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大山坳的召唤》烟鴻

5、四、正式上课

　　四、正式上课
　　尽管在住宿上与校方发生了矛盾，但他们还是想按时上课。因为在他们来时，学校就已经提前给他们排了课，他们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觉悟还是有的，无论跟校方有什么不愉快，都不愿耽误孩子们的课程。虽然一切都还乱哄哄的，但第三天一早，他们便开始正式上课了。
　　欧阳感觉自己还没有完全从昨晚的宿醉中清醒过来，就被领进了高一（二班）的教室。
　　这是欧阳有生以来第一次登台讲课，原先还因为没有教学经验心里直打鼓呢，而那天趁着余留的醉意，让她在第一次登上讲台时竟没有太多的紧张感。
　　张副校长介绍说：“这是省里给我们派来的欧阳雪松老师，今后，你们班的语文课就由欧阳老师来代，大家欢迎。”
　　课堂上响起一阵掌声，很热烈，让欧阳感觉有些没底，毕竟自己是第一次当老师，不知能否衬得起这般热烈的掌声。
　　接着张校长便退了出去，把她一个人留在讲台上。
　　她环顾一下教室，这是一个高中一年级的班级，学生显然都是来自周边的农村，穿着打扮也十分乡土化，以黄、蓝色调为主，衣服样式还多是七十年代流行的军装样式，少数女孩穿花布衣服。正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个个风华正茂的，红红的脸蛋显示出农村孩子特有的淳朴和健壮。欧阳感觉虽然校方对待他们不很热情，但这里的孩子们看起来却纯真可爱，她似乎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些孩子。其实她并没有比他们大几岁，但孩子们的那份纯真、那种渴求知识的眼神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心。这似乎就是她的责任，似乎就是她的使命。
　　著名犹太心理学家维克多弗兰克说过：当一个人意识到他是无可取代之时，他就会意识到自己身处于世所背负着的责任，他就会将这份责任发扬光大。
　　现在，欧阳就是被自己这种高尚的理念激励着，怀着纯净的心情，站在了这神圣的讲坛上。
　　她用纯正的普通话介绍自己：“我叫欧阳雪松，是省委讲师团团员。今天是我第一次登台讲课，我没有什么教学经验，授课方式也不一定规范，但是我有一颗火热的心，我相信，经过大家和我的共同努力，我们一定能将这门课学好。如果在讲课时，我有什么讲的不到或讲错的地方，欢迎大家向我提出批评，或者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也可以向我提出。但是，在课堂上，我希望大家能集中精力、注意听讲，利用好课堂上每一分钟宝贵的时间……。”
　　正当她满怀激情地讲话时，就听得有人在下面悄声地学她说话，她讲一句，下面就有人学着她讲一句，并且拿腔作调地学得很是滑稽。虽然是悄声，但因为课堂很安静，所以几乎每个人都能听到，于是，班里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并且，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身穿黄军服里面穿红秋衣的男生望去。
　　尽管欧阳能听出大家是在憋着笑，但是已经打断了她的讲课，欧阳一下子就呆住了。
　　这是她事先没有想到的情况，她不知该怎么办？心想，看来自己是低估他们了，毕竟这是十几岁的孩子，正值调皮捣蛋的年纪，自己怎么就事先没料到呢？这样想着心里便有些慌张，但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的慌张来。
　　于是，她便用眼睛使劲盯着这位学她说话的男生，一句话也不说。
　　其实，她只是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为好，她一边用眼睛盯着，一边用脑子在急速地考虑应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学生们一下子静了下来，以为这位新来的老师生气了，便都侧目这位男生。在大家焦距的目光中，这位男生涨红了脸，用手挠挠头皮，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磕磕巴巴地说：“老…老…老师，我没…没…别的意思，我只…只是觉得有个字的发音你读错了。”很显然，他也是边想理由边说的，所以，说到后来，他居然说的很溜。一看就是个既调皮又聪明的家伙。
　　“我的发音有错？”欧阳心里笑道，要说讲课有问题还真有可能，毕竟这是自己生平第一次登台讲课。但要说到发音，自己还是有这个自信的，自己在北京上的大学，四年的功夫，学了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于是，她放松下来，问道：“是哪个字念错了？”
　　该男生很认真地说：“分（fei），一分（fei）钟的分（fei）”。
　　欧阳雪松笑了，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心里有了底，不再发慌。
