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十九度灰

9、森罗万象·玖

　　“玉衡门，止念。”
　　“欧冶家，欧冶炎。”
　　“万象期”第一场会武，开始！

　　人声鼎沸，见闲坐在台下，闭目养神，就在一柱香前，她们抽签决定“万象期”的对手，止念第一个出场，好巧不巧，欧冶炎几乎同时出列，他先是一愣，明白了什么，脸上浮现笑意，他现在旧伤未愈，仅能发挥五成功力，一开始他还担心要是碰上若岚她们完全没有胜算，没想到……
　　“金钟锤，现。”欧冶炎紧紧盯着止念，犹如一条吐着血红信子的毒蛇，蓄势待发，“让你见识见识我们欧冶家引以为傲的独门绝技吧！”就算他只能发挥一半功力，也足以解决她。
　　欧冶炎重重呼了一口气，双臂突然急剧膨胀，瞬间将衣服撑破，露出爆炸性的肌肉，他一跃数十丈，手中的金钟锤切割着空气，呼呼作响，直奔止念而来。
　　衍临剑出鞘，止念毫不畏惧地选择硬碰硬，一剑一锤的每一次碰撞，都会发出尖利的金属碰撞声，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止念节节败退，毕竟，四脉初段与五脉初段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看台上，欧冶绍不无意外地看着通灵台，他心中震怒，整个“乱斗期”数欧冶家损失最为惨重，只盼欧冶炎伤势无碍，能够取得开门红，为欧冶家挣点面子。
　　比赛已经进入白热化，“金钟锤，金钟千锻！”欧冶炎大吐一口鲜血，再次使这招对他身体也是极大的负担，金钟锤法分百锻、千锻、万锻三层，以数量多少决定威力大小，每提升百锻都是一次脱胎换骨的改变，他巅峰期能挥出七七四千九百锻，这次虽只有二千五百锻，也不是一个区区四脉初段能抵挡的。
　　一切都是值得的。欧冶炎看着自己的双臂，鲜血淋漓，都是被衍临的剑气所伤，他随意抹去嘴角的鲜血，逐渐亢奋，双眼闪着猩红的光芒，诡异得令人害怕。
　　止念抿着嘴，握着衍临的手微微颤抖，那是力气快用尽而脱力的预兆，她将衍临剑举过头顶，声音一字一顿：“离，重目，照四方。”
　　她的胸口突然燃起一簇火焰，火焰越烧越旺，很快，她整个身体都消失在火焰中，即使在看台上，众人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滔天热浪。欧冶绍骇然，试图看清通灵台上的局势，他暗自庆幸：幸好止念只有四脉初段，虽然这招威力强大，但想要打败炎儿的金钟千锻，还是差些火候。
　　另一边，徐轻难以置信地盯着止念，面容呆滞，像是想起什么，幸好她迅速低下头，遮掩面容，好半天头才抬起来。
　　不出欧冶绍所料，火焰温度越来越高，想将金钟锤融化干净，但金钟锤气势不减，如此下来还是欧冶炎占了上风，欧冶炎心中得意更甚：“一招解决你，让你明白一力降十会的道理。”
　　“覆地翻天，金钟不灭！”
　　熊熊火焰之中，一柄巨大的锤子慢慢显现，释放出强大的灵气，在它的威压下，火焰慢慢熄灭，止念的身影也再难隐藏。
　　胜利唾手可得，欧冶炎一把握住被放大的金钟锤，长啸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对着止念的方向，重重一击：“落！”止念像是放弃了挣扎，任由欧冶炎击中她，两人近在咫尺。
　　看台上，见闲闭上的双眼早已睁开，她攥紧双手，能不能赢就看这一下了。

　　轰隆隆——，撞击声响彻云霄，止念的身影在巨大金钟锤的映衬下分外渺小，她的两耳渗血，嗡嗡的钟鸣声聒噪不休，这是承受了金钟千锻的后遗症，突然，她收了衍临剑，一掌打出，改握为抓，看样子她想直接用手抓住金钟锤。
　　真是笑话，尔敢！
　　欧冶炎气势节节攀升，止念纤细的手臂看起来毫无杀伤力，重锤落下，接触的那一瞬间，她的左臂就完全失去知觉，无数灵力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将它搅得个天翻地覆，止念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沉了沉，所站立之处地面轰然崩塌，她被带着已经来到了通灵台边缘，碎石激起灰尘，让她咳嗽不止。
　　胜负已定，世家这边甚至开始欢呼，几乎所有人心中都只有这一个念头，当然，不包括见闲——
　　欧冶炎的笑容僵住，他察觉到不对。下一瞬，空间位置互换。
　　止念一下子变成了在欧冶炎上方，她看见了他眼中的惊讶和僵住的笑容，她也笑了，放肆地笑。
　　止念伸出自己空闲的右手，握着金钟锤的锤柄，在欧冶炎还未来得及抵挡的时候，悍然轰下。整个过程速度极快，就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等所有人回过神来，只能惊诧又同情地看着跌落下台的欧冶炎，唏嘘不已。
　　“万象期”第一场比试，止念胜！

