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十九度灰

2、森罗万象·贰

　　见闲毫无意外地注视着面前缓缓而来的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凭你不到四脉的修为？”袍袖无风而动，一步，两步，见闲每踏一步，止念承受的威压几乎成倍提升，她的膝盖不自觉弯了弯。
　　丹田内灵气翻涌，止念堪堪压制住，回想起止桑师姐的话：你停在三脉三段已有一些时日，我无法教你更多，如果你有胆量的话，去找见闲吧，我相信你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不是愿意而是有胆量，止念心里不知苦笑了多少次，往常她在玉衡门与自家止桑师姐比试的时候，止桑都会有意将修为压制到四脉二段，对她来说虽然有些棘手但并不是毫无办法，而不像现在，见闲五脉威压全开，她连剑都提不起来，灵气完全被打散，恐怕连近身都不行。
　　这位师姐果然异于常人，难道这是她独特的教学方法？如此这般我更不能认输了，止念勉强将全身灵气汇聚足尖，“迎风，聚！”止念冷喝一声，周围古木轰然倒下，树叶像是长了眼睛，将见闲团团围住，层层叠叠，不留一丝缝隙。
　　“雕虫小技。”见闲耐心地等到树叶将她完全禁锢住，动弹不得，又看向止念的方位——她早已不翼而飞。
　　有点意思，声东击西的算盘打得挺响亮。见闲微微一笑，化掌为拳，往虚空中悍然轰出一拳，这些树叶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霎时间纷纷扬扬地散落，方才呼呼的大风像是突然被掐住了喉咙，四下安静得过分。
　　止念暗自心惊：这可不是普通的树叶，每一片都似钢铁般坚硬，她本以为这会困住她一段时间的。
　　“不够快，再来。”见闲又一次找到止念的方位，甚至连自己的武器都没拿，随意地打出一掌，止念就只能暂避锋芒，她深谙“无坚不破，唯快不破”的道理，只要一发现见闲的破绽，就使全力进攻，一击发出，立即撤退，不管得手没得手，她们方才交手数十回合，止念也明白了，要是想击败她根本不用耗这么长时间，所以见闲师姐是在考验她，考验她能坚持多长时间，试探她的底线。
　　既然这样，止念突然生出一股豪气：干脆放弃防御，将进攻发挥到极致，看看我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可不能丢了玉衡门的面子，让他们看扁了。
　　“沐云，腾海，无妄！”止念握着配剑衍临，盯着见闲，她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空中闪过一道残影，见闲连忙闪避，轻易避开，突然察觉到不对，“坎震，千金落！”止念的声音突然在见闲的耳边爆炸，大地悄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越来越大，碎石黄沙不断从里面弹出，寻找见闲的踪迹，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脚之地，雷霆之力如附骨之蛆沿着脚底蔓延至全身，一不留神就让人失去知觉，见闲只得腾空而立，向下望去，四下却是空空如也，仿佛刚才的凶猛攻势都是幻觉。
　　不对，止念分明发了两招，怎么后一招与前一招的攻势差距如此之大，见闲正这样想着，突然呼吸一促，四面八方的压力如潮水般涌来，她的面前像是有着一座巍峨挺拔的高山，又好似有一汪无边无际的海洋，挣脱不能，不将她压垮不罢休，原来这才是她的第一招！
　　见闲眼中战意昂扬，“来得好。”她大手一挥，快速结印，澎湃的灵气以一种无可阻挡的阵仗从她体内迅速弥漫。
　　“两仪，乾。”见闲抬头，扫了扫止念所在之地，像是要她彻底看清楚一般，她的每一步结印都如此缓慢，如此不讲章法，唯有仔细品味，才能发觉其中的奥妙。见闲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阴阳太极图，太极图飞速转动，黑与白的界限开始模糊，最终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太极图与高山汪洋碰撞在一起，发出剧烈的响声，震耳欲聋，一刹那的光将黑夜照得比白天还要亮，林中鸟兽四散，生怕被波及到半分，唯有见闲的笑容，依然漫不经心。
