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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领导关怀 ...

  •   五、领导关怀
      从他们所住的朝阳旅社往学校走,大约需要十五分钟的路程,每天早晨,必须早早起床,踩着泥泞的小路,赶往学校才能吃上早饭,过时不候,否则就得饿着。饭后,也没有办公室之类的地方可呆。本校的老师都是家住学校的,有课上课,没课回家。他们几个就惨了,如果第一节有课,还算比较幸运,吃完早饭就可直接去上课,若第一节没课,早饭后,仍然需要踩着泥土小路返回旅社,等到离上课时间差不多再跑去学校上课。这样,每人每天需往返数次。
      又是一个阴雨的天气。在城市待着的时候,总感觉雨水不足,老盼望上天能赐福降雨,让人们沐浴在雨露中滋润一下干燥的皮肤,洗洗平时干燥的肺,让清新的空气透进来。同时,雨中散步也是颇为浪漫的……。但在山区,特别在这深秋的季节里,遇上下雨的时候,天气便分外地阴冷,而在这偏僻的山村里,就不是一个“冷”字可以了得。
      欧阳下了一节课踩着泥泞的小路回来,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紫了。进门一看,焦娇和马大鹏都在呢,只有江川去上课去了。
      欧阳看着大家也都冷得嘚嘚瑟瑟的,便建议大家都脱鞋上床,不,应该是脱鞋上炕,是那种砖砌的土炕。大家上炕后围成圈坐下,把所有的被子都横七竖八地拉过来盖在身上,欧阳起身又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奶粉拿出来冲给大家喝。虽然,吃住条件都非常的艰苦,虽然,校方因为他们没按学校的安排住在镇边的半山腰上而对他们有几多不满,而且声言,他们住旅社的费用学校不管,但几个年轻人是不会多想的,他们总会尽量把自己搞好,这不,他们围坐在炕上,喝着欧阳冲泡的奶粉,便又兴高采烈地谈论起自己课堂上的逸闻趣事了。
      江川下课回来,见他们三个都盖着厚厚的被子团团坐在炕上,便故意拉长了脸说:“瞧你们的样子,裹在一个被子里,像受过教育的样子吗?”
      大家便一起哄他:“我们没文化,我们没教养,你这个酸秀才,不许你进来!不许你进来!”
      江川叫道:“不说,还真不稀得去,你们不让来,偏来!”
      说罢,脱鞋上炕,硬是挤在欧阳和焦娇中间。
      焦娇空前地兴奋,联合欧阳非要把江川给挤出去,奈何她们俩女生憋足了全身的劲都不能把江川推出去。
      正闹得兴高采烈时,忽然,听得有人喊:“欧阳雪松在吗?”
      隔着玻璃望出去,见“葛朗台”领着一个陌生人在外面喊她。欧阳连忙跳下地来,开门探出身问:“什么事?”
      来人说是县长叫她去。欧阳有些糊涂,心想:你们县长是谁,我也不认识呀,这平白叫我去,是为什么?会不会是摊上什么事了?反正自打来这儿起就没遇过什么好事,这样一想就有些慌手脚。但她并没有再问,只怕来人进屋发现他们几个男男女女挤在一床被子里会闹误会。于是,她便继续探着头对来人讲:“你等会啊。”就把来人挡在了门外头。
      欧阳转过身来对大家说:“县长传我去。”
      她刚缩回身,屋内就已经炸开了锅。因为他俩的对话,屋里人听得清清楚楚的。为了不让来人听到他们讲什么,大家都尽量降低了声音,但还是嘈嘈成一片。
      马大鹏说:“会不会是因为咱们住在旅社没按学校的要求住到镇外去,学校就把咱给告了?”
      江川坚定地说:“不会,即便学校真把咱告了,那也轮不上县太爷直接出面审,这也不是那万恶的旧社会。若真是这件事,我去跟他们说,当时是我提议的,我担着。”
      一时间大家猜测纷纷,不知道自己个触犯了当地的哪条法律。
      焦娇从炕上跳下来,亮出一副跟平时截然不同的气概:“欧阳,别怕,我陪你去,给你壮胆。”
      江川也从炕上跳下来,走出去对来人说:“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吧,主意都是我出的,跟女生没关系。”
      马大鹏也跑出去说:“我是小分队长,有什么事跟我说,一切由我负责。”
      但来人坚持说:“我只是来传话的,县长只吩咐叫欧阳雪松一个人去。”
      这时欧阳已经穿了好外套,戴好了围巾,在镜子里把头发大致整理了一下,表情端正、庄严,像极了慷慨赴死的江姐,郑重其事地跟大家道别:“同志们,再见了!我豁出去了,谁也别跟着,你们多保重!”然后,甩甩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走了出去,搞得大家心里酸酸的,有点生离死别的味道。
      欧阳跟着来人经过他们经常走的小路继续往前走着,欧阳只顾低头想心事,不觉间跟着这人走进一所深宅大院。
      这是一所用清一色的青灰色大砖砌成的院落,一进套一进,古色古香的。欧阳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破落的小镇上,还能有这样好的房子,藏在这云深不知处。后来,欧阳才知道,这就是河晏镇的镇政府办公所在地,难怪!
