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解缘》心碎折耳根

107、番外·赠一束蔓长春

　　五条悟推门而入，晃晃手上的墨镜。

　　他随手将墨镜放到鞋柜顶端的盒子里，高声道：“下雨了。想去扫墓吗，佑？”

　　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翻阅着书籍的伏黑惠闻言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阴雨绵绵，一股清新的潮湿气息伴随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慢慢浸入到客厅里。

　　虽没有多冷，但也有几分浸人的幽幽凉意。

　　五条悟一直开着无下限，身上未被雨水沾湿，仍在玄关处装模作样地跺了跺脚，才换了双鞋，进入客厅。

　　“不想去？怎么不回答我。”

　　他径直走到窗台边，双手倚上木椅。

　　五条悟微微躬身，低头与偏过脸来的伊与久佑对视。

　　“难道你还在生气？”

　　“悟又没做错，是我乱了分寸。”

　　他平静地回视五条悟，眼睫颤颤，澄澈的青色眼瞳如同被落雨洗过，分明没有表情，也像在高兴地微笑。

　　“——你说什么啊？”

　　不诚实的态度，和不诚实的话。

　　无良教师难得脸上没戴眼罩，或是缠绷带之类的东西来遮挡视线，他只架了一副墨镜架在脸上，因而伏黑惠这才注意到五条悟脸上从不消失的笑容褪去了。

　　空气中似乎缭绕着焦虑烦躁的氛围，简直让他有些坐立不安，几乎以为这两个人要吵架了。

　　伏黑惠余光注意着他们的身影，不动声色地又翻了一页。

　　“我可不想听到你再说这种话了，一切都会结束的，但还需要一些时间。在此之前，继续相信我，可以吧？”

　　他好声好气的态度几乎让伏黑惠觉得认错人了，又或者自己还在梦里。

　　“我一直......”

　　“惠。”

　　伏黑惠下意识应道：“啊。”

　　五条悟的声音盖过了伊与久佑的低声细语，显然是不希望他将什么话说出口。

　　“你先回房间，老师这里要先处理一些事情哦。”

　　但这个所谓的“事情”就是阿佑吧。

　　伏黑惠也不知道五条悟在何时挤上了那张小木椅子，他迟疑了几秒，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知道了。”

　　伊与久佑在他面前显露的样子一直是温柔、可靠的，而不是脆弱与哭泣，被迫蜷缩在另外一个成年男人怀里的模样。

　　白毛教师蹙眉捏住怀里人的脸，再次开口说了什么。

　　灰发散乱掩映下的另外一只手正强硬地捁着微微抬起的腰部，压制住伊与久佑的挣扎，以免难得闹脾气的家伙从他的腿上飞速逃走。

　　伏黑惠心中生出了种微妙的感觉，关上门的同时也想起去年的百鬼夜行事件。

　　而他未听见的话，其实只是五条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胡乱发言罢了。

　　“干什么，嫌弃我身上太硬？别动，佑......我们好像很久没这么亲近过了。”

　　察觉到五条悟搭到腰间的双手，伊与久佑最终还是迟疑地轻轻环住他的脖颈，指尖滑过皮肤，安慰地抚了抚脊背。

　　“总是好忙好忙。那么多小事都要麻烦我啊？”

　　那双澄澈透蓝的眼中似乎显露出一丝疲惫，但下一秒就因为交颈的动作而与他的视线错开来，仿若错觉。

　　软软的白发蹭在他脸边，还有男人的鼻尖与嘴唇蹭过脸颊时所带来的触感，呼气的潮湿热流涌到伊与久佑的肩颈上。

　　越抱越紧，五条悟还像是在巡游自己的领地一般留下了些许斑驳的齿痕。

　　“一直都信任你。”伊与久佑并不在意，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感受着白发慢慢落过指缝的柔顺，低声重复之前被打断的话。

　　“只是在杰的事情上，我忍不住着急了。”

　　“唔。”五条悟合上眼，头靠在怀里人的肩膀上，声音里还有点轻飘飘的笑意，“能够理解，毕竟我也觉得这是一件遥遥无期的事嘛。谁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呢？居然会是更加糟糕的情况。”

　　“但不该是你去，悟。”

　　“难道要你去？别到时候丢下我就跟着他一起跑了。”

　　伊与久佑收紧手臂，忍不住有些怨气。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杰也不会。”

　　“当然。”

　　他又笑了起来，神色无异地凑到伊与久佑耳边说了几句话。

　　“......你知道我要这样做？”

　　五条悟欣赏近在咫尺泛红的耳根，随意地嗯了一声。

　　再明显不过了。

　　他知道伊与久佑的决定无法改变。

　　再加上，无论是谁都会有自己的私心，而五条悟也不例外。

　　所以哪怕是罪无可赦、扰□□理的行为，他亦然选择了促进这件事的发生。

　　这是他们共同犯下的错误，理应一起承担。

　　“话题就到此为止。该回答我之前的邀请了吧，佑。今天可是个适合扫墓的日子。”

　　“嗯。”

　　五条悟松开手，让伊与久佑踩到地上。

　　窗外的雨声仍然不停，淅淅沥沥。

　　他带伊与久佑去了一家花店。

　　素色冷调，在雨幕下的各种鲜花也显得寡淡无味。

　　五条悟看了一圈摆放整齐的繁花，转头却发现伊与久佑已经放好雨伞，拿起了一枝插在透明花瓶里的蓝色玫瑰花。

　　花朵浓艳的色泽不够漂亮，但已经足够吸引目光。

　　“你想给他送玫瑰花？”

