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电话亭》红途玫瑰

28、第 28 章

　　镜澜看着床上躺的那个人，有一瞬间恍惚，尤其是看见他身上那件黑色长袍的时候。

　　如果不是他们两个的脸一模一样，他都要怀疑那家伙回来了。

　　他看着利沥青，犹疑地问：“这真是我？”

　　“对呀。”利沥青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没事儿。”

　　镜澜仿佛只是客气地来看鬼王一眼，然后就在人家家里心安理得地住下了。

　　有事没事的就出门逛逛，总部的那些鬼，现在几乎天天都能在大街上看到之前一年也见不到一面的鬼王大人。

　　而且自从镜澜对总部逐渐熟悉以后，身为鬼王助理的利沥青，经常会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逮到他们上蹿下跳的鬼王大人。

　　宗兴和嵇城逮到人的时候，少年心性的鬼王大人正穿着一身休闲服在篮球场打篮球。

　　“镜澜～～～”

　　宗兴隔着好远在篮球场外喊他的时候，他刚好抬手投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哇哦~”宗兴笑了笑，跟身边的嵇城说：“他挺厉害嘛，这就能投三分球了。”

　　镜澜听见宗兴叫他，转头冲他招了招手。

　　嵇城看着宗兴眼里的跃跃欲试，问他：“你想跟他一起玩吗？”

　　“我？”宗兴想了想，说：“算了吧。”

　　他领着嵇城进了篮球场，说：“1v1没什么意思，况且镜澜刚学，打起来太没悬念。”

　　嵇城笑了笑，说：“这么自信啊。”

　　宗兴笑着说：“你别看我现在跟你们比是菜鸟一个，但我活着的时候，从小到大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好吧。”

　　镜澜又进了一球，抱着篮球看他们，问：“要一起吗？”

　　“不了。”宗兴说，“我们是来找你回去的，有个惊喜在等着你。”

　　镜澜回到鬼王宅的时候，一踏进客厅就看见了背对自己端坐在沙发上的鬼王大人。

　　一身黑衣的鬼王，肃穆地坐在哪里，单看背影，像极了前不久扔下镜澜就走了的那个人。

　　镜澜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连忙跑到鬼王正面一看，闯进视线里的是自己那张脸。

　　镜澜：“……”

　　他承认他长得好看，但依然不妨碍他此刻觉得这张脸碍眼。

　　鬼王目睹了他从兴奋到失落的情绪转变，笑了声，说：“你好像看见我很失望。”

　　镜澜一身汗地抱着篮球在另一边沙发上坐下，矢口否认：“没有啊，你醒了我挺开心的，说明我以后能多活一段时间。”

　　鬼王看了眼镜澜怀里抱着的篮球，说：“我没想到你会喜欢篮球。”

　　“为什么？”镜澜奇怪地问。

　　“因为我从来没有对这种东西产生过任何兴趣。”鬼王说。

　　不仅是篮球，这么多年，鬼界从一开始的贫瘠发展到现在这种繁华盛况，形形色色地出现了许多新奇的东西，但从没有任何一个能够让他产生兴趣。

　　“那是你老了吧。”镜澜嫌弃地说。

　　鬼王看着他，笑而不语。

　　刚进门的宗兴听见镜澜这话，搂着嵇城的胳膊，悄声跟他吐槽：“镜澜也太勇了吧，不怕鬼王大人打他吗？”

　　“应该不会吧。”嵇城想了想，说：“毕竟他俩是一个人。”

　　宗兴看着客厅里诡异的氛围，本能地拉住嵇城，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咱们还是别过去了。”宗兴小声说：“万一鬼王大人觉得他年轻的时候，这个狂傲的样子不忍直视，不想让别人看见怎么办？”

　　嵇城不是很理解：“可在大人昏迷的时候，我们都不已经见识过了吗？”

　　宗兴：“……”