　　她微笑着问：“这位同学，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伙子有些底虚，声音低低地说：“于飞龙。”似乎担心老师会训他。
　　欧阳接着说：“好！于飞龙同学，你的勇气可嘉，欢迎你对我的批评指正，为此，我会在以后的语文考试中为你加分的。”
　　接着她调转眼神，用目光扫视大家：“今后同学们如果发现我有什么讲得不对的地方，或者是大家有所怀疑的地方，一定要像于飞龙同学一样，大胆地向我提出来，以便我们及时求证。”
　　大家眼神有些错愕，不知道这位新来的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课堂很安静。
　　她见无人应答，便向该男生点点头：“于飞龙同学请坐下。”
　　“那么，今天这个发音的问题，还有哪个同学认为是我读错了，请举手。”
　　大家相互看看，又有几个同学举起了手，多数踌躇不定，举起又放下。
　　欧阳说：“好，我对你们几个一同提出表扬。”
　　这几个学生都笑了，有些沾沾自喜。
　　欧阳接着说：“同学们，现在请大家翻阅字典。”
　　带着字典的几个同学在“哗哗”地翻。
　　有个女生举手：“老师，字典上是fen，而我们读的是fei。”
　　欧阳面对大家：“同学们，她说的对吗？”
　　大家齐声喊：“对！”
　　“这么说，是于同学读错了，那我为什么要给他加分呢？”
　　大家互相看看，有的说：他大胆。有的说：你讽刺他。也有的说：你说的是反话。
　　欧阳笑笑：“我说的是正话，下次考试后大家会看到结果的。我还想告诉大家我说话很少用讽刺，尤其对学生，有什么问题我都会正面指出，绝不讽刺。那我为什么要表扬于飞龙同学呢？”
　　欧阳顿了一下，环顾学生一圈，接着说：“我主要是表扬于飞龙同学的学习精神，他敢于怀疑、敢于提问、敢于探究，这正是做学问的根本。因为学问学问就是既要学又要问嘛，如果光学不问，便也没有了学问。”
　　同学们一脸的好奇，欧阳便就此切入：“发问，表示他思考过问题，搞清楚以后，他会永远记住这个知识点，如果只学不问，老师的讲课就像水过地皮湿，时间一长就蒸发的无影无踪了。所以，我的课堂是提倡发问的，而且欢迎大家随时随地发问。大家不要怕打断我的讲课，因为问题本身就应该在课堂上解决。当然，我也欢迎同学们下课后向我提问，我能解答的我一定详细解答，尽管我也不敢保证所有问题都能作答，但我可以查阅资料或再请教其他老师，这样，我们就可以做到教学相长啦。”
　　她温和地笑笑，同学们的脸上也都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欧阳接着说：“但是，有一点我必须指出，今后大家如果有问题或有疑问应该先举手，这样，我才会请你发言，这是礼貌，也是规矩，请大家今后遵守，好吗？”
　　大家齐声说“好”。
　　欧阳接着说：“其实这个发音也不能怪于同学，因为是方言的缘故，你们念了十几年的分（fei）了，而且，你们以前的老师也是当地人，估计也没有纠正这个问题，今天，我们发现了，就应该及时纠正，所以，现在请大家跟我读fen,一分钟的分（fen）。”
　　大家一齐读：“fen,一分(fei)钟的fei。”连着跟读了几遍，全部是这样的，欧阳只能无可奈何地认同了他们的发音。
　　“好吧，我希望大家今后好好练习，争取说一口比较标准的普通话。下面，我们开始讲课……。”
　　下课回来，四个人交换着各自的感受。
　　焦娇讲的是历史课，她发现班上大多数学生都没有好好听讲，从他们的眼神中发现，有不少人在琢磨老师。
　　焦娇说：“总有那么几个人在研究我，我一抬头，他们就赶紧低下脑袋，趁我没注意，他们就又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十四、五岁的孩子，不知他们的脑壳在想什么？有个女生好像特别关注我的发型，抑或是我衣服，因为她总是盯着我发愣，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嘛？”
　　马大鹏调侃说：“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人儿，看呆了吧。”
　　焦娇马上回敬他：“你胡说什么呀，想的那么邪门，你以为学生会像你一样低级！”
　　现在他们惯了，焦娇知道马大鹏爱打趣，所以跟他说话经常不客气。
　　欧阳怕他俩吵起来，连忙打断他们的话：“哎，我班上也有这种情况，有些学生好像在课堂上很难集中注意力听讲，是不是我们的教学方法有问题？”
　　马大鹏笑笑，眼中略带几分轻鄙：“什么教学方法，山沟里的孩子，教他们认几个字也就不错了，难道你还指望能培养出几个大学生来？”
　　欧阳有些不悦：“山沟里的孩子怎么了？上推三代，谁不是从农村里走出来的？” 欧阳是很少愿意跟人发生口角的，她一直认为跟别人吵架是件很失风范的事，但今天，她有些没忍住。
　　焦娇本来就瞧不上马大鹏，经常和他斗嘴，逮住这样的好机会自然是不会错过的，所以，没等欧阳话音落地，她便接腔道：“吆，马队，我可听说您就是从农村出来的，怎么，您自己还看不起农村人呢？”焦娇真是有点猛，专捡痛处戳。
　　马大鹏知道她嘴刁，自然也不会示弱：“没错，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所以才深知农村的一般孩子是没希望的，除非像我这种神童。”
