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解缘》心碎折耳根

124、雪融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

　　帐的设立，能防止普通人看见咒术师们与诅咒战斗时发生的各种异况，也能阻挡普通人无意误入战场。

　　“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但作为交换，想要立下一个条件，就要牺牲一部分规则。

　　伊与久佑并不清楚辅助监督设立帐时的标准，他选用的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案。

　　允许咒术师进入，禁止普通人进入。

　　允许普通人离开，禁止咒术师离开。

　　不带有指向性的要求会让对等的取舍变得模糊，而帐的设立也会变得简单一些。

　　任务的目标并不在帐的规则之内，且他也没有必要阻拦对方做无用功。

　　伊与久佑已经读到满天飞舞的心声，完全不像是其他只会只言片语，发出毫无意义心音的诅咒。

　　拥有人的思维的咒灵，已经是特级了吧？

　　不过，这只特级咒灵却是人为制造的错误。

　　雪越下越大，纷纷落在他撑起的黑伞伞面上，不一会便积起了一层厚重的白雪。抖了抖伞柄，一大块的细雪就顺着倾斜的方向从伞檐边簌簌地落下来。

　　伊与久佑独自走进帐里，进入更浓密的漫天大雪之中。

　　耳边断续不清楚的风雪呼啸之音也随之更清晰了。

　　无论是站台、铁轨，亦或其他标志性的公共设施都消弭在纯洁无瑕、万籁无声的白雪里，包括伊与久佑前进的模糊脚步声。

　　一切都仿佛被白色洗涤干净。

　　但在雪中，却有着他人落下的泪。

　　伊与久佑蹙眉看着泪中的血，又看见了血中的泪。

　　他支着伞，慢慢蹲下来。

　　透明的小冰晶铺在软细的白雪上，显得漂亮又脆弱。

　　尽管被伊与久佑隔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捻起，捧住，冰晶也没有融化在温暖起来的雪水，而是保持着亮晶晶的模样，仿佛碎掉的宝石。

　　他把冰晶放进没有系和865的口袋里，又继续顺着地上的字符走。

　　冰一样的泪与血里叙写了诅咒的情感。

　　但不同于人类，它与伊与久佑所见到的那些咒灵都一样——既然自负面情绪中诞生，理所应当的失去了快乐的权利，无法拥有、无法理解这种情感。

　　代表正面情绪的开关是灰色，强行打开它只会让弱小的诅咒原地去世，但他还没有对强大的诅咒出过手。

　　——无法离开冰冷的雪夜，似乎就更想见到白日，见到阳光了。

　　诅咒也会有这种想法吗？

　　伊与久佑不知道。

　　他终于找到了展开领域的任务目标。

　　在最冰最冷的风雪中心，雪女一样的诅咒身染鲜红的色泽，枷锁、荆棘般的血污簇拥着它，仿佛拥抱着一位美丽的少女。

　　面容姣好的美人脸随着伊与久佑的到来侧转方向，被纤长白发半遮的侧脸上露出的神情看起来居然有那么一点忧愁哀伤的错觉。

　　它支离破碎的腰部直直扎在雪地上，由红至黑，类人的双臂也像是破碎的冰雕，残缺不全的手臂上满是紫红光泽的晶石，也有青黑的颜色。

　　“友松由理？”

　　犹如冰凌般棱角分明的长发甚至因为咒灵扭动身躯而在它身上刮出一道道明显的僵硬痕迹。

　　诅咒缓慢地前倾身躯，做出正在倾听的姿态。

　　“呼……”

　　风雪从它唇间悄悄泄出一缕冷风，又被冰冷无情的嘴唇扼住。

　　伊与久佑目光游移，回想着查到的资料，歪了歪黑伞，试探性地再次开口:“坂田穗花？”

