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解缘》心碎折耳根

116、往山巅

　　“嘶……滚开!”

　　仁神范明没想到伊与久佑的反应这么快，早有准备也猝不及防地被看不见的气波冲击得横飞出去，身体重重地砸到关闭的铁质大门上。

　　棕色的扇形虚影在他面前忽的展开，抵御掉一分力道，又瞬间合拢，眨眼间便消失掉了。

　　注射完毕的小针剂从男人深色的手中飞出去，跌到地板上摔得粉碎。

　　昏暗的大厅水晶灯在狭小室内吝啬地丢下了几抹阴郁黯淡的光辉。

　　破裂的玻璃碎渣也因此折射出亮晶晶的小光点。

　　无处可逃，也无处可躲。

　　在产生离开的想法之前，盘旋在伊与久佑心中的是更多的疑问，他并不畏惧如今面对的局面。

　　可命令的咒言还卡在他喉咙里，不上不下，舌头似乎都被这家伙注入的药剂快速地麻醉了，呼吸也变得艰难、缓慢起来。

　　酥麻的感觉侵入伊与久佑的大脑，携带着理智逐渐远去。

　　手腕上轻微的一点疼感也仿佛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他知道，这种错觉是因为感官被麻痹了。

　　与困意极其相似的疲累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唔……你。”

　　神色依旧无害的仁神范明扶着墙缓慢起身，发出极轻的咳嗽声，察觉到额角卷曲灰发下湿漉漉的铁锈气味，复又不在意地笑道:“……居然出血了。不过，伊与久前辈还真是可爱，很容易就松懈下来了呢。”

　　半边脸都被滑落下来的血色打湿，他抬手随意地刮蹭了一把，鎏金色的瞳孔在越发浓郁的血腥味中缩成窄细的针状。

　　“但在下自认为都是毫无保留的真情流露，绝无半句谎言，您是在哪发现不对了？”

　　伊与久佑原本只看见了雪地上的异常。

　　理应覆盖满雪字，却被流连忘返、徘徊不去的金色咒力所掩盖。

　　“承认的正确”。

　　“否定的错误”。

　　“接受的真实”。

　　“忘却的虚假”。

　　那时，他才知道身边的辅助监督一直开着术式。

　　如果不是与仁神范明的手指接触的那一瞬间异常的情绪波动，以及注入身体里的药剂，伊与久佑或许还只是有点怀疑。

　　分明还是笑得胆怯无知的模样，心里却蕴藏着对他的破坏欲。

　　伊与久佑早知情感三值的显示有些不靠谱，但也才明白五条悟所言的简单数据不能代表全部的真正意思。

　　“你……你是诅咒师？”

　　仁神范明诧异道:“您怎么会怎么想？我当然不是诅咒师，只是一个碰巧，突然运气好了一会的倒霉蛋罢了。”

　　“当然，也是您此次任务的指定辅助监督哦，前辈。这点，我可没有撒谎。”

　　他轻巧地凑近，躲开伊与久佑缓慢伸出来的手，满意地欣赏少年眼神涣散的可怜表情。

　　“真有趣，您的术式好像不止一种？我好像在您的舌头上看见了金色的图案……”

　　哪怕这种时候，前辈看起来也在很无辜地微笑着。

　　明明已经张不开嘴了吧。

　　“注意……”

　　伊与久佑眼前失焦、发黑，也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开口说话的力气，迟钝的思绪堕入黑暗之中。

　　“注意什么？”

　　仁神范明迅速上前接住他倒下的身体，被压到伤口忍不住又愉悦地痛哼了一声。

　　虽然看见了伊与久佑舌尖上短暂浮现出来的光亮，但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他将怀里的人轻松地打横抱起来。

　　“用术式玩弄别人的心情……好像也不算是玩弄，你在试图让我高兴起来？真好心啊，前辈。”

　　狭小的区域里杂物很多，不仅令人行动得有点碍手碍脚，也没有放置他怀里人的位置。

　　仁神范明只好一手环抱着轻软的少年躯体，哼着悠长的民谣曲调，再用另外一只手将杂物堆上的防灰布去掉。

　　他随意摆弄了一会，才轻轻地把伊与久佑放在铺着被褥的行李箱上，把多余的大衣和鞋子去掉。

　　少年人身着白衬衫黑裤，纤细纯洁的躯体自然蜷缩在被子上，白皙双臂不安地揽抱着透出诱人粉意的双膝，赤着的脚也被散下来的漂亮灰发轻轻抚过。

　　但最吸引他的，还是那双平静温和的眼睛，仿若映照出幽绿之色、无人可见的深邃潭水。

　　尽管伊与久佑的身高一般，但离将他容纳进箱子里，果然还是差一点。

　　仁神范明是临时起意，抱着好玩的心态接下了这个任务。成不成功不重要，某方面来说，他只是想来看看传说中的“六眼”，顺便见识一下所谓的“咒术界”。

　　可现如今比起金钱，比起那些无趣的人事，他有了更感兴趣的人……年纪轻轻就有了想相守一生的人，会不会有点奇怪？

　　仁神范明也清楚他现在的举动没有一点可取之处，要是被老妈知道，一定会打断他的狗腿。

　　父亲大概也会觉得他是被美色冲昏头脑，更何况，怀里的这位好像还与咒术界那边无法无天的六眼有关。

　　但仁神范明只想试一试，哪怕被拒绝也好。

　　这样独特的人，错过一次，大概就再也不会遇到了吧？

　　仁神范明也不知道自己的神态多么痴迷狂热，只是看得越发挪不开目光，口中仍在自言自语着:“没想到居然能派上用场，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就好好学了。”