　　欧冶炎四脚朝天躺在地上，他被止念那一锤子砸得晕头转向，止念不是金钟锤的主人，自然发挥不出什么大的威力，欧冶炎只是下意识往后推，但他却忘了他与止念的位置互换了，与其说他是被金钟锤砸下来的，不如说他是自己摔下通灵台的。
　　在欧冶炎摔下台的同一时间，见闲就从看台上消失了，止念摇摇欲坠，她的双臂在接触金钟锤后瞬间失去知觉，不过用两条胳膊换这场比赛胜利，也挺划算的，倒下前一瞬，止念安慰自己，不要脸着地摔得太难看就好。
　　“恭喜你。”熟悉的清香，止念闭上的双眼微微裂开一条缝隙，轻松地笑了笑：“幸不辱命，不要忘了我的奖励。”
　　“少不了你的。”见闲低下声音，像是怕吵到她，“该说你是成熟呢，还是孩子气……”

　　欧冶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宗门手上连败两次，尤其这次的对手只是一个四脉初段乳臭未干的小孩，他疯了一般推开扶他起来的人，气势汹汹地质问通灵台上两人：“作弊，你们这是作弊！你们用了——”
　　“咳——，炎儿，慎言。”欧冶绍适时打断欧冶炎，他恍然大悟，原来天枢子不提乱斗期相与结的事的原因在这，没错，止念的位置互换就是用了相与结，只是她修为不够，必须近距离接触才能触发相与结，但本就是世家先在乱斗期使用相与结，他们一开始的借口是要是宗门追问，就用“没规定不能使用相与结改变分组”搪塞，这下倒好，成了堵住他们的绝佳借口。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欧冶绍阴沉着脸，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暗骂宗门假惺惺，搞这些阴谋诡计，只是他忘记了，本就是他们心术不正在先。
　　“长老，你要为我做主啊……”欧冶炎怒火攻心，又吐了一口血，他看向欧冶绍，欧冶绍却是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稍安勿躁，“明明是我赢了，是我赢了！”欧冶炎的声音近乎嘶哑，神情癫狂，他对这场比试寄予厚望，这是第一场比试，他本该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潇洒上台，不费吹灰之力击败对手，然后接受众人羡慕的目光，扬名立万，怎么能这样遗憾收场，不，他不允许！
　　欧冶炎大叫一声，手一扬，召唤出什么东西，往通灵台上一扔，“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去死吧你们——”
　　欧冶绍眼中精光一闪，说时迟那时快，他离欧冶炎最近，本可以拦住他，反而故意慢了半步，等欧冶炎扔完才将他击昏，欲带离危险地带，伴随着“痛心疾首”的碎碎念：“炎儿你怎么这么冲动，是我管教不当……”
　　“不好，是荧惑丸。”无秩见多识广，惊呼出声，荧惑丸，以天外陨石为壳，蕴含着爆裂又强大的灵力，极其不稳定，稍微的碰撞就可能爆炸，一旦任由它爆发，整个通灵台都会被摧毁殆尽，更何况台上的止念与见闲。
　　看台上，纪暮动作极快，一跃而下，直奔通灵台。
　　荧惑丸几乎就在见闲的头顶，她却岿然不动，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欧冶绍，他想带着欧冶炎走？没那么容易。
　　荧惑丸终于完整炸开，世家中修为不足者甚至当场口吐白沫，昏死过去，产生的强大灵力波动连地面都掀翻数十丈高，烟尘遍地，这是通灵台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才会出现的场景，风暴正中心，突然多了一人：“薄云丹阙，现。”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灵力一滞，五感尽失，幸好只有一瞬间，他们恐惧望着召唤来的庞然大物，那是一座若隐若现的宫殿，拔地而起，宫殿云雾缭绕，看不清真身，但管中窥豹，足以见识它的巍峨与宏伟，荧惑丸落入其中，犹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铺天盖地的威压像是被冻结成了冰块，毫无杀伤力，云雾缭绕的宫殿中，缓缓出来一人，那人目光落及之处众人都不敢与她对视，她缓缓闭上眼，虚空一指，冰块哗啦啦地碎成渣子，破碎着落下通灵台，消失不见。
　　宫殿消失，威压不复存在，但众人心头还是沉甸甸的，他们一时半会是恢复不过来的，就在他们想看清台上到底是何人时，另一边，欧冶绍猝不及防，他没想到见闲会突然出手。
　　见闲义正辞严：“欧冶炎触犯规则在先，无故欲打伤我们宗门弟子，欧冶长老是要徇私枉法，保下他吗！”
　　欧冶绍纵横修道界数十年，何曾被一介小辈这样警告过，哪一个不是对他毕恭毕敬，要不是顾及天枢子在场，他怎么会这么被动，“是你们欺人太甚！”
