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解缘》心碎折耳根

182、温泉夜话（下）

　　水声渐渐停歇。

　　伊与久佑浑身发热，炽热燥意烧得他不太舒服。好不容易从他们的热情之中得到一点歇息的空当，他立马从五条悟的怀抱里滑不溜秋地钻出来。

　　“嗳……跑什么呀？”

　　原本束起的灰色长发湿漉漉披在少年并不宽阔的脊背上，黏在雪白纤细的脖颈处，一撮濡湿透了的发尾也从五条悟手掌心里溜走，徒留下一汪香气淋漓的水液。发圈不知落到哪去了，他的眼里含着雾蒙蒙的水光，面颊因为喘不过气而红了一大片。一副被蹂/躏过头的可怜模样。

　　五条悟的话堵在喉咙里，颇有几分苦恼地皱眉，自觉行为似乎已经过分。只不过这份难得的情绪总是来得快，走得也快。

　　不过几秒，他看向伊与久佑的目光重新变得跃跃欲试。

　　夏油杰并不阻拦，暗紫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刚刚分明参与其中现在却又装模作样，露出了可靠稳重的成熟姿态。

　　伊与久佑一如既往被他迷惑，牵引着靠近。

　　斑驳的绯色痕迹像是残花碎瓣或重或轻印在少年雪白的肩颈上，从左到右，纹到可爱弧度的颈窝至肩胛，造就一副疯狂的暧昧画卷。

　　水面下倒是没有过多的涉及。

　　脊背线条上多是五条悟的杰作，因为他喜欢拥抱，喜欢这种完全将伊与久佑占据的姿态；正面一直落到胸口上偏浅的绯色则属于夏油杰，来源于他想要直接看到伊与久佑为他情动的想法。可那些逐渐明艳的色泽也证实了夏油杰失衡的心态与情绪。

　　伊与久佑看不见那些痕迹，自然不知道自己身上糟糕的颜色，只顾着逃离五条悟的魔爪。

　　沾染着发香的手指凑到鼻子前，五条悟闻到了一股既不是洗发水也不是温泉里的橘子的香气。

　　他狐疑地眨了眨眼，想不出来也没在意，见伊与久佑往夏油杰那走，便如猛虎下山一下子扑了过去。

　　那可恶的魔爪握住伊与久佑的腰，像轻而易举地抓住一条正挣扎着翻出雪白肚皮的鱼。

　　“……悟！”

　　“怎——么——了？”五条悟嬉皮笑脸，故意拖长的声音调笑。

　　嘴上花花，但这种背对的姿势似乎更加刺激到了五条悟的心理，伊与久佑刚温泉池里站起身就被他扑倒下去，膝盖磕在水池底，又撞到了夏油杰的腰上。

　　嘶气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五条悟后知后觉做错了事情。

　　夏油杰没法继续围观，他捂住腹部的位置，近乎咬牙切齿：“你不知道小心点吗？”

　　面对夏油杰难看的面色，还有伊与久佑缩手缩脚小心翼翼碰膝盖伤处的动作，五条悟不得不投降，那些习以为常用来辩解的毒舌也并未脱口而出。

　　双标至极、很会嘲讽的灵巧舌头现在只敢蜷缩在主人的嘴巴里一动不动。

　　他蔫了吧唧地把伊与久佑托到池子边上，然后伸出手去摸索检查磕碰到的关节部位。

　　这一看，才知道伊与久佑确实摔得很厉害。

　　虽然没有伤及骨头，但刮蹭掉了最表层的皮肤，还裸露出一层艳色的血肉，鲜艳的血珠从伤口上滴下来，顺着小腿的线条滚下去，从少年下垂的脚尖落入温泉池子的水里。

　　“伤口不能泡水里，你注意点，我去拿创口贴。”夏油杰见状立即起身，也不和五条悟吵了。

　　身上的水不擦，他草草围上毛巾。水痕跟着黑发少年的步伐一路匆匆落到房间里去。

　　五条悟抬起伊与久佑的腿压在手下，以免他悠哉悠哉地继续像个小孩子一样摆动双脚，仿佛还觉得好玩。

　　只可惜五条悟的术式反转只能作用于自己，而不能治疗伊与久佑的伤口。

　　“痛吗？”

　　伊与久佑对痛觉不大敏感，听他问才摇了摇头说：“还好。”

　　五条悟颇有些怏怏，嘴却很硬:“干嘛那么怕我。笨手笨脚的——这么容易就受伤了!”

