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解缘》心碎折耳根

157、番外·为命运修剪枝叶

　　“不觉得恶心吗?”

　　“这些如蛆附骨的负面情绪分明是他人所产生的，却会全部都灌注到你身上。”

　　他怜悯地笑着，指腹上的薄茧缓慢抚过伊与久佑的脸颊，冰冷的指尖蹭掉了那点血迹，感触着粘稠的怪异触感。

　　“真是难以理解啊，伊与久先生果然还是一个怪人。”

　　从他遗落到这个世界，至时间回溯，虽然某方面来说帮了太宰治的忙，但无论看了多久那本残破的【书】，太宰治也无法理解。

　　伊与久佑似乎是一个不能意识到自身悲剧，却妄图拯救别人的可怜家伙。

　　这样想着，太宰治嘴边的笑容越来越大，俯下身去看那张粘着灰色湿发的漂亮面容。

　　“佑~你确定他们还不知道吗？我可不这样认为呢。”

　　他发出了一种甜腻到齁人的声音，也有故意恶心人的嫌疑，若不是凑近时那股苦涩的咖啡香味，差点让伊与久佑错觉是五条悟在说话。

　　“......哈。”

　　灰发青年沉重地呼了口气，下意识蜷缩的身躯汗湿透了衣衫，一副狼狈至极又可怜的模样，坠着的汗水的眼睫也湿漉漉的，但眼神依旧清醒冷静。

　　“太宰、治......”

　　太宰治注视着他，就着那点粘稠轻轻在伊与久佑脸上涂出一抹艳色，恶劣地看他想躲又躲不过的模样，“我原本以为你像中也一样只是单纯的矮，没想到居然还能再长大一点。不过，身高也就这样了吧。”

　　“别，呼......你别胡闹。”

　　“为什么不？好不容易你才愿意来横滨一趟，我当然得抓好这次机会。”他轻松地调笑道，却又突然挥手，挡掉了一根瞬间浮现在空中的丝线，“——啧，你究竟是怎么招惹上这些东西的。”

　　晶莹剔透的线条断裂开来，同时，太宰治的手背上也出现了一片红肿，他忍不住皱眉，矫揉造作地吐出令人怜惜的话语，“这都是为了你哦，佑。我的手真的好痛好痛。”

　　“确实很疼……你好像一直就很害怕疼痛，太宰治。”

　　“唉，人类都会怕疼吧。所以哪怕死亡，我也要选一种不痛苦的方法。”他习惯性地用了那个搪塞的理由。

　　“你没有找到。忙碌得也没法去尝试那些方法。”

　　“伊与久先生原来也知道啊？多亏你了。”

　　“不用客气。”伊与久佑缓慢地说:“你的好奇心真的很旺盛，就那么想知道那些命运的丝线？我......”

　　太宰治立即打断了他的话:“伊与久先生的目光好恶心。”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废话真多。”

　　伊与久佑仍然没感觉到厌恶之类的情绪，但已经有些习惯了太宰治的口是心非，便换了另外一个对方一定感兴趣的话题。

　　太宰治不适应他的贴心行为，分明在那些朋友身边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做过。

　　或许是因为太宰治的态度？

　　面对胆小鬼的话，伊与久佑自然而然地掌握了主动权。

　　“你可以把我当做阻挡命运程序运行的病毒。只是、只是它们需要无意识地清理掉我，施以该执行的结局罢了。”

　　太宰治摇摇头，嘟囔:“这也太晚了？”

　　“就是因为太晚了，我要成功了吗？最聪明的太宰治一定知道吧？”

　　像是哄孩子一样的语调，却如他在书上所见到过的“他”与“他”的朋友们相处的方式。

　　……好吧。他其实有那么一点点的开心。

　　太宰治知道，伊与久佑肯定看见了。

　　有着很多朋友的“他”和独一无二的他。

　　“多亏你这个麻烦的家伙，「书」现在只有一点点了，不过，我也能看见你所希望的结局。它说——世界终结之时、重启之日，天上依旧会落下一位神明的半身。”

　　那些晦涩的文字其实并不是这般容易理解的样子，只是太宰治想要用古里古怪的话去添油加醋。

　　“他的到来唤醒了......哇。”

　　毫无预兆，他突然吐了一大口鲜血，捂都来不及捂住。

　　伊与久佑下意识闭了闭眼，但身体很难动弹，所以手边还是溅上了一片血色。

　　太宰治面色苍白，垮着表情，看自己满手的血，又打量自己狼藉的西装外套，悲伤地说：“你嫌弃什么啊？我都没嫌弃你。”

　　“……下意识的反应。抱歉。”

　　“算了。”

　　如果继续和这家伙较劲，今天说不定会把他气死在这里。

　　太宰治丧丧地问:“你不讨厌命运吗？伊与久。”

　　“不讨厌。命运为我刻画了千百种的未来，但却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

　　“我所认为的那种？就像猫无聊地玩弄老鼠，所有人都被那种称为命运的东西戏耍？”