　　欧冶绍就欲爆发，就别怪他不客气了，他狠毒地盯着见闲，六脉二段的威压尽显，虽然在面前这人小辈中实力不错，但五脉二段在他眼里，还不够看。
　　墨其川和徐启目光交汇，默契一笑，他们都是事不关己的态度，相反，他们希望斗得越烈越好，正好与宗门彻底撕破脸，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长老，冷静。”是一道女声，悦耳动听，发声之人欧冶寒，欧冶炎的姐姐，也是这次欧冶家年轻一辈中实力最强劲之人，话是这么说，她手上动作却是没停，与欧冶绍打得个好配合，看样子是想先将欧冶炎救出来，毕竟矛盾的焦点都是他，只要将他救下，宗门难不成还能硬逼着他们放人吗。
　　若时扶着止念，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怒不可遏，但她实力不足，轮不上她出手，止念本来在运功调息，忽然感受到看台上的目光，抬头一看，是师姐，她心里一暖，下意识想行礼，后知后觉自己的双臂还未回复，只能抱歉一笑，表示她无碍，不用担心她。
　　止桑略一皱眉，眼看着欧冶寒也加入战场，心里火气更甚：“呵。”她一跃而下，若岚劝阻不行：“止桑，你……”
　　混战一触即发，再打下去就不是单挑，而是生死决斗了，若岚猛地站起，话刚想说出口，见闲突然抬头，叫了她一声：“若岚。”
　　若岚疑惑，以为见闲有什么话对她说，等着她的下文，突然，场上局势骤变——
　　无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扇子一开一合，发出悦耳的声响，万籁俱寂，他的身影犹如鬼魅，无影无踪。
　　“姽婳扇，随风。”
　　身在其中，欧冶绍只感觉眼前一花，他急急后退，明白这招身法诡异，不能让人近身，但已经迟了，他的手上突然没了重量，视野有一瞬间的黑暗，再次清醒过来，欧冶炎不翼而飞。
　　见闲往前一踏，就欲出手，止桑截断她的攻击，眼神有些嫌弃，见闲只好无奈退下，止桑看着面前的欧冶炎，原来他已经醒了，他的双眼写满害怕，与之前的猖狂大相径庭，止桑重重一击，对准他的腹部，“还给你们，不谢。”
　　欧冶炎惨叫一声，再一次陷入昏迷，欧冶绍连忙接住他，慌忙查看伤势，这次是真的痛心疾首： “你竟然打断他的经脉，你们——”
　　“欧冶长老，就此揭过。”若岚姗姗来迟，将止桑等人护在身后，自己站在最前面，带着几分威胁，“我们也不想让其他人看笑话，这只是一场比试，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你们不愿意，真要计较起来，我定当前往三大世家，一一拜访。”
　　徐启与墨其川都是心头一紧，他们看着最前面的若岚，以前他们一直都把若岚看做小辈，倚老卖老，但实际上，天枢子不在，若岚是毫无疑问的五大宗门第一人，地位不比他们低，他们连忙打圆场：“对对对，小辈年轻气盛，我们做长辈的，不能与他们一般计较，你说是吧，欧冶长老。”
　　欧冶绍被好几人围攻，左支右绌，根本发挥不出自己的全部实力，他冷哼一声，没有接话，还是欧冶寒上前一步，言语恭敬：“徐长老与墨长老教训得是，本就是小打小闹，我们有错在先，自然愿意道歉，我们本想息事宁人，没想到宗门如此咄咄逼人，先是将我弟弟打成重伤，后又多人围攻我与长老两人，虽然我们势微，但也不能任由他们欺辱，损了世家的面子。”
　　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说的是“世家”而不是“欧冶家”，其中的含义大有不同，徐启与墨其川明白了，细细想来，虽然欧冶家的确不该拿出荧惑丸，但宗门弟子不是好好的么，无一人伤亡，反观欧冶家，欧冶炎昏迷不醒，欧冶绍狼狈不堪，元气大伤。
　　徐启点头称是：“说得对，为尊者讳，欧冶长老毕竟是长辈，他是不愿与你们动手，不然你们哪能伤到他。”
　　眼看着欧冶寒一番话将徐启与墨其川都拉拢到她那一边，徐启还给欧冶绍戴高帽，见闲退后几步，像是厌了，平淡地开口，语气尽是嘲讽：“说得挺好的，好就好在你们信了。”
　　“你——”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天枢子不知何时出现，他和煦一笑，但所有人，包括见闲，心头都是一震，
　　“稍安勿躁。”
　　天枢子的声音不紧不慢，“世家不辞辛苦远道而来，我们本该欢迎，‘森罗万象’是五十年一次的盛会，自世家参与也已有百年，我们当然欢迎友好的切磋，但败坏规矩的行为，我们自然也不能容忍，你们说呢？”
　　看上去什么都没说，徐启三人却是后背发麻，天枢子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三人，他们不敢动，只能低着头，从牙缝中挤出来一个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