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解缘》心碎折耳根

139、破房里的圆月

　　坐到咒灵身上后，他们可以在高空俯览这片区域。

　　荒凉又落后，贫瘠封闭的村庄，无论是田地还是房屋，都是沙土尘埃般让人麻木的暗黄色。

　　五条悟站在半空中，观测着脚下的咒力残秽。

　　“我去解决咒灵，你们去找那两个孩子。”

　　夏油杰还没点头，便听伊与久佑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我去找。你和杰一路。”

　　他说完就丢下这两个人，从高空一跃而下。

　　空中风的流向瞬间改变，拥抱着灰发的少年，不让他坠落。

　　“佑这么迫不及待吗？”

　　五条悟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出来不对劲的地方，“杰，佑好像直接去村子里了唉。他知道那里有什么嘛？”

　　夏油杰没理他，调转方向，操控的咒灵随之飞速下落，“我负责这边。”

　　“嘁。那比谁先回去找佑。”

　　由风带着落到地面上，伊与久佑的心情是自身也无法理解的压抑。

　　术式中所领悟的能力自然的气息与变幻抹除掉他的存在，让他可以顺利地行走在村人之间。

　　如无心的草木，如不动的顽石，如立在枝头的小鸟。明明站在行色匆匆的人们之中，却没有人注意到伊与久佑。

　　显然，诅咒即将被祓除的这一消息也让村镇里的人们很是高兴。

　　他的目光毫无波澜地扫过传递着讯息的村人们，直到耳边捕捉到想要的那句话。

　　“——那两个给我们带来灾祸的小怪物也交给他们处理吧？”

　　像是一切故事的序言，憨厚老实的面庞们纷纷显露出了淳朴而真实的恶意。

　　伊与久佑拐过狭窄破落的街角，踩着尘土泥地，走近几步，他们的笑言戏谈也跟着越发清晰。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不敢下手。她们怎么还活着？都多久了？”

　　“喂喂，平白无故遭受这么多事情，当然她们也该付出代价。而且怪物当然有怪物一样的生命力，不是那么容易死掉的。”

　　佝偻弯曲的背影后是他们巨大的情绪灰影，它犹如影子般链接在散漫的村人们，以及他们围绕着的年迈夫妻身后，是一种由成千上万、数不尽的情绪显现出来的色彩融合而成的怪异颜色。

　　“那个女人好像死了。”

　　无论是谁，是咒术师还是普通人，一切的情绪融汇入伊与久佑的眼中，都是一模一样的污色，没有特例。

　　“我可没有杀她!”

　　一声惊颤的高声之后。

　　有人缓慢地说:“只是她经不住赎罪的过程而已，我们可没做什么。老婆子应该已经把那个女人处理好了吧？”

　　“她好像还没回来……算了，谁管她。就是那个老家伙把灾祸引来的，要不是——”

　　人类的情绪可以简单概括，也是难以解释的复杂。

　　他们竭力贬低着“那个女人”，孤身没有丈夫是错，带着两个孩子也是错，容貌漂亮不接受示好也是错，种种罪责罄竹难书。

　　最后，夫妻之一站出来，总结道:

　　“如果让大人们来消灭这两只怪物，应该也算是一件大功劳吧!”

　　由这些人心中流露出的色彩，让伊与久佑生出了厌恶的感觉，非常不适。

　　他下意识按住胸口的位置，呼出了闷闷的一口气。

　　865从兜里冒出不明显的一角，有些担忧。

　　故事之所以是故事，就是因为没有身临其境，而一旦成了故事里的人，便难以看清，难以脱身。

　　系统没有出声打扰伊与久佑。

　　满是皱纹的脸皮仿佛一层快要脱落下来的腐朽面具，皱巴巴地挂在支棱着两颗头颅的躯体上，他们站在稀稀拉拉的村人之中，却比咒灵更像是诅咒，无数颗浑浊的眼珠子里满含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狂热情绪。

　　伊与久佑第一次领悟到了五条悟所说的“皱巴巴的老橘子”。

　　也明白了为什么悟说:“我当然不讨厌吃橘子。”

　　那时刚好是橘子季节的盛期，他们也不免买了些橘子放置在宿舍里。

　　五条悟还做了些鲜榨橘子汁，试图逼迫夏油杰将橘络丝全部扯下来。

　　夏油杰当然拒绝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于是，五条悟又将期待的目光放到伊与久佑身上。

　　最后，他们三个还是凑在一起弄橘子的橘络，可到最后，甚至没收拾干净一个橘子。

　　因为五条悟收拾着收拾着，顺手把伊与久佑没弄干净的橘子肉一起吃了，整理橘络的战斗便提前草草结束。

　　伊与久佑吃过了夏油杰捻完橘络的橘子，觉得失去橘络的橘子果肉吃起来好像少了一点灵魂。

　　虽然还是很甜，但总感觉有点奇怪。

　　五条悟很是认同。

　　夏油杰已经无话可说了:“那就不要玩弄食物。”