　　“我并不这样认为。就算是太宰治，你回忆过去的时候也时常为失去的一切低落。”

　　“……我才不会。佑不要乱说。”太宰治试图嘴硬，尽管知道在伊与久佑面前根本掩饰不了，他的嘴角仍旧竭力上扬，“我没有这么矫情。”

　　伊与久佑当做没听到他的话，继续道:“我也经常这样。”

　　“……”

　　他微睁的眼眸像深潭的水色，是一种静谧而温柔的美丽，仿佛到来者是第一位发现这份美丽的人。

　　“为什么当时没有做出更好的选择呢？为什么我的能力不能让一切变得更好？为什么朋友不愿意告诉我？不愿意让我帮助他？很难理解他——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就不能再等我一下吗？”

　　“但难过的时候，遇到很难抉择的问题之时，我也明白了……命运让我知道如果不竭尽全力，如果不顺心而为的话，我一定会后悔。”

　　“什么乱七八糟的诡辩。”太宰治完全听不进去，投降似的举起双手，嘲笑道:“然后在努力之后继续后悔？”

　　“没有比那种情况更糟糕的结果了，只要努力，都会变得更好呀，所以你也选择这样去做。太宰治也笃定了未来不会比现在更差劲吧。能拥有这样的机会、能力，去改变我不想要的未来，已经足够我高兴了。”

　　“命运。你觉得它们很像线，其实更恰当一点，那是一棵树的枝丫……修剪掉坏的枝丫，才能走向正确的人生。”

　　伊与久佑像是被那思维的命运之线切割成了无数块，支离破碎、藕断丝连地维持着不碎掉的身躯，淡灰色的雾气从那镜片崩裂般的口子处冒出来。

　　“你给那个叫夏油杰的家伙选择的正确人生？可真是傲慢。”太宰治欣赏他仿佛破碎掉的模样，身体惬意放松，神经却绷紧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决定。明明你也知道，有时候想要得到好的结果，想要朋友继续活下去……如果被知道做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一定会很生气吧。”伊与久佑的声音轻得像是快要消失了，这大概就是抵抗命运的艰难？

　　至少因为他身份的特殊，这份艰难看起来格外轻松。

　　“会生气。”太宰治笃定。

　　他小声地喘了口气，听起来并不难受，呼吸的声音犹如落下的花瓣，又说:“他们都接受了结局？我不知道，但我们都不接受。”

　　我们。

　　多么美妙的词汇。

　　所以，他并不是行走在孑然一身的道路上。

　　我们拥有一致的目标，并一起为之努力。

　　“没错。我可不喜欢烂人长命百岁的戏码——”太宰治欣然赞同他的想法，高兴地说:“所以你也别回去了。我认为，现在大概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真的觉得你瞒得过他们？”

　　“……这样啊。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说出来，你故意烦我吗。”

　　“当然没有，我只是想提醒一句，你可别让他们对我出手哦，佑。我最讨厌的就是疼痛。”

　　伊与久佑避而不答:“接下来就该交给我了。”

　　“记住我们的约定，伊与久佑。”

　　太宰治站起身，眨眨眼睛:“我允许你在此发泄痛苦，破坏掉这里也无所谓。”

　　伊与久佑没有那种癖好，只是低声说:“我一定会实现它。”

　　“是承诺？”

　　“是承诺……你我所等待的未来，它快要到来了。”

　　太宰治看着他融入那道灰色的雾气中，生息全部消失，一切化为乌有。

　　尽管长时间没有眨眼的眼睛越发酸涩，他还是坚持凝视眼前的那缕灰雾，直到所有代表命运的丝线也汇聚其中，几乎不分你我。

　　晴朗的天色骤然昏暗，仿佛半透明的玻璃，能够透过其看见外面的夜色……或者说，外面的世界之海。

　　那是不该被生灵所知晓的真实，就算是太宰治，也在一眼过后理智崩裂，粉碎，沉入失去自我的深渊。

　　无声长鸣穿透他的灵魂，仿佛庆祝归来、哀悼离去，这可怕的“声音”让他短暂地清醒过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簌簌之声奏响天地，而后虚幻的白骨蛇影从大地下钻出。