　　“这是你的全力？”见闲轻抚袍袖，看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难怪止桑常常提起你，还算不错——”
　　话语突然被打断，止念暴起，虚虚朝见闲挥了一剑，“这种力道可不行，是灵力用尽了——咦？”见闲讶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她分明碰到了，怎么这上面没有丝毫的灵气波动，就像是……没有发出攻击一样，不对，是障眼法！
　　“无妄，显，法正！”第三招，被隐藏的第三招。
　　止念与衍临几乎合二为一，浑然一体，锋利的剑气闪着寒光，伴着切割空气的簌簌风声，破空而来，这才是她的全力。见闲背对着止念，回避不及，只能用后背硬抗，“我收回我方才的话，不是不错，而是很好，这可真是……”
　　“有意思！”见闲像是突然放弃了抵抗，将四散的灵力收回体内，止念心里疑惑，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想见识见识她崇敬的止桑师姐憧憬的对象的本事，见闲她要是真如此托大反而对不起止桑师姐的信任，她看不起她。
　　张扬的个性伴随着一往无前的剑意悉数展露，与她平时克制有礼的行为格格不入，见闲虽看不到，却感受得到，倒是小瞧了你，她深吸一口气，暗自赞叹止念心思缜密，一重又一重算计，稍不留神恐怕真被她弄得个灰头土脸，脸面尽失，看来这次“森罗万象”她可以……
　　见闲吐出一口浊气，她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风声，就是这时——
　　“两仪，坤。”
　　依旧是那黑白太极图，飞速旋转，不过这次它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止念的攻击悍然而至，却好像泥牛入海，不知所踪，吸力越来越大，甚至将止念整个身影都吞入，自然也包括见闲。
　　“咳咳——咳咳。”被暴力摔到地上的止念灰头土脸，方才她只感觉自身的灵气被疯狂抽取，她想阻挡却毫无办法，只能任由自身灵气被抽取殆尽，然后像扔垃圾一样被“吐”出来。
　　浑身一丝气力都没有，连站起来都做不到，止念勉强抬头，见闲离她三步远，依旧衣冠整齐，美中不足的是左手袖口，被撕裂的痕迹分外显眼。“还有力气吗？要不要我搀你起来？”见闲不动，伸出手，笑眯眯地问她。
　　嘲笑，赤裸裸的嘲笑！她从没觉得原来一个人能这样欠揍，尤其还是她的前辈，止念咬咬牙，一口火气郁在心口，她扶着衍临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不用，我自己可以。”
　　“那好，跟我来。”见闲扭头就走，止念连忙跟上，虽然见闲的步伐不疾不徐，但那是平时，现在止念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三步并作两步，走得一瘸一拐。见闲心中闪过一丝惊讶，还挺能忍，她走得更快了，故意问她：“方才与我比试，你学到了什么？”
　　“我觉得……咳咳……面对强大的对手也不要慌张，要镇定……发挥自己的优势……咳咳咳……奋力一搏……咳咳……”止念上气不接下气，在见闲五脉的威压下，她体内的灵气运转滞涩，压根无法通过运转灵气周天恢复，尤其是见闲向她提问，她一心二用，只觉累到了极点。
　　“是我走得太快了吗？那你应该说出来，不用这么客气。”见闲像是才发现止念的不适，拍了拍脑袋，慢下脚步，容她缓口气，不能逼得太紧了，真出什么事可不行。
　　止念朝见闲略微颔首，不认为见闲会这时候才知道，她摇摇头：“我跟得上，见闲师姐你不用——”
　　“叫我名字就好。”见闲改正了她。
　　“你本来就是我的师姐，我叫你师姐是应该的。”
　　“叫我名字就好。”见闲重复了一遍。
　　“师姐你……好吧，你不用担心我，这点小伤没什么的。”止念依旧在逞强，她不愿意轻易
　　暴露她的脆弱与无助，除非那个人对她的意义非同一般。
　　见闲看着止念固执的脸庞，莫名想到自己，又摇摇头，哑然失笑，“到了。”