　　伊与久佑听到了金石切割似的声响。

　　阖目微笑的美人面雪睫朱唇，两边眼下皆是仿佛从皮肉之中生出的簇簇冰晶，冰晶一直坠到面颊边缘，又碎裂，往下掉落，犹如不停掉落的眼泪。

　　它缓慢地咧嘴，密齿螺旋生长的口中显露出一朵代替了喉舌的繁密雪花球，雪花密密麻麻的棱角折射出斑斓的光晕，便从轻微振动的胸腔中发出风雪呼啸的凛凛声音。

　　一副优雅冷静的姿态——不同于伊与久佑以前所见过的一切诅咒，再加上刻画在它身上凌乱的名字，那些能与资料对应上的、以及对应不上的名字，还有风雪中重复的絮语。

　　大概是应和诅咒的呼唤，伊与久佑明显感觉有些冷了。

　　“直村彩？月岛千明？”

　　咒灵没有做什么，只是一直呼啸着寒风冷雪。

　　伊与久佑念完了资料上的名字，又下意识用诅咒身上刻着的名字呼唤它。

　　它叫得越久，身上破碎的部位就越多。

　　直到躯体又碎了不少，黑红紫青各色的晶片晶屑散落一地，冰晶与雪仿佛尖刀一样将咒灵扎在原地无法移动，伊与久佑才好像明白了什么。

　　分明在自己的领域里，它却更像是被攻击得毫无反击之力的那一个。

　　五条悟一路无阻，顺利地来到了领域的中心，他毫不客气地挤进伊与久佑歪歪扭扭的小黑伞下，啧啧称奇地围观咒灵凄惨的状况。

　　“悟，它不攻击我们。”

　　五条悟扒拉着他的肩膀，毫不在意地说:“或许是因为觉得我们无关紧要。它看起来并不是纯粹的诅咒，佑，你也有看见什么吧？”

　　“……它确实不太一样。就这样解决她吗？悟。”

　　眼前所代表的正面情绪仍然是未解锁的灰色。

　　伊与久佑有些犹豫，伸出去的手被五条悟抓住。

　　五条悟奇怪地问：“你想做什么？不想现在解决就再等会。”

　　“只是摸一摸。”

　　无论是怎样的情感，只要触碰到对方，伊与久佑就能知晓了。

　　“不怕它咬掉你的手吗？”

　　伊与久佑立刻想到那口尖牙，沉默地乖乖缩回手。

　　五条悟点点他的脑袋：“要真咬了，你也反应不过来。”

　　他悠然走进风雪里，靠近不为所动的诅咒。

　　飘来的雪花全被无下限弹开，一片片的，像是抖落许多雪白的猫毛。

　　“唔，这诅咒也算是难得的赏心悦目了。”五条悟像是伸爪垫试探的猫科动物一样，若有所思地围着歌唱的诅咒溜达了一个圈，又回到了伊与久佑身边，问：“它在你眼里是怎么个不一样法？——我记得，那个诅咒师对普通人下手了。过咒怨灵不是说想要就能制造出来的，她们当中一定有谁拥有卓越的咒术师天赋。”

　　不是纯粹的过咒怨灵，其中还有着假想诅咒的部分，以及五条悟看不明白的组成，可那段看不懂的构成在佑的朋友身上也有所体现。

　　果然，妖怪这种物种，还是很少见。

　　是雪女吗？

　　五条悟一时只能想到这个，思考不明白就放弃了。

　　“领域里的雪花都是它的心声，诅咒的身上也写满了不同的名字，大概是诅咒的来源之一，除了这些人，还有沙酱童谣。”

　　伊与久佑顿了顿，犹豫道，“领域是它的能力，但却在排斥它？”

　　“这倒没有。”五条悟摸摸下巴，冰蓝色眼瞳里映出诅咒竭力的姿态，肯定道：“是它想杀死冰雪，想杀死自己。目前看来，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但它离成功还很远，远到没有可能性。没有咒术师来处理，这片地区异常的降雪也会跟着持续很久，直到夏季也不会结束。”

　　说的这里，他想起来了：“唔，今天是5月6日，已经是立夏了。”