　　伊与久佑观察他的表情，但又看不出什么来，毫不迟疑回答:“你挠我痒痒。”

　　所以他想溜了。

　　五条悟欲言又止，最后叹气。

　　他感觉到对方的手袭上自己的腰，正觉得迷惑之时，伊与久佑的手又立即缩了回去:“你是没有痒痒肉的人，悟。”

　　“啊？”

　　“所以你不懂。”

　　五条悟确实不怕痒，可夏油杰也不怕。

　　所以他现在装作很痒的样子还来得及吗？

　　显然来不及了。

　　五条悟放弃思考，说:“我喊硝子帮帮忙好了。”

　　伊与久佑双腿被他按得不能动弹，倒是有些迟疑:“现在已经很晚了吧？会打扰她们。”

　　“可是这样很耽搁我的心情。”

　　无法无天、任性妄为的五条悟说到做到，立即就去房间里给家入硝子打电话，不管时间也不管地点，但家入硝子和冥冥还在回旅馆的路上。他又垂头丧气地溜出来，蹲在伊与久佑身边:“我不是故意的。”

　　“要不我直接去找她们过来？”

　　“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悟，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伊与久佑给伤口贴上创口贴后，没再继续泡温泉，披上夏油杰顺手带来的浴袍就在温泉旁边的躺椅上坐着玩手机。

　　——不是多大的事情吗？那确实是小伤口，只不过他看着便感觉有些坐立不安罢了。

　　五条悟知道他是在玩收菇菇的游戏，那种魔性的“菇菇”声接连不断地从伊与久佑的手机里传出来，听着还有些洗脑。

　　“......抱歉。”

　　夏油杰在温泉池里又泡了一会，还是很快上岸擦干了身体。刚好听到这话，他诧异道:“你是在道歉吗？”

　　这话不是说五条悟不明是非，只不过青春期的少年们大多过于要脸，这里不仅指五条悟，也指夏油杰，做出示弱低头的行为好像能要了他们的命一样，可谓是十分倔强了。

　　伊与久佑并没有当成一回事，毕竟五条悟从来就没有恶意。见五条悟垂着脸，嘴角下撇视线漂移的心虚表情，就伸手摸摸他耷拉着的白色脑袋，把本来就有些凌乱的头发揉得更加一塌糊涂。

　　他随口说:“我原谅你了。所以下次我要停下就得停下——”

　　即便五条悟粗暴的动作总是有种奇特的刺激感，可也要适当而行。伊与久佑可不想再到那种用舌尖触碰唇瓣都会觉得战栗的地步。

　　回想起来，他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夏油杰性格使然，总会在这方面给予伊与久佑一点喘息的时间，像是吊着饵般让他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舌尖的温柔交缠而去，似乎配合得上一样，直到吻得连伊与久佑思绪空空的大脑一片茫然，整个人都木掉了才结束。

　　悟的话，只要开个头就让人感觉舌头都要被咬掉了！

　　狂热痴迷得像是饿了，在吃他最喜欢的喜久福。

　　“……什么嘛。我才不要……才不要听你的话。”五条悟垂下视线，又抬眼看他，纯澈透蓝的眼瞳里漾着摇曳的碎光，像是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他嘴角上扬着，自信满满地说:“明明你很喜欢不是吗？我的进步不是很明显吗？佑。”

　　——一点点，但不多。

　　这真挚的话语说出口大概会令五条悟彻底疯狂。

　　伊与久佑当然没能说出来，他见惯了五条悟自信到膨胀的表情，实则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会刺激到他。

　　简直就是为难人。

　　五条悟大抵也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愤愤不平，但面对伊与久佑十分给面子的行为，他还是忍不住低声嘀咕，犹如在严肃地赌咒发誓：“我知道了。我会学好的。”

　　听到这里，伊与久佑忍不住拽了一把手下手感很软的白发，面无表情地看五条悟龇牙咧嘴捂住脑袋，一副被惊吓到的表情:“你学坏了!”

　　“那也是跟你学的。”他说着，自然地摸摸五条悟的脸颊，欣赏他有些委屈的神色。

　　“好吧。没事，我的错我愿意承担。”这种时候的五条悟，就好像变成了落水狗，可怜兮兮又眼巴巴的，嘴上还在胡言乱语。

　　夜色下的温泉池并不昏暗，周遭山石或是平台上都安装了几个散发出淡淡黄光的灯。灯光不会过度明亮，正好适合浸泡在温泉中享受的氛围——只是这种气氛已然破灭。

　　晚上凉风习习，夏油杰觉得如果这两人还不去把身上头发上的水擦干净，指不第二天都会头疼。

　　“还没聊够？先回房间去吧，你们小心感冒。”