　　“这是……九曲，为何来这里？”止念疑惑发问，见闲着急地招招手，示意她快过来，止念看她这样，不敢耽误，强压住身体的不适，几乎小跑过去，但这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跑到见闲面前，双腿一软，几乎就要跪下。
　　温柔的怀抱将止念团团圈住，有力又令人安心，她甚至嗅到见闲身上的清香，与她以前见过的任意一人都不一样的芳香，晕倒前，她突然有一个大胆的念头：要是这抹芳香永远属于她就好了。
　　“真是的，早点这样不就不用受罪了，偏要逞强。”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见闲的低声呢喃，怎么是逞强，不是还有你在吗，她真想这么说，可是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醒来时，丹田内多了一股灵气，看来是见闲度给她的，让她恢复了几分力气，她爬起来，依旧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意思？”见闲没说话，而是用眼神示意。
　　轰隆隆——，雷鸣电闪，林中有异兽，止念下意识将见闲护在身后，见闲看到她的动作，忍俊不禁，止念没觉察到什么不妥，直觉告诉她，林中的那位不好对付。
　　嘶嘶——，林中异兽渐渐现出它异常庞大的身躯，双眼似火烧，铜筋铁骨皮，是睽鼎。
　　睽鼎力大如牛，健步如飞，单独一只不难对付，但它们往往成群结队，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各司其职，就是不知道这是一只落单的还是拍它来探查消息的。
　　虽然见闲实力强悍，但要对付一整个睽鼎家族还是有难度，当务之急还是应该离开，止念安下心，若只是离开还是不难得——不对劲，见闲呢？
　　原先见闲呆的地方空无一人，睽鼎一步步靠近，它最引人注目的那双眼睛是黑暗中的唯一亮光，像是一种诱惑，与之相比她显得分外渺小，就凭现在的她只有死路一条，止念冷汗直冒，不会的，见闲不会就这样扔下她，所以是——幻境！
　　双眼如火烧，它在释放幻境，止念回忆起师姐教过的睽鼎的要点，眼睛既是它的倚仗也是它的弱点，既然如此，她毫不畏惧地直视睽鼎的双眼，就让她来看看到底是不是幻境。全身的灵气只够一次攻击，她凝下心神，举起衍临，来吧，放手一搏！
　　五，四，与此同时，对面的睽鼎像是与她有心灵感应，也蓄势待发，止念在心中默数：三，二，一，冲！
　　一人一兽不过十余米的距离被飞速拉进，止念猛地高高跃起，准确无误地将衍临刺入睽鼎的眼里，睽鼎痛苦地发出尖利又令人头皮发麻的叫声，咆哮着想将止念摔下去，一击得中，止念浑身脱力，闭上双眼，任由自己倒栽葱摔下。
　　“别闭眼，打起精神，催动灵气运行九九八十一个周天，趁现在！”没力气了，真的一根指头都不想动，止念勉强睁开双眼，又嗅到了好闻的清香，果然，见闲在周围，可以安心了，那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吧，止念这样想着，缓缓闭上双眼……
　　一股冰冷的气息一下子将止念冻醒，止念想驱除这异样的感受，却怎么也赶不走，“跟着我。”听到熟悉的声音，止念浑浑噩噩地点头，照着指引运行完一个周天，异样的感受才消失，她继续运行，有了上一轮的指引，的确顺畅许多。
　　黑暗中的止念散发着一圈又一圈白色光晕，柔和又不刺眼，那是突破的征兆，见闲看止念已经完全进入深度修炼之中，长舒一口气，八十一个周天运行完成，止念就能够成功突破到四脉，这一晚上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三脉突破到四脉为何如此艰难，正是因为它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否极泰来，不破不立，不光是她消失是幻境，连这只睽鼎都是幻境，一切的危机只不过是让她变成“无”的状态，从止念从太极图中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陷入幻境之中，她们身处之地，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幻境，这就是九曲第四层——浮生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