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步向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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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伯时不时解答夏礼的疑问，等他们核对完毕行动方案以后，距离刚刚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夏礼离开面板，去逐一检查地航舱的各类阀门。
三十分钟以后，十人救援小队准时出发，携带三百枚冷凝剂向莫森星降落，按照坐标位置开始投放冷凝剂。
橘黄色的莫森星常年笼罩着熔岩蒸发的硫磺云雾，救援小队的飞船闪着蓝色的光穿过云层。
为了不引起地壳活动，飞船在离地表最近的飞行高度投放冷凝剂，三百只冷凝剂像雷雨般坠入滚烫的熔浆深渊，漆黑的地火喷出炽热含有毒性的白雾，像是地壳忍无可忍的愤怒。
在冷凝剂发挥作用的同时，指挥室里正有条不紊的忙碌，安全官、领航员、分析官、控制室都在等候希伯的命令。
希伯和夏礼进行了最后一次确认，在得到对方准备完毕的示意后，希伯坐在指挥长的位置下达了指令。
众人屏息盯着屏幕。
夏礼深吸一口气，按下盾构机的按键，五秒以后，地航船内响起来涡轮高速旋转的动静，夏礼看着任务面板，向UA巡弋舰指挥室报出进程：“液态传感良好，曲率正常，土压平衡，出渣正常，预计三分钟离开......还有两分钟......”
一分钟后，地航船的画面开始摇晃起来，直到夏礼说‘正常行驶中’之后，指挥室的众人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希伯说：“夏礼，你要注意速度。”
夏礼说：“收到，十分钟后，我会提速至五十码。”
希伯点点头，紧皱的眉宇松了开，他朝指挥室的另一边一直埋头不语的林恩看了一眼，Alpha的侧脸俊美清秀，表情却有些凝重。
想到林恩的身体可能还没有完全恢复，希伯站起来，走到合成器前要了杯冰水，端着走到林恩身边，放到他的手旁，然后碰了碰林恩的手臂，示意他喝些水。
希伯：“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了。”目前都在掌握中。
林恩抬起头，异于常人的蓝眼睛闪过一丝茫然，他的大脑正在快速运转，没有精力分给眼睛，所以希伯走来时，林恩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只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希伯：“林恩？”
林恩闭上眼睛，说：“有些不太对。”
希伯：“哪里不对。”
林恩说：“莫森星的潮汐增大了，就在一天前。”
希伯的脸色变了。
希伯抬头叫唐娜娜：“立刻联系地心研究小组，询问他们数据的来源时间。”
然后他低头问林恩：“你的结果是什么？”
行星地壳的弹性与塑性是导致潮汐形变的原因之一，潮汐来源于行星和其卫星之间的引力变化，在布满海洋的星球上，潮汐是大海的浪潮，在气体构造的星球上，潮汐是挤压振动的气潮，在莫森星上，潮汐是地壳内部汹涌澎湃的地火。
潮汐增大会影响地壳的曲率，从而影响熔浆喷发的时间，等于说，如果地心研究小组的来源数据时间早于一天前，那他们提供的计算结果就有可能并不准确，那么地火再次喷发时间也就不是12个星时。
林恩没有回答希伯的问题，只是说：“通知夏礼，让他加快速度。”
希伯立刻呼叫地航船，在接通以后说：“夏礼，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你的全力加快速度！”
夏礼不明所以，但‘听从命令’是他的本能，他立即将动能系统提到90%，十五分钟后从软流层的斜上方进入了铝镁层。
铝镁层由坚硬的玄武石组成，密度大，但幸好岩层厚度小，按照约定夏礼在这一层只能停留二十分钟，但现在夏礼必须要用更短的时间离开这里。
指挥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巨屏，期待他传来好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一分一秒，一分一秒......
地航船：“已完成50%进度，正在加速。”
希伯无意间看了眼林恩，发现他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和他没有关系。
为什么他会露出这种表情？希伯的心里飞快闪过这个念头。
地航船：“已完成80%进度，正在加速。”
穿过铝镁层，有玄武岩的阻拦，熔岩的速度会大大降低，同时冷凝剂铺设的冷管道也会助夏礼一臂之力。
只要离开这里。
地航船：“已完成90%进度，正在加速。”
就快了。
唐娜娜终于收到了地心研究小组的回复，她的眼睛猛地瞪大，说：“舰长——”
话音未落，指挥的巨屏上忽然传来一声轰响，地航船的画面突然闪现一片火光，接着，巨屏黑了下来，漆黑一片。
他们和0379号地航船失去了联系。
希伯问：“还有多久时间？” 他问的是唐娜娜，目光却看向沉默不语的林恩。
唐娜娜还没从屏幕中的爆炸回神，喃喃的说：“一个小时之前，地火就已经开始喷薄。”她捂住眼睛，说：“我们联系他们时，他们正在做最后一次数据检验......但是，还是没来得及通知我们。”
希伯用力捶打了一下座位扶手，眼神锋利，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
指挥室里静悄悄的，气氛压抑，黑暗像夜幕的序曲。
过了一会儿，黑下来屏幕弹出‘正在重新连接......’