　　伊与久佑点头，指指放在各色花簇之中的木架小黑板，上面正写着一排排蓝玫瑰的花语，不同的枝数甚至还有不同的花语。

　　“是祝福哦，悟。”

　　但玫瑰花的花语本身就是商家们为了更好地促进消费而制造的噱头。为了售卖花朵，有“不可能实现”之名的蓝玫瑰，亦会冠上“奇迹”出现之称。

　　不过，五条悟并没有在黑板上看见这种解释，倒是看见了其他的解读，例如人所憧憬的爱与友情，或者是一些美好的愿望。

　　也不知佑选的是哪一种。

　　“……就一朵花也能玩出这么多的花样。这家老板卖的又不是真蓝玫瑰，喏，也不过就是染了色的白玫瑰。”五条悟捻起挂在独枝绽放的玫瑰花枝干上的小牌子，小小地“哇”了一声:“老板!你居然叫它覆雪姬？挺会取名字的嘛。”

　　站在门口等着他们挑选花的花店老板听到这话，只得露出尴尬又礼貌的微笑。

　　他当做没听到五条悟的大实话，态度和蔼。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覆雪姬是绝对没有什么安全隐患的。客人完全可以放心购买。”

　　老板本来先是意图帮助高大的白发盲人选花，但被无情地拒绝了，后又想把另外一位客人手中的玫瑰剪掉刺，却再次被婉拒。

　　“没事。反正在我眼里，它看起来还是蓝色的玫瑰就足够了。”

　　伊与久佑又挑出一枝令他满意的玫瑰花，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

　　冰凉柔软的触感在指腹上蔓延，眼前的花上还有花店老板刻意洒下的水珠，圆润的珠子晶莹剔透地挂在花瓣与枝叶上，显得花叶更饱满，色彩更浓艳。

　　映出斑斓色彩的水色落在他手里，湿冷的感觉很快被体温侵染，变得暖暖的。

　　伊与久佑看着手里的两枝覆雪姬，短暂失了神。

　　“嘁。那我要一束白百合和白菊花。”

　　老板得了五条悟的指挥也不生气，反而松了口气，回到店面里去拿东西，不过几分钟，就又出来了。

　　五条悟从花店老板手里拎起花束，随手摇了摇，水珠纷纷掉落下来。

　　“……两位客人是要去扫墓吗？”

　　“是哦。这个时候不扫墓，难道拿着菊花百合去求婚吗？”

　　老板被怼得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欲言又止。

　　可是你的朋友选了好多覆雪姬，总不会是带着玫瑰去扫墓？

　　“？”

　　五条悟顺着花店老板复杂的视线看过去。

　　伊与久佑已经选好了足足十枝花。

　　“啊，是十朵蓝玫瑰……看来您朋友还有未实现的理想，衷心祝愿您的朋友愿望实现。”

　　“谢谢。”

　　五条悟听得不得劲，但也明白了伊与久佑的想法，低声嘟囔道:“那种愿望……算了吧，谁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花店老板并不热情，但又向他推荐了另外一种正值花期的繁花。

　　“这种花是代表友情。”

　　蔓长春也是深郁的蓝色，偏小的花一簇簇落挤在几片绿叶旁。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去给朋友扫墓？”

　　店长并没有被五条悟的话刁难到，他含着某种隐晦含义的视线移向伊与久佑，又准确地命中伊与久佑手上捏着的那几支覆雪姬。

　　注意到他的目光，伊与久佑恍然大悟，善解人意地解释：“老板没说错，确实是我们的朋友。”

　　啊。

　　花店老板的营业微笑维持不住了。

　　“是、是这样吗？”

　　结了账，留下满脸疑惑的老板遥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两人拿着选好的花束，一个撑伞，一个雨中漫步，步行前往墓园。

　　“就是这里了。”

　　代表着夏油杰的位置，也就只有一块摆放随意的普通大石头罢了。

　　若不是上面刻着“我们，是最强的。”的字样，伊与久佑大概也不会发现这是夏油杰的墓碑。

　　五条悟将手中的花束撘在石头下的台阶上，雾面纸上很快就聚集了一些小水珠，绿叶中挨挤到一起的蔓长春、百合、白菊花因此再次经受水的洗礼。

　　他轻声说：“佑。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伊与久佑撑着伞，蹲下身将手中的覆雪姬放在他的花旁。

　　“嗯。我明白了。”

　　短暂的交流就这么结束，回归无声的静谧。

　　他们在雨中或立或蹲，停留了一会。

　　最终还是在落雨结束前离开了。

　　两人刚刚离去不久，身着五条袈裟的男人便悠悠然站到台阶前。

　　黑发随意披在脑后，而额前却有圈突兀的缝合线痕迹，疑似刚从病院出逃，只不过他看起来毫无病弱的感觉。

　　他蹲下身，若有所思地看石头前摊在地上的两束花。

　　“真是随便，这可不太好。”

　　男人睁着一双笑盈盈的狐目，久久凝视青苔阶上的那一束蔓长春、百合和白菊，然后蹙眉伸出手去，一朵朵捏碎指间深蓝色的玫瑰花瓣。

　　馥郁的香气缭绕在指尖，幽幽然不散。

　　手指也被浅淡的蓝色汁水染得斑驳。

　　他犹疑着，还是留下了那最后的一朵覆雪姬。

　　“……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啊，夏油杰。”

---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的时间，奉上特别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