　　伊与久佑一边答应着，一边把还黏在指间的白色橘络擦掉，擦不干净，又去洗了一下手。

　　五条悟满不在乎舔了舔沾在手指上的橘子汁水，润红舌头把酸甜的橙色液体全部卷舐完毕，才乖乖地缩回洁白牙齿之后。

　　他又抽了几张夏油杰递过来的抽纸擦擦指尖，也不在意夏油杰暗暗不虞的表情。

　　因为夏油杰觉得舔手指是种“恶习”，认为伊与久佑可能会跟五条悟学。

　　事实上，伊与久佑确实学了（又或者，这应该是所有人类的本能）。

　　似乎沾染上食物汁液的手指会对人产生特别大的吸引力，伊与久佑吃一些零食的时候，不知不觉之间也会忍不住舔一下。

　　不过，因为那只是偶尔、下意识的行为。

　　夏油杰到现在都没发现。

　　“这也和‘不知火’没有关系，什么嘛!当然跟橘子的种类也无关啊，佑!”

　　五条悟就伊与久佑提起的“老橘子”话题又解释了几句，可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就不爽起来:“那种挂在老脸上恶心至极的得意表情，除了皱巴巴得快要腐烂成臭泥的老橘子，我再也想不到有什么比这更形象的了。”

　　“无辜的橘子当然是没有错的啦，佑。这只是一个比喻。”

　　此时此刻，还在伊与久佑眼前窃窃私语的两人，自然没有橘子那么光鲜亮丽的外表，也不像“不知火”的内芯，包裹着甘甜美味，汁水满溢的果肉。

　　那他们贫瘠身体里容纳着的究竟是些什么呢？

　　伊与久佑既没有术式的结印姿势，也没有起手式，咒言归于言语与意识，而其他短暂性的术式使用也与之有关。

　　【去小怪物们的所在地。】

　　没有血腥的味道，也没有刺痛感来提醒他。伊与久佑很少使用这种强制性的咒言，也可以称之为向不知名的神明“许愿”。

　　从包里飞出来的865跟随无知无觉的夫妻俩离去，轻而凉的蛇带爬上他的手腕，如一条漂亮的暗紫色丝带。

　　伊与久佑定了定神，心里灼烧着的情绪飞速冷却下来。

　　系说：“你生气了。”

　　他不明白系的话，只是重复了一遍：“生气了？”

　　“想要碾碎他们吗？”蛇带冰凉的蛇吻碰了碰他的手腕，两道重合在一起的声音似蛊惑也似疑惑，“想要发泄一下吗，佑？”

　　伊与久佑再次重复他的话：“发泄一下？”

　　“对。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咕。”

　　伊与久佑捏住了系的身体，但另外一只蛇脑袋还是自由的，所以他毫不畏惧地缠上少年白瘦的手腕，顺着胳膊游弋到那双沉郁的青色眼瞳前，仿佛微笑地吐出蛇信。

　　“怎么了？”

　　伊与久佑搓搓手上滑溜的蛇带身体，一边跟着865和村人夫妻继续前进，一边对立起来的蛇说：“你乖乖待着，不要乱说话。老师说过，不能滥用术式，也不能滥用自己的能力欺负普通人。”

　　“啊。”系也下意识小声回答，“可你不是不开心吗？这种程度，也是能够理解的吧？”

　　小小的蛇信附在少年的面容上，像是安抚般地轻点几瞬，才晃晃悠悠地落下来。

　　“不开心不一定要发泄情绪。”少年的眼睛微微弯起，“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系嘟咕：“我又不在意这些。”

　　“可你是我的朋友。”

　　蛇带安静了。

　　半晌，他又说：“我知道了。”

　　伊与久佑很快离开了密集杂乱的村落中心，来到村边的一棵树下。

　　是一座茅草与木头组成的房屋。

　　呆滞的村人夫妻推开破旧的木门，里面只有一间空旷又潮湿的空地。玄关处不远便是一层稍高的木地板，而木地板上只有一个生了锈的铁木囚笼。

　　865早就知道这里的情况。

　　但可能因为时间点往前了一年多，笼子里的两个小女孩还没那么警惕，尽管手臂上还有明显的伤痕，却先是有些好奇地望向悬浮在半空中的865。

　　系统散发着微微的柔和光亮，像是一轮悬挂在破房里的圆月。

　　就在伊与久佑思索该如何对待她们时，熟悉的声音瞬间结束了他的思考。

　　“佑，你找到了吗？”

　　温柔而带有一点沙哑的男性嗓音。

　　是杰的声音。

　　伊与久佑的手指莫名痉挛起来，手脚有些发软。

　　系疑问的嘶嘶声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在思维反应过来之前，仿佛快要溺水般的绝望突兀地扼住了伊与久佑的咽喉，以巨大的恐惧挟持住他，让他对着僵立在门边的村人开口了。

　　【给我去——】

　　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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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急
手 手
急 急 急 急 急
我是急急国王
终于写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