
      哈利朝他们笑了一下,走到岛台边。他听着他们故意放大的咀嚼声响,朝那块被掰得不太雅观的巧克力蛋糕注视了有好一会儿,最后抬头望向墙上的钟。
      指针正好指向七点。
      “我们什么时候回学校?”哈利开口问。
      “晚餐以后,”弗雷德回答说。他向后一跃坐上了岛台,两条腿悬空甩来甩去,“金妮和爸爸今天要去买衣柜和一套新的床具,显然妈妈从前选的粉红色不再符合她的口味了。”
      “我不认为她喜欢过那个颜色,小的时候也不。”乔治靠在冰箱门上,又掰下一大块蛋糕,上面顶着一个瓶盖直径的巧克力足球,圆得像是能在任何斜坡上滚动。
      哈利将视线从时钟上移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乔治便又开口了。
      “但事实上——”他把蛋糕塞进嘴里,吐字因此变得模糊,“喔们——喔们可以自己开车回去。”
      “你不行,你挂了理论考试。”弗雷德咧嘴笑了。
      乔治瞪大了眼睛。他迅速咽下嘴里的食物,果断回击:“你也还没有拿到驾照!”
      弗雷德瞟了眼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蛮不在乎地说:“但我比你要接近。”

      下一秒,一个圆滚滚的巧克力足球就朝弗雷德飞了过去。他反应极快地抓住了它,笑嘻嘻地从岛台上跳下来,和乔治开始了又一场“奶油——巧克力酱涂抹大赛”。
      哈利见状,从厨房撤离出去,退守客厅。

      韦斯莱家永远少不了欢闹,少不了声响,也少不了可做的事。等到韦斯莱夫人醒来发现满厨房的巧克力酱和瘫倒在地上的蛋糕,边对两个儿子大吼着、边把披萨放进烤箱——等到金妮和韦斯莱先生抱着拆散了的衣柜哼哧哼哧进门来,又在晚饭香味弥漫整个房屋时拿着锤子叮叮当当——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傍晚,日落和日出一样匆忙。
      十点半之前,家里几个男孩女孩挤在韦斯莱先生七人座的二手车里,摇摇晃晃回到学校。下车的时候,哈利看见费尔奇抱着他的猫站在门口,带着狐狸般警惕的眼神朝他们不停瞅着。韦斯莱先生向前递上返校的证明纸条,那扇严严实实的铁门这才向他们缓缓打开。
      “我们已经在这里超过三年了!”罗恩在进入校门后,对身旁的赫敏咕哝道。
      “我不觉得费尔奇是这样思考问题的。”赫敏牵着他的手,和金妮一排走在双胞胎兄弟之后。
      哈利正要跟上,就听见韦斯莱先生的叫声。
      “哈利。”
      套着长大衣的男人站在铁门边,招了招手。哈利小跑几步回到他面前。
      “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们,好吗?”他说。
      哈利看着韦斯莱先生关切的眼神,点了点头。
      “我会的。”他说。
      韦斯莱先生微微一笑,像小天狼星经常会做的那样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离开了。

      铁门边的灯很暗,只够照亮几步外花台里的四五棵灌木。哈利在费尔奇的注视开始有些瘆人后走向宿舍,在经过艺术楼时被其中一扇窗户里的光亮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二楼的一扇窗,长条形的,很窄,只够露出里面的一个角落。
      但这足以让他一眼认出坐在钢琴前的男孩。

      哈利停下了脚步。他知道德拉科总在这个时候练琴,星期天晚上,向来不变。但此时他的手臂没有在移动,那双总是刻薄、冰冷的眼睛正和他的下巴一样低垂着,像是望着琴键或踏板,又或者什么都没有望。
      四周很黑,哈利凝视着那扇窗,有一瞬间想到了圣诞集市上常常会卖的灯雕。德拉科的身影仿佛精雕细琢后的木片,嵌在那片温暖的灯光里,薄薄的,轮廓微微发着亮。
      他在几秒过后清醒过来,并为这个不合时宜——不合季节也不对人的联想感到有些恼怒,随即别开眼睛,踏上草坪间的小径。

      ……

      哈利走得很快,也没再抬头,所以他并未注意到琴房里的人几秒后向他投去的目光。他们的视线像是被那层加厚的、隔音的双层玻璃窗折叠了一下,因此擦肩而过。但德拉科的注视长久而专心,直到哈利走出窗框,走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才慢慢收回。
      钢琴谱架上竖着一沓五线谱草稿,手写的音符在纸上跳跃,偶尔被三条斜线划掉。德拉科伸手将它们收起来放进谱夹里,柔软的纸张卡在塑料膜的开口边,怎么都塞不进去。
      该死。
      德拉科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这才看准了那个透明的裂缝,将草稿平平整整推进去。
      他在离开琴房前关掉了灯,月色薄薄一层盖在黑色的琴盖上,犹如遮灰的白纱。