　　悟倒是不需要他管，这人身强体壮的恨不得在晚间凉风里裸奔，但伊与久佑体质并不如他们那么好，有些湿的头发也还需要吹一吹。

　　回到房间里后，夏油杰帮伊与久佑把头发吹干，五条悟在旁边吃焦糖爆米花，突然提起放焰火的事情。

　　伊与久佑吹完头发，已经在榻榻米上暖烘烘又惬意地躺好了，灰色的发丝散落了半边枕头。听到五条悟的声音，手机啪得摔到脸上，砸得他懵了几秒，也懒得去拿起手机再看：“......放烟花？”

　　夏油杰在障子门那边削苹果，闻言解释道：“听说是夏日祭前的小活动和预演，会放一下烟花。看时间点，应该还有十多分钟了。你想看吗？佑。”

　　睡袍实在宽大，伊与久佑没躺一会就躺成不着边幅的样，不碰手机后就自由伸展着双臂，成了个大字。

　　夏油杰贴心的声音又传来：

　　“想看的话，我们可以坐虹龙去看。”

　　“哈——”五条悟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刚刚还萎靡的精神俨然已经重整旗鼓。这笑声响亮得让人觉得他是故意的，可他确实是故意的，语气炫耀又得意：“我也能带你们飞哦！是直接飞上去看的那种！”

　　“可你也会让我们掉下来吧。”

　　“啊？”

　　伊与久佑无奈地支棱起脑袋，说：“我又不傻。先不说你肯定没有虹龙骑起来舒服，而且我也不想被你拽着衣服领口看烟花。悟，这样不奇怪吗？”

　　奇怪啊。但是、但是，好像要输给杰了呢。

　　五条悟抓着零食袋子，藏在墨镜后面的两颗蓝色眼珠子直打转，一时居然想不到什么有用的坏点子。

　　可恶！

　　夏油杰手下削苹果的动作不停，却还是注意着伊与久佑和五条悟那边的情况，听到这里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虹龙比较方便。所以好好放松一晚？这个时候就别计较那些了，悟。”

　　“我没计较。”反驳的声音掷地有声，撅起的嘴巴也很高，像个闹别扭的熊孩子一样。

　　苹果皮在夏油杰的刀下一圈一圈旋转而下，一点也没有断开，漂亮地落进了垃圾桶里。果肉又被灵巧地切成一个兔子头，边角余料堆到另外一个碗里。

　　夏油杰才懒得理五条悟的别扭：“那种视角会比较有趣。唔，当然，佑想从其他地方看的话，也可以。”

　　水果刀的刃在碗口在刮了刮，汁水蹭得一干二净。

　　夏油杰抽出纸巾，擦拭手上散发着苹果香气的汁水，抬头朝他们看去：“怎么样？”

　　“好呀。”

　　伊与久佑歪歪扭扭趴在榻榻米上看他，稍长的额发半遮半掩了妍丽到非人的眉眼，红肿的嘴唇抿着，大概每一处都是被他舔到肿胀起来，真是罪过。随着吐词说话微微开合的唇舌，确实比往常更艳：“烟花好像很漂亮。”

　　“嗯......嗯，是很漂亮。”

　　夏油杰回答了一句废话。

　　“杰也觉得很漂亮啊。”

　　他有些倦怠地半睁着眼睛，慢吞吞地在榻榻米上翻腾身体，挣开了睡袍。

　　反正房间里都是自己人，五条悟也没个正形，就套着个裤衩毫无形象可言地在那吃东西。所以伊与久佑也懒得把睡袍折腾好，任由它松松垮垮的。身边都还有之前被五条悟坨成一团却没回归原型的被子。

　　夏油杰说完话，伊与久佑又懒懒地偏过脸来看五条悟：“烟花，悟。”

　　“烟花很神奇啦——”五条悟心领神会，立即说，“以前我总觉得它好像也就那样，不是多惊艳人的东西，也没什么值得看的价值。但每次看到，还是会觉得算是漂亮，也会让人有些开心。”

　　“佑也没看过对吧，所以当然值得一看喔。”

　　夏油杰诧异地瞥他一眼，没想到五条悟居然会有这么朴素老实的发言。

　　“让人开心的话就算是好东西——杰？你苹果终于削完了吗？”

　　“什么意思，你想要兔子？我可以再削一个给你。”

　　“哈。你是在哄孩子吗？谁要那个。”

　　于是被插在筷子上的兔子苹果交到了伊与久佑手上。

　　临近焰火快要开始的时间点，恰好家入硝子和冥冥刚回旅馆，便来检查伊与久佑的伤口，刚刚治疗完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家入硝子就又被五条悟匆匆提到了门外：“十分感谢硝子了！您真是个好同期！”