　　扭曲的八条蛇影仿佛链接在一起，又仿佛是一条巨蛇快速动作时的残影，但它的出现并没有惊动任何一个普通人。

　　世界还是如此平和地运转着，犹如一个不会破灭的美梦。

　　但如果是梦的话，还是有会醒来的那一天。

　　太宰治会让这一切变成真实，而不是一个梦。

　　考虑到失败的可能性，最差最差的结果，便是他将这本写着所有真实的破书带走，连同认识到真实的自己一切消灭。

　　真实不存，虚假也会成为真实。

　　可佑说他来完成，成功率更高。

　　他说，如果太宰治来做的话，在最差的结果上又失败了该怎么办。

　　太宰治还是倒霉蛋吧？

　　什么嘛……他可从来不觉得自己倒霉。

　　就算是运气最差的太宰治，他明明也是运气最好的太宰治。

　　未来将会救下织田作，但也会拥有只有他的世界才存在着的佑。

　　他居然是如此地信任着伊与久佑。

　　而在崩裂的天色之下，唯有不平常的生灵才能认识到世界的变化。

　　白影覆满了这颗星球的土地海域，而在蛇骨头颅的最高处，存在着一位毫无意识的领导者。

　　尚未开放的花苞缀满他雾灰色的长发，纯白的躯体歪扭地趴跪在颅顶，其中溢出的是不可数的人类恶意与一丝神明的爱意。

　　猩红色很快从蛇的虚影上漫延下来，于是它发出更久的无声长鸣，继续在这颗渺小的星球上漫无目的地游走。

　　太宰治做了很多准备，可以拦住很多人，以免他们阻拦这个计划。

　　但有一位是绝对拦不住的。

　　拦得住咒术界最强反而是奇怪的事情。

　　至少，五条悟并不知道伊与久佑已经能开领域了。

　　熟悉的手指轻柔地抚摸他的眼睫，血水从伊与久佑的手指滑落，在五条悟雪色的睫毛上留下鲜明的痕迹。

　　那些鲜红的血也落进五条悟的眼中。

　　或许是因为本身就是虚幻的存在，它们并没有带来任何一点不适的感觉，只是将他的眼睛染得凄惨狰狞了一些。

　　蛇类虚影停滞了一瞬，随后不再停留，而是支起身躯直至穹顶。

　　“……佑？”

　　五条悟想使用无下限再飞高一些，离伊与久佑再近一点，可却无法再上升、再靠近了，缭乱的咒力痕迹映在六眼里，像是崩溃的前兆。

　　在漫长又短暂的焦虑追逐过后，白蛇的头颅终于停了下来，疑惑地调转方向。

　　五条悟再次落到他身边，碰到伊与久佑的时候也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清醒一点！”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伊与久佑这种姿态。

　　尽管是领域，却仿佛笼罩住了这个世界。

　　似蛇的嶙峋巨骨穿刺了整个星球，难以形容究竟是它穿透了人类赖以生存的土地，还是人类的家园本身就建立在它的身上，好像宇宙都是扎根于它巨大的白骨中，并以此为养料。

　　五条悟没有心思去思索这件事，可伊与久佑正恍惚地坐在蛇形颅骨的牙关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那种冰冷神情以及漠然的眼神，就连嘴角僵硬的微笑也带着悲悯哀伤的神性。

　　五条悟感到十分不适。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束缚的解除让五条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年幼时期的约定。

　　——等到再分开时，他会想起第一次与伊与久佑相遇的时刻。

　　但那或许也不是第一次。

　　用自身一切做交换，所换取的朝夕都是值得的。

　　只是，伊与久佑的行为吓到了他们。

　　如饮鸩止渴，代价也终有无法偿还的一日。

　　世界的真相逐步落入世人的眼中，六眼却看见了更多的真实。

　　“出乎意料的胆大……”

　　那双美丽纯澈的苍天之瞳被滴下来的血色染红，“可这不是结局，对吧？佑。”

　　“……当然。”伊与久佑慢吞吞地说。

　　或许他还有其他的情感，但现在显然已经燃烧殆尽，因而整个人看起来多少有点弱智。

　　“好了好了，很难坚持下去的话就先休息一会吧。”

　　半晌，伊与久佑抬起手。

　　然后他迟钝地把手按在地上，没入自身的血泊里:“对不起……”

　　那不是一个人类能溢出的血量，但有现在的状况在前，便已经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了。

　　随后伊与久佑又抬起手。

　　五条悟懂了，便搭上他试图抹掉血水却越抹越脏的手指，语气古怪:“你在说什么傻话，不要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啊。杰都不这样做了，你居然还会这样做？”

　　伊与久佑垂下脸，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必须与我们再会。”

　　“……你要许愿吗？”

　　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制，在抬起头来时，朋友满含温柔担忧的灰色眼眸已经变得干净纯粹，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世间的一切，却唯独不是在看五条悟。

　　五条悟该死的熟悉这种眼神，不由分说立刻揉揉他的脑袋，半恼地解释:“这是约定。”

　　所以不需要当做是愿望。

　　他也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小孩子，就算只是一个人记得的约定，也不会生气。

　　“约定？”

　　“也是束缚。”

　　“约定，也是承诺？”伊与久佑躲开他的手，喃喃道:“对不起，我好像差点忘了。但是第一个愿望是别人的。”

　　虽然不要愿望，但可没说第一个愿望就可以给别人啊!

　　这关头，五条悟居然把自己气到了。

　　他磨牙道:“谁许的愿？”

　　“太宰……”伊与久佑费解地问:“但也是我许的愿？”

　　于是，在世界重新启动之前，五条悟十分记仇地给收拾烂摊子的夏油杰发了一条短信解释伊与久佑几个月都没回学校的原因。

　　——太宰治告诉佑你实际上很讨厌眼睛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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