　　焦娇扁扁嘴，眼睛朝上斜斜，充满讽刺意味：“吆，原来神童长这样的哎，愣没瞧出来。”
　　马大鹏十分恼火，他知道焦娇嘴厉害，再说下去，指不定她会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便调转枪口对准欧阳，反正欧阳很顾及自己形象，从来也不会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于是他装作不屑搭理焦娇的样子，而将目光转向欧阳：“欧阳老师，就算你说得对，可是咱也就在这儿待一年唉，你想培养恐怕也来不及吧？”
　　没想到欧阳这次忽然画风大变，甚至比焦娇还有战斗力：“我还就是了，”她挑挑眉毛，有点气死人不偿命的味道：“我不仅想培养他们读大学，还想把他们培养成才。”
　　江川突然接话了：“对！培养成才，继承革命！”
　　大家被江川突如其来的滑稽腔调逗笑了。
　　马大鹏这次是真生气了，怎么大家都在针对自己，焦娇、欧阳也就罢了，连一向不爱参乎事的江川也搅了进来。于是，马大鹏便恼怒起来，对准欧阳吼道：“不是，你急什么？就你革命，就你先进，口号喊得再响，那也得看行动呀，有本事，一年以后你留下来别回城。”
　　欧阳见他生气，便有些促狭地眼皮朝上翻翻，露出一个异样的微笑：“留就留，也没准。”
　　马大鹏都快被她气疯了，心想，她平时也不这样呀，今天是合起伙来欺负人吧，哼，嘴皮子硬谁都会耍，难道她敢来真的？于是便紧揪住这句话：“好！威风！但说话可得算数啊，一年后我可是盯着你呢，别想耍赖，一年后如果怂了，可真让人瞧不起呢。”
　　欧阳正要开口，却被江川打断。江川看他们都有些急眼，便赶紧把话头扯过来：“哎！你们要不要先听听江老师是怎样上哲学课的？”
　　像是千年的铁树开了花，这个一向不爱多讲话的人忽然要给大家讲段子，大家立刻来了兴趣，马上停止了战争，三双眼睛一齐望向江川。
　　焦娇急切地说：“要的，要的，快说、快说。”
　　江川看了看大家不再吵了，便说：“其实也没什么，就不讲了吧。”
　　焦娇伸起手来，做出要打的样子：“你想耍我们啊，没那么便宜。”
　　江川双手上举，做出投降的姿势：“我怕你了，女侠，我讲，我这就讲。”
　　焦娇瞪他一眼：“这还差不多，不然……。”又做出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威胁道。
　　江川端起杯子喝口水，然后，慢慢悠悠地说：“今天我给高三（一班）上哲学课。为了摸摸他们的底子，我先把哲学课上最基础的几个概念提出来复习一下，比如，物质和意识的关系、存在和思维的关系以及物质的运动和静止等，看看他们的基础如何。”
　　“刚开讲，就有一个男生扭回头去跟后面座位上的人说话，我就把他叫起来：这位同学，请站起来回答，什么是物质的运动？这个学生也很机灵，很快回答：就是发生了位移。我继续问：你扭回头去，是运动了还是静止的？这位学生笑笑，一吐舌头：是运动。我仍然不动声色问：发生位移了没有？他肯定地说：没有。我又问：那么你扭回头去是静止的？他挠挠头回答：不，是运动的。我问：发生了位移没有？他想想说：发生了。我反问他：这么说，你的脑袋跑到别人的脖子上去了？这个学生吓得一节课再也不敢向后运动了。”
　　听罢江川讲述，大家都笑坏了。
　　马大鹏也洋洋得意地抢着说：“对！这帮家伙不收拾是不行的，不然，他们就不知道马王爷头上长几只眼。我上课的时候，下面有几个说小话的，我一扭头往黑板上写字，他们就开始叽叽咋咋地说，我转过头来就没声了，我几次都没有抓住是哪几个人在说话。于是，我就故意转过头去写字，刚有声音，我就迅速转头，终于，让我逮着两个，是同桌的两人在说话，我就把那个男生叫起来回答问题，男生回答不上来，我就对他的同桌女生说，你也站起来，帮他回答，那个女生站起来低着头，声音很低地说：我也不会。我说你俩商量商量，你俩刚才不是讨论得挺热乎的吗？把那个女生臊的，满脸通红的，接下来就再没人敢说话了。”
　　大家也都笑了，夸他有办法。
　　欧阳也随着大家笑笑，但是，发笑之余，欧阳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是的，想办法对付捣蛋学生应该没错，这就好比过招，学生捣乱，老师肯定得接招，但是，像他们两个男生的招术好吗山里的孩子本身羞怯，特别是这里的女生，看起来大多都羞羞涩涩的，马大鹏这样做会不会有些过分？会不会给学生造成心理伤害？江川这个平时都不多话的人今天竟然说了这么个段子，显然是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调节自己和马大鹏将要吵起来的紧张局面，但是，这样戏弄学生，好吗？
　　想到这些，欧阳的心有些沉重。
　　当然欧阳没敢说，因为大家都是初相识，彼此都不很了解，而况，自己刚才已经和大马有了争执，话说多了怕今后不好相处。对于江川，欧阳觉得他今天能说这么多，应该是出于好意或者是在变相地帮自己，自己再说什么肯定也不妥。但是，大家今天都是第一天讲课，也都遇到了问题，那么接下来课应该怎么讲，跟学生应该怎么相处，这的确是大家所共同面临的问题。这个小山村比较闭塞，而他们四个来自山村的外部世界，从穿着打扮到生活习惯都和当地人不同，学生们不接受或者不习惯也是在所难免的，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