　　敷衍到她站在门外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甚至还觉得像是被五条悟嘲笑了。

　　家入硝子有些茫然地被冥冥拉回了她们的房间里。冥冥带着她走到庭院里，笑着朝夜幕的天空上指了指。

　　夏油杰的那只虹龙正直冲云霄，因为出发点近，尤为明显。

　　家入硝子慢一拍的大脑还陷在一片混乱之中：“他、他们这是？”

　　冥冥微笑着肯定了她的想法，说：“大概是想看焰火吧~”

　　正如冥冥所言，也如家入硝子所想。

　　三人已经带着兔子苹果和一碗苹果的边角料一起乘着虹龙上了天。苹果的边角料吃了一半，因为虹龙的颠簸又掉了一半。

　　等到停在夏油杰满意的高空位置时，伊与久佑手里的兔子苹果也变成了一个失去两只耳朵的兔子苹果。

　　可伊与久佑还没张嘴咬过哪怕一口。

　　不等他问是谁干的，纤细笔直的一线火光从地面猛然窜到半空中，一朵五彩缤纷的放射线状的烟花绽放开来。花线漂亮的璀璨边缘正好距离虹龙不远。

　　焰火的声音似乎有些大了，夏油杰摸出一只范围静音的低级诅咒粘在虹龙身上，让焰火爆炸的轰响变成恰到好处的音量。

　　在夏油杰的示意上，虹龙飞速穿梭在下坠的焰火光亮之间，躲避又或者倘佯在漂亮的线状火光里。

　　焰火的一部分近在咫尺，燃烧着明亮的光芒。

　　伊与久佑不觉看得入神。

　　五条悟抓住他就要伸出去的手：“不能碰，会烫伤你。”

　　翻滚着的虹龙再次抬高飞翔的高度。

　　伊与久佑没束起的头发被风吹得扬起，又被身后的五条悟全部轻轻抓在手里。

　　绚丽缤纷的各色焰火多次膨胀开来，如蓬飞的蒲公英，或大或小。重合绽放，斜飞倾落，火之花极尽所能地展示它的美。

　　他们极近、又极远地欣赏焰火的绽放。

　　火色的光落入伊与久佑的眼中，也落入五条悟和夏油杰的眼里。

　　铺散开来的焰火像是一朵朵各色的蒲公英。

　　“——好漂亮。”

　　伊与久佑又重复了一遍：“焰火好漂亮。”

　　夏油杰手心触碰到虹龙的脊背，使得它稳稳停在了半空中：“以后还能带你看，想看多少次都可以。”

　　“谢谢杰。”

　　他们之间，有什么必要说谢谢。

　　夏油杰注视他，视线落到伊与久佑手里筷子插着的兔子苹果身上，不知何时，这个失去了双耳的兔子苹果已经变得坑坑洼洼。

　　“怎么了？”伊与久佑垂下脸，沉默了一瞬，开始打弱智的掩护，“……兔子苹果很好吃，杰。”

　　五条悟才没注意到他们的视线交流，嘴里还咬得咯吱作响，罪魁祸首已经不言而喻。

　　“既然这么喜欢焰火的话……也可以看流星雨吧。”

　　焰火爆炸开来的光亮也很像流星雨，是一道一道燃烧而成的光亮。

　　虽然五条悟没有特意观测过，但也听说过许多人谈论流星雨的美丽，而且……，“佑还有好多漂亮风景没见过吧？”

　　伊与久佑摇摇头，手机上他也见过不少适合旅行的景点。

　　“但看过图片不算是真正见过吧。所以，我们还能去很多地方。”五条悟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想法。

　　“很多地方？”

　　重点是这个吗？

　　“没错，以后带你全部打卡一遍！区区烟花，比这漂亮的东西、地方多了去了。说到做到——杰？对吧？”

　　夏油杰差点没反应过来，这种时候突然警惕他做什么啊。

　　他又不是爱偷跑的那种人，倒不如说五条悟，已经不知道偷跑了多少回，只不过每次都是铩羽而归。

　　夏油杰叹口气：“那就做个约定吧。”

　　五条悟瞪大了眼睛，显然是一副还没放弃偷跑想法的表情。而且这个接收过多咒术界教导的孩子总爱把约定和束缚等同于一种概念。

　　“约定就是，”就算是临时想一出是一出，夏油杰也绝不会交出一个糟糕的答卷。

　　伊与久佑跟着说：“约定就是？”

　　“——就是月末的时候去长野县的萤火虫公园。那也是不错的风景。”

　　夏油杰又思考了两秒，问：“怎么样？”

　　“当然是，期待。”伊与久佑回答。

　　五条悟端坐在他们身边，心中无声哀嚎，明明是他先提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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