　　说的也是。

　　而且，何止是见识过，那是狠狠地领教过了。何止是年少轻狂啊，他都把胡凉笙这位鬼界始祖给说哭了。

　　“毕竟是把始祖弄哭的男人啊，应该不会有事。”宗兴小声自言自语。

　　而听力超群的鬼王大人，在听见宗兴这句嘀咕以后，惊讶地挑了挑眉，笑得隐约有些幸灾乐祸。

　　他问镜澜：“你把胡凉笙弄哭了？”

　　镜澜：“……”什么鬼东西？什么叫弄哭？说了多少次了，那是个误会！误会！

　　已经解释过很多次的镜澜不想再说话了。

　　那天的起因是他想晒太阳，但是院子里风大，于是他就看中了客厅封窗阳台上的那把躺椅。

　　但是他过去的时候，胡凉笙已经躺在那儿了。

　　他也不是欺负人的人，他就只是想去问问那个小鬼还要晒多久，结果那个少年就用一种莫名其妙很难过的眼神看着他。

　　弄得他好像欺负小孩儿一样。

　　“算了算了，你想躺就躺着吧。”镜澜有些无措地转身离开，心想这几千年后的小孩儿真是惹不起。

　　没想到那个少年主动叫住了他：“镜澜。”

　　镜澜闻声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不明所以。

　　“以后不要把你的名字随便告诉别人。”胡凉笙说。

　　“为什么？”镜澜不懂。他觉得能响亮地报出自己的名号，是一种能够证明自己实力强悍的行为。

　　胡凉笙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笑说：“你可以向别人报出你鬼王的名号，但是不要告诉别人你的名字。”

　　镜澜皱眉，有些不耐：“到底为什么？”

　　“在你那个时代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自报家门相当于自掘坟墓。”胡凉笙说，“名字会成为别人牵制你的致命弱点。”

　　镜澜沉默看着他，思索着他的话，过了会儿，忽然笑了一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胡凉笙看着他此时还未经风霜的模样，心里有些酸涩，面上却笑着说：“你现在这样很好。”

　　镜澜挑了挑眉，问：“难道说以后的我不好吗？”

　　胡凉笙静默地看他半晌，说：“不是。”

　　只是少年般的镜澜，已经许久都不曾见过了，觉得有些怀念。

　　镜澜觉得这少年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从刚才他叫自己的名字开始，他就觉得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于是他自己搬了张椅子，在胡凉笙身边坐下来，跟他说：“你不用担心，你要是觉得以后的镜澜难相处，等他醒了，我就去帮你教训他。我们是一个人，我的话他肯定会听的。”

　　“真的吗？”

　　“当然了。”镜澜说，“我从来不说假话。”

　　其实当胡凉笙回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听到镜澜消息的时候，他也想不通当初的桀骜少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任何事情都内敛于心的样子。

　　道理他明白，人都是会成长的，没有人可以永远是小孩子。

　　他只是想知道镜澜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只是从他决定离开鬼界，留下镜澜一个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没有权利去过问他的人生了。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胡凉笙问。

　　镜澜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奇怪地看他一眼，说：“没有了。我从小就没什么家里人，是上一任始祖把我养大的。但是前不久他走了，说是不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他去哪儿了。”

　　“你怪他吗？”胡凉笙问。

　　“嗯？为什么要怪他？”镜澜不明白，他理所当然地说：“他要走，肯定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又不是小孩子，非要天天黏着他。”

　　“可他很久都不会回来了。”胡凉笙说。

　　镜澜沉默，情绪低了下来。

　　他望着院里，半晌后低声说：“不回来就算了。”

　　胡凉笙看见他难过落寞却佯装无事的样子，心里的酸涩涌上了眼眶。

　　当初他把这孩子抱到身边的时候，他并不想让他接手什么鬼界，也不想让他成承担什么责任，他只是希望他可以无忧无虑、健康快乐地长大。

　　他会永远在这孩子身后做他的支撑和依靠。

　　可世事难料，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留下他一个人的那一天。

　　镜澜被他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说：“不、不是，你哭什么呀？”