　　年轻人恍惚地挽上袖口，结实黝黑的手腕上顷刻间伸展出几根白褐纵纹的细密羽翼。

　　温暖、柔软的金砂自还未长成的幼羽之中悉数掉落，纷纷扰扰、源源不断地落在伊与久佑身边，宛如围绕着沉睡的少年神明而流淌的金色河流。

　　房间里霎时一片金光闪闪，注视着这幅光景的人也屏住呼吸。

　　直到一只手机从羽毛中掉出，被仁神范明眼疾手快抓住。

　　他才清醒过来，遗憾地收回手，睨了一眼手里的东西。

　　“还是不够。这么一点……”

　　他还需要一些足够新奇的珍宝，只要再加上无人能及的柔软黑羽，就一定能带着自愿的伊与久前辈前往无人的山顶上，高筑华美的……爱巢。

　　到时，就算被拒绝，未来也无人能及得上他的表现。

　　如此一想，仁神范明更看不顺眼伊与久佑左手无名指上彰显存在感的那枚银色戒指了。

　　但看起来毫无特色的小咒具玩意并不是能轻易取下的东西，他研究了一会，还是觉得时间紧迫，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手下的行李箱再扩展了一番，仁神范明将毛软大衣铺进去，想了想，又在下层再加了一层被子。

　　他也不在意行李箱已经大得一看就有鬼了，把伊与久佑安置进去后，少年的身体还能被大衣遮盖一半有余，显然也不用仁神范明继续担忧会不会硌着的问题。

　　仁神范明匆匆收拾完，提着行李箱便要离开。

　　他本来决定坐车前往大雪山的旭岳山，可走出别墅后，越想越觉得做贼心虚，而且坐车去往最高峰所花费的时间也长。

　　仁神范明已经迫不及待想唤醒伊与久佑了。

　　思及此，他直接使用术式，忍耐着身体变形重组的感觉，化身为一只小鸺鹠。

　　行李箱也相应地缩小，挂在鸺鹠黝黑的爪子上。

　　仁神范明收敛好落了一地的衣裤，借由夜幕的掩饰在影子世界里穿梭。

　　漆黑无光的世界，看不到来路，也不知道去向，所以需要时不时振翅提升飞行的高度，确认所在的位置和要前去的目标。

　　仁神范明从没有做过这般大胆的事情，因此哪怕在疾行中也尤其不安，但淡淡的担忧很快就被成功所带来的兴奋覆盖掉。

　　夜风寒冷，高速飞行时呼啸风声中却突兀的传来陌生的声响。

　　他辨析几秒，惊愕地发现居然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由尚不明确转变为有些清晰，对方显然正在飞速靠近。

　　仁神范明危机感爆棚，而且小鸟的姿态并不适合作战。

　　他下意识提升高度，立刻飞离世界的阴影。回到现实之中，也成了一只受到惊吓的炸毛小猫头鹰。

　　这种狼狈的样子，他可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仁神范明自拥有术式以来，便在影子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来去自如，而能进入阴影之中潜行的「鸺鹠」也只是「化六神」术式中最易掌握的一种。

　　只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变成小鸟的痛苦也会跟着增加。

　　他踩着小箱子，落在雪地上。

　　仁神范明用羽翼擦擦脸，想擦掉不存在的冷汗。

　　“现在还在新雪谷站？”

　　熟悉的声音这样问道。

　　“当然不在了……!”

　　他猛然低下头，急切地盯着行李箱打开的那点小缝，橙色鸟喙不住地啄点黑爪，“您怎么醒了？!明明还有几个小时才会代谢掉……”

　　伊与久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从缝里瞅仁神范明毛茸茸的猫头鹰脸。

　　“可能是因为你买到假货了？还要继续跑吗，仁神？”

　　“刚才、刚才前辈都看见了……”

　　“看见了。所以觉得你和诅咒师还有任务没有关系。”

　　仁神范明的头扭过来扭过去，身体僵硬，但属于猫头鹰的脑袋还异常灵活。

　　他嚅嗫道:“谁没事干那种勾当啊……？”

　　伊与久佑顿了顿，手指敲敲行李箱打开的那条缝。

　　“你的情绪被我的术式影响过，现在的想法都不是你真正的想法，适可而止，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