      连着走入几进大院后,忽然一个很宽阔、敞亮的房子就出现在眼前,这所房子的门大敞着,里面坐满了人,欧阳一眼就看见坐在正中间的那位头发有些花白的长者竟然是自己工作单位的第一副厅长、也是自己处室的直接顶头上司董厅长。
      欧阳有些恍惚,紧接着,跟自己在一个处室工作的同事周正伟快步走来跟她打招呼,她才如梦初醒。这真的是自己单位的领导和同事来看望自己了!霎那间,她百感交集,也顾不上考虑董厅长是否认识自己,就径直奔过去,喊了一声:“董厅长。”
      下乡一个多月来所受的委屈、困苦、磨难,顿时化为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
      董厅长起身,把欧阳雪松让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见厅长给她让座,周围的人纷纷起身,厅长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坐下。然后,指着左边的一个中年男子说:“雪松,这是县委陈书记,”又指指右边的秃顶男人道:“这是地区王局长。”欧阳礼貌地跟着叫陈书记、王局长。
      接着,董厅长亲手挑选了一个大桔子,用手掰下几瓣,递给欧阳,轻声问:“乡下的生活还适应吗?”
      听到这样关切的问候,欧阳百感交集,眼泪又几乎夺眶而出。自下乡以来,恶劣的环境让她不能也不敢放纵自己哭出来,她怕自己一哭,软弱就会从心底滋长起来,把她整个人吞噬。特别是面对娇生惯养的焦娇,她没有资格软弱,她只能不断地告诫自己必须坚强。
      现在,在自己的领导面前,她真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让自己痛快地宣泄一下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绪。然而,瞅着满屋子的当地人,她反倒不好讲自己的苦楚了。于是,她使使劲,硬硬把眼泪逼回到心头,然后对着董厅长尽力地一笑,懂事地“嗯”了一声。
      董厅长又细问他们的吃住情况,欧阳想乘此机会把他们住店的原因讲一下吧,免得学校以后追究他们的责任,于是就约略说了一下学校给他们安排的住处不太安全,他们才住进朝阳旅社的原因。
      没等董厅长开口,县里的一个年轻人便劈头问他们中学的校长:“老姚,你们怎么搞的?怎么能这样对待上级来人?”
      欧阳此时才发现河晏中学的姚校长也站在一堆人里,而且是站在很不显眼的地方,所以刚才自己并没有看到他。欧阳便抬头环顾一下周围,发现有几个人坐着,好像都是些有身份的人,更多的人在那里站着,因为一个屋子的地方毕竟有限。
      欧阳不知这位年轻人是何等人物,口气居然如此凌厉,使得一向在他们面前显得很威严的姚校长此时低眉顺眼,俯首称罪。
      陈书记略有委屈地向董厅长解释:“我们真不知道是你们厅里来人了,没人告诉我们,欧阳老师本人也没吭一声。”
      董厅长朝他笑笑,点点头,却始终没说什么,只是略微低下头问欧阳:“哪个大学毕业的?老家在什么地方?”似乎别的,他根本不关心。
      坐了片刻,董厅长提出要去河晏中学看看,陈书记赶忙响应,大家便都起身跟着去了。
      从镇政府出来,董厅长就没再和别人答过话,只是一直在跟欧阳聊着。有人问要不要坐车,陈书记说要,董厅长就把欧阳雪松领到了自己的车上,欧阳雪松就和董厅长、地区王局长同坐一辆车。其他人也纷纷上车,欧阳发现前后竟有十几辆小车,浩浩荡荡地把本来就很狭小的街道占得满满当当,街道两旁的行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来了何等的人物?