一名船员小声问安全官：“是否尝试连接？”
唐娜娜眼底泛红，声音却充满坚韧：“尝试！”
希伯静静坐在指挥长的位置，冷眼看着屏幕上不断弹出的“连接失败”“正在连接”“连接失败”“正在连接”。
蓝色光纤悄无声息飘了出来，林恩出声，说：“可以让我试试吗？我入侵过他的系统，更熟悉数据流。”
船员看向舰长，希伯说：“让他试。”
林恩接手数据官的工作，蓝色光纤接进星舰的主控系统。
屏幕弹出“连接失败”“正在连接”的提醒次数以倍数增加，弹出的速度很快，经常刚弹出来提示，下一轮数据就又重新运转起来，就在大家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一条绿色的‘连接成功’赫然弹出，紧接着，地航船内的画面晃动着出现在大家面前。
地航船内有撞击损坏的痕迹，而夏礼的脸上有血。
唐娜娜忍不住说：“夏礼先生，你的情况怎么样？”
夏礼抹去额角的血水，眼底无比冷静：“我出不去了。”
希伯的手紧紧握了起来：“对不起。”
夏礼温和的笑了一下：“没关系，很感谢你们，让我清醒的面对死亡。”他看着他们，说：“我有一些东西要传给你们，所以为了节省能源，开始传输后我会关掉和你们的联系。”
夏礼抿了下唇：“这些东西对以后人类探索地心至关重要，十年前我选择沉睡也正是为了能成功将让它们送出去。”
希伯问：“是地心人的声音？”
夏礼说：“是的，这些美妙的声音来自6000摄氏度的地心，穿过炽热粘稠的熔融物质，在死亡了亿万年的古动植物遗骸下，在上新世、始新世、三叠纪、石炭纪、志留纪的地质岩层中回响，如果我不曾流亡至此，又怎会知道在浩瀚的宇宙中，在一颗行星的地心里，可能存在着另一种文明，它们与我们为邻，却从不被知晓。”
星球会有死亡的一天，但文明似花，会始终绽放在宇宙文明中，高等生命终其一生，远赴千亿光年之外，不过是为了寻找漫漫宇宙中的同类，它们渡过漫长的历史长河，创造绚烂神秘丰富的文明，它们在亿万星辰的宇宙中寻找、访问、等候回音，正是不同的文明存在形式，才让孤独至死的宇宙绚烂。
宇宙高于文明，但文明认知宇宙。
夏礼面带笑容，朝他们挥手：“我将调整能源模式，全力支撑传输通道，你们可能想象不到，大火正包围了地航船，我甚至能听到火焰的声音，这不是谁都能有的经历，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有一件幸运的事要告诉你们，制作地航船外舱壁的材质能在熔岩中坚持二十分钟，所以我会撑到传输完毕，再见，我的朋友们，能为科学献身，我甘之如饴。”
再见，他的星球。
再见，他的梦想。
再见，再也不见。
星舰指挥室里，十余名高级长官表情凝重的注视着巨屏，希伯站在正中央，对屏幕中的夏礼说：“UA巡弋舰代表联盟感谢你对科学做出的奉献，三千万行星联盟将永远铭记于心。”
希伯神情肃穆，向夏礼行之注目礼，感谢他的理解，感谢他奋不顾身促进宇宙文明发展，正是有像夏礼一样的人前仆后继投身科学，才有了高等智慧文明的繁荣灿烂。
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在两万英里深的地壳下面，隔着无法触及的遥远距离，夏礼最后一次说了告别，他面带笑容，从容赴死，声音却隐隐的哽咽：“再见，我的同胞们。”
巨屏瞬间暗下来。
一个‘接收’弹窗跳出来。
林恩操作‘同意’选项，传输条慢吞吞的往前爬。
通知：已完成3%......正在传输中......
传输进程向前加载，而夏礼的生命进入倒计时中。
二十分钟，十八分钟，十五分钟，十分钟，五分钟，三分钟，两分钟，一分钟......
他们目送夏礼步入死亡，在漫长又短暂的二十分钟里。
通知面板亮起绿灯：接收成功。
唐娜娜捂住眼睛，无声流泪。
来自遥远地心的声音穿越两万英里的地壳和三万英里的高空，终于在UA巡弋舰内播放。
神秘，古怪，优美，未知......
地核温度、磷基生命、神秘文明、熔岩和孤独炽热的星球。
晚风轻拂草地。
熔浆喷出地表。
关于‘地心人’的研究将踩在前人的肩膀上，一刻不停的驶向未知领域。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步向死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