　　一个修长影子突然从风雪里出现，它飞速窜近。

　　五条悟抬起手摇了摇，伊与久佑也看过去。

　　是夏油杰的虹龙，龙尾还卷着一个什么东西。

　　“杰。抓到了吗？”

　　夏油杰将烂泥一样的家伙扔下虹龙，也跟着跳下来，轻盈地落到白雪上，无声地走到伊与久佑支高了一些的伞下。

　　他的手指先是碰到少年指上显得有点温暖的银戒，然后连带着伊与久佑的手一起微微握住，顺利地接过黑伞的伞柄，让伊与久佑的手落空。

　　夏油杰瞥了一眼仍然呼喊风雪的诅咒和明知故问的五条悟，冷冷道：“不要什么东西都让虹龙扛，我也会嫌脏。”

　　“哈哈哈哈杰要学会长大。成年人渣可是很多的，总要习惯嘛。”五条悟单手拖起地上发出微弱声音的男人，好玩似的晃了晃，把狼狈得一塌糊涂、口鼻还在溢血的诅咒师提到伊与久佑面前展示，“佑。这个家伙是需要让你来处刑吗？”

　　伊与久佑并不关注五条悟手上的东西，而是说：“她在高兴。”

　　“她？”

　　那隐约的一点情绪起伏似有似无，他不由得绕过五条悟，夏油杰便撑着伞和伊与久佑一起走近诅咒。

　　咒灵是不会出现正面情绪的快乐，只会为一切糟糕的事情而愉悦，那份愉悦自然也不可能算在正面情绪之中。

　　夏油杰替伊与久佑作了回答：“处刑是任务之一。我见到你喊来的辅助监督了，佑的任务讯息没这么短。带他来北海道的人说谎了，‘束缚’只是对付不同组织的咒术师的一个小手段，没什么影响。”

　　“明白了，真假混着说是吧？再隐瞒一些不必要的消息，就可以轻松骗到佑了。垃圾当然有垃圾的下作伎俩。”

　　风雪声渐低，五条悟不作多想，把人直接甩到诅咒身上。

　　它呼啸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睁开的眼里挤满疯狂转动蠕动的雪白小眼珠，眼珠的瞳孔不稍片刻就停下，而是牢牢锁定无力倒在它肩上的诅咒师。

　　五条悟直面这一幕，只觉得六眼要坏掉了。

　　“我收回那句话。诅咒都是一样的丑！”

　　虽然已经看过很多恶心的画面，但果然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虚弱地挤到伊与久佑的身边，和朋友们一起看接下来的发展。

　　五条悟倒是无所谓接下来的事态变化。

　　反正诅咒师是要去死的，诅咒也要去死。

　　诅咒那双漂亮晶石般的双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它热切地拥抱住了怀里奄奄一息的男人，不让他从它身上滑落。噗的一声，冰雪的尖刺穿透了温暖的身体，飞溅的血液打在了五条悟的无下限上，与夏油杰低下来的黑伞上。

　　“呃、呃——”

　　艳色流淌在白雪上，暖出一片融化的痕迹，也顺着冰凌滑落，将所有染成血腥的色彩。

　　“呼......好暖和。”

　　那一点点的温暖颜色，在伊与久佑讶异的目光中膨胀开来，仿佛再也压制不住的火山。

　　他被夏油杰拽回了手，才意识到又没忍住心里的疑惑。

　　夏油杰按住他的手：“你也不嫌脏。”

　　五条悟意味不明地哼哼：“手真贱啊，佑。”

　　“只是有点好奇。”

　　爆炸开来的激动、庆幸、高兴等情感瞬间清掉了他们眼前的白雪，刷走一切纯白一般，洗出了一片澄澈明亮的蓝天。

　　“哇，雪停了。”

　　“……呼呼呼、呼!”

　　咒灵用呼唤风雪的声音去欢迎阳光，微笑的面容也不复冰冷僵硬，变得柔软起来，显出了一个隐约的真实笑容。

　　因为天亮了……又或者因为雪停了。

　　它终于在立夏之日想起曾经期待已久的温暖，也消融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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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哼哼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