      作曲到了中间阶段,考验的是经验与耐心,并非写出旋律时那般涌现的灵感。这天的尝试对德拉科来说并不算非常顺利,除了和弦的不断更改,还有但凡有人仔细望进他眼睛里,便能发现的繁乱心情。
      即使他无数遍告诉自己是错觉,是想太多了,但昨夜哈利的眼神——在他握上自己的手、抬头看向自己那刻明显的犹豫,它们像是沼泽里蓝色的鬼火一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德拉科一直觉得他算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但这更多时候只是关于应场的需要,和敏感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他记得住哈利看他的每一个眼神,现实中,梦中的。所以当那双绿色眼睛里忽然浮现的防备和敌意被月光彻底照亮时,他几乎是立即——条件反射地僵住了。如果不是大脑在那刻停止了运作,他或许会收回自己伸出的手……
      但哈利很快握住了他的手,从洞里爬了出来。
      熟悉的皮肤触感向他打了一针定心剂,德拉科这才留意到自己的心跳。之后的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除了哈利突然的安静(也许是掉进沼泽让他变得疲倦),还有某种隐隐约约的、让德拉科感到有些不安的东西,像是夜里未能完全散去的薄雾,在空中漂浮。
      不会是的。
      德拉科抱着谱夹走回宿舍,直到打开房门时,仍然心神不宁。布雷斯和克拉布已然躺到了床上,前者手里捧着一本封皮大红色的小说,后者正吃着薯片、专心致志看着手机里的视频。要是和这些人再住一年,德拉科常常觉得,他一定会想转学。但他这下并没有心思命令克拉布把窗户打开、扔掉那该死的薯片。他只是花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洗澡、刷牙、换睡衣,在布雷斯放下书、克拉布开始打呼噜后终于坐到被子里去。
      躺下之前,他偏头瞥了一眼床头的那本《安徒生童话》。书脊从盖着它的绿围巾下露出来一角,上面的金色纹饰仍在闪闪发光。

      ……

      也许是因为入冬了的缘故,德拉科在硬床板上醒来后,屋里屋外仍然很黑。他撑着床板坐起来,望向几米外躺着的那个影子。梦里这个哈利的生物钟似乎和他差不多,但德拉科并不能确定他醒了没有。他坐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儿,又重新躺了下去。
      寂静中,他听见哈利熟悉的呼吸。有那么一刻,他很想躺到他身边去,把他抱在怀里,又在下一秒甩掉了这个想法,尝试将注意力放在木屋外的风声上。
      那风声撞击着并不牢固的木板,乘虚而入钻进未能及时堵上的缝隙。
      原野的初冬,就这样在黎明时来临了。

      而沼泽边的天明总伴随着鹳鸟的啼叫。它们住在屋子的尖顶上,已经很久很久。也许你听说过关于维京人的传说?远至那个时候,这些红嘴巴的鸟儿就在这里筑巢。他们与竖琴诗人和唱民歌的鸟儿一起,在寂寥的北国天地里敲出生命和故事的重响。他们的声音像是连续拍打彼此的木块,又似喉咙变硬了的青蛙在叫——这多半是因为,它们确实非常喜欢吃青蛙。
      那却是逝去已久的时代。此地不再是盾牌和刀剑的领土,木屋女主人颈上挂的是银十字架,而非金色的圆环与琥珀珠。她在做完晨祷后为德拉科和哈利熬了两碗热粥,不收他们一分钱。
      “能帮到你们,是给予我的礼物。”
      德拉科听见眉目平和的女主人临别时这样说,看了看身旁的哈利。那张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这样的笑容只有在梦里会离自己这么近。

      然而一天下来,哈利仍是沉默的。这是相较之下的说法,因为他仍然会在走进森林时提醒德拉科握好魔杖,在上坡时一起商讨往哪边踩比较安全。但德拉科仍然感到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唯一让他稍稍安心的,是哈利一直牵着自己没放的手。
      他想起三年半以前,学校里那个波特拉着韦斯莱扭头就走的场景,不需太用力想便能判断这两人之间终究没什么关联。“他是累了。”德拉科这样告诉自己,在上一个陡坡时把哈利的手扣得更紧。

      比起昨夜走出沼泽,今天的路在某种程度上更不容易。这是平原逐渐升向崇山峻岭的地方,走到傍晚已让人双腿酸痛。根据接骨木妈妈之前的指点,他们还需到达地图上的“风之洞”,为了向里面的风妈妈寻求帮助,好让之后的渡海顺利一些,借风到达种植金苹果的岛屿。
      德拉科跟着哈利在雪杉林里上上下下穿行,在夜深时忍不住要开口抱怨,放弃这个寻找什么妈妈的计划。但哈利的偏执他早已深有领会——那个脑袋里似乎从来没有畏难而退的念头。
      零点之前,他们终是找到了那个洞穴。天空却在他们得以接近那里之前下起雨来,噼里啪啦浸湿了松针与泥土,还有两个原本就已疲倦不堪的男孩。洞前躺着一堆灰色的石头,像是倾倒的堡垒,德拉科和哈利互相搀扶着翻过它们,拖着湿透了的脚向前走去。

      洞穴黑透了,里面飘出一股烧烤后残留的焦味。德拉科和哈利握紧魔杖,一步步向前,还没往深处走,便听到一阵疾驰的风响——
      下一秒,一个裹着鹿皮的高大女人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人类。”
      风妈妈盯着两个落汤鸡般的男孩,语气粗旷地说。德拉科以为他们就要被赶走,因为她看上去并不是非常温和,但风妈妈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鼻梁,侧身向身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进来吧,雨越来越大了。”

      就这样,德拉科和哈利进到了风的出生地。
      这里很冷,很阴。进洞后,风妈妈点亮了一根火把,将它伸进地上的柴堆里。深处的石壁上挂着四个皮袋,又瘪又旧,明显是空的。下方的铁笼子里关着两只兔子——风妈妈走过去,拎着长耳朵把它们揪了出来。
      接着,未等两个男孩反应,她便走到墙边,将两只兔子往石壁上用力一摔。德拉科和哈利瞬间面色铁青。
      风妈妈甩甩胳膊,若无其事地从角落里拾起一把镰刀,坐在火堆前,开始给兔子剥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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