      到了学校,欧阳雪松便陪着董厅长在校园里走走、看看,惹得不少老师、学生探头探脑的。陪同董厅长下乡来的周正伟边走边将随行人员一一向欧阳作了介绍,特别是赵县长,嘱咐她以后遇事一定要找赵县长等人帮助。
      欧阳不停地和这些县里的领导握手,只听得这个是副县长,那个是教育局局长,还有什么主任之类的,可她一个人名也没记住,只知道刚才那个凌厉的年轻人居然是本县教育局的副局长。
      接着,董厅长提出要去欧阳雪松的住处看看,大家也没敢反对,一列车队又向朝阳旅馆进发。
      欧阳雪松把董厅长领到了那个破旧的小客栈,让董厅长参观了那两间发霉发潮的小屋,董厅长看的直皱眉头,里面的温度几乎接近零度,但窗户却大开着。
      董厅长问:“为什么不关窗?”
      欧阳雪松笑答:“跑跑霉味。”
      董厅长对欧阳雪松这种苦中作乐的精神颇为赞赏。
      董厅长走的时候,又叮咛了欧阳一些话,接着便上车准备离开。
      跟随董厅长来的一干人马全都涌过来和欧阳道别,每个人都热情地和欧阳握手,叮嘱她有事一定要吭声、找他们帮忙。欧阳也不知和多少个人再三地寒暄,总之,她感觉自己微笑的面部表情几乎要僵硬起来、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的时候,才终于完成了这次道别仪式。
      县里不知谁搬来了两箱子食品,放在了欧阳雪松他们的住处。
      直至看不见他们的踪影,欧阳雪松才收回目光,意识中恍然觉得刚才的一切很不真实,像是一场梦,只有那两箱子食品真真实实地摆在那里。
      他们几个返回房间,第一时间就把这两个箱子打开了。尽管里面只是一些罐头和糕点之类的食品,但比起学校食堂的饭菜来,那简直就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了。
      马大鹏不无羡慕地说:“欧阳,你真牛逼!你们厅长居然能亲自来看你,太给劲了!我看见姚校长的脸都吓绿了。”
      焦娇也很开心:“欧阳,你们厅长来得真是时候,让学校那帮人也好好看看,我们不是随便好欺负的!”
      马大鹏又不无羡慕地问:“欧阳,你们单位真牛啊,你们厅长一来,这地区局长、县里的书记还有一大堆局长好家伙哗哗啦啦地陪了一大帮来,怎么以前从没听你说起过呢?”
      欧阳说:“事先我也不知道,没准你们单位领导来了也是这样的吧?或许比这阵势还吓人。”
      马大鹏叹气道:“嗨!我那破单位,怎么会有这种待遇呢?”
      只有江川没有发表任何言论,而是盯着那两箱子食品,问:“可以吃吗?”
      欧阳说:“当然。”
      大家“嗷”地一声,欢乐起来,开瓶的开瓶,开袋的开袋,把所有的吃的都摆在桌子上,美滋滋地放开、大快朵颐地吃了一通。
      董厅长的到来,给学校造成了很大的震动。学校的老师们纷纷猜测欧阳雪松的背景是什么?怎么来头这么大?为什么连县委书记、县长都靠边,由地区领导亲自接待呢?接着,就有人在传:欧阳雪松的父亲在省里是当大官的,接着,又有人煞有其事地说,那天来的厅长就是欧阳雪松的父亲,等等。
      欧阳听了只觉得可笑,编笑话也得差不多靠谱,厅长姓啥我姓啥?
      董厅长来的另一个后果就是,学校为他们腾出了房子,动作之迅速,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收拾停当,并粉刷了墙壁。
      欧阳雪松和焦娇被安置在张副校长家的隔壁,马大鹏和江川分别安顿在会议室两边的东西耳房里。姚校长还亲自把自家的脸盆架子拿来送给欧阳用,又买了暖瓶、脸盆等日常用具给欧阳。
      欧阳觉得学校只对她这么另眼看待挺别扭的,可又不好拂人意,便趁着午休时间自己跑到镇里买了俩暖水瓶送给江川和马大鹏,说是学校给的,好在俩男生也不会多想。
      不管怎么说,他们四个终于举家搬迁到学校,再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地一天往返跑几趟了。
      后来,他们与当地老师惯熟后才知道,这个小镇自解放以来,除了来过下乡改造的地富反坏右分子外就没来过别的人,所以,他们来时,学校以为又来了几个需要改造和教育的地富反坏分子的子女,难怪学校那样对待他们。
      无论如何,生活又掀开了新的一页,自此以后,他们不再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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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五、领导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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