　　胡凉笙捂着脸，把头转向另一边，躲开他的视线，闷声胡诌：“你太可怜了，忍不住。”

　　“……”镜澜一阵无语。

　　“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镜澜无奈。

　　然后镜澜就开始被迫哄孩子。

　　但当时的情况却是，他越哄，胡凉笙哭得越厉害。

　　于是镜澜手足无措哄人的一幕，就被看热闹的宗兴给瞧见了，再之后剩下的嵇城和利沥青也知道了。

　　镜澜气得恨不能撕了他那张嘴。

　　但宗兴有恃无恐。

　　他觉得，兄弟嘛，就是拿来坑的嘛。

　　此时跟鬼王面对面的镜澜，郁闷地白了他一眼，问：“你是在学那家伙吗？”

　　“谁？”鬼王装不懂。

　　“始祖啊，这才多久你就把他忘了？”镜澜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一个叛徒。

　　鬼王笑了声，说：“我没有学任何人。”

　　镜澜盯着他打量了几眼，得出一个结论：“你这副装B的样子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趴在门口偷听的宗兴差点笑出声。

　　嵇城无奈地看着身旁憋笑的人，笑着问：“你教的？”

　　宗兴不赞同地看着他，表示“此事与我无关”。

　　鬼王被镜澜气笑了，说：“你怎么什么都学？”

　　“你管我呢。”镜澜很狂傲。

　　鬼王深吸了口气，微笑着点点头：“好。不过你还是试着喜欢我比较好，毕竟你以后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怎么可能……”镜澜张口想反驳，却突然意识到，他们两个是实打实的过去与未来的关系，他以后确实一定会变成这副鸟样。

　　镜澜：“……”

　　可恶！竟然无话可说！

　　偷听的宗兴趴在嵇城身上，憋着声音笑得身体一颤一颤的。

　　因为鬼王醒来而喜滋滋的利沥青，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厨房出来，放到镜澜和鬼王面前，笑呵呵地说：“大人快尝尝，这是今年夏天的第一批西瓜，可甜了。”

　　“我不吃了。”鬼王看了眼镜澜，这家伙已经把爪子伸到盘子里了。

　　他笑了声，说：“给他吃吧。”

　　“哦。”利沥青失落地把盘子往镜澜那儿推了推。

　　镜澜抬头冲他呲牙一笑：“谢谢。”

　　看着跟大人一模一样的这张脸冲自己笑，利沥青觉得自己的心情被治愈了些。

　　他抬头发现宗兴和嵇城偷偷摸摸地站在门口，行迹十分可疑。于是一脸疑惑地叫他们：“你俩站那儿守门呢？”

　　宗兴被发现了也就不躲了，带着嵇城过来，信口胡诌：“我俩在外面撞墙上了，在门口整理整理仪表。”

　　镜澜听见他的话，抬头看他。

　　宗兴对上他的眼神，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心思，急忙用眼神制止他，跟他递了个属于兄弟间的暗语，然后拉着嵇城，一脸生无可恋地坐下了。

　　“你怎么了？”嵇城笑问，看他急速由喜转悲的模样，觉得他有点可爱。

　　宗兴一把抱住他，哭丧着说：“呜呜呜，为了封口，我把我昨天从市集上淘来的迪迦珍藏手办送出去了。”

　　嵇城看看吃瓜吃得眉开眼笑的镜澜，再看看搂着自己撅嘴委屈的宗兴，忍不住笑了一声，说：“他骗你呢。大人是什么人，从我们进这个院子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你觉得我们在门口偷听那一会儿他会感觉不到吗？”

　　宗兴一下直起身，难以置信，人……不，鬼，竟然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然后他更伤心了，嘴巴撅得老高，抱着嵇城不撒手，嘴里还埋怨他：“你不早说，我的迪迦没有了。”

　　嵇城心情颇好地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说：“没事的，今晚我们再出去看看，说不定能再淘一个。”

　　宗兴委屈巴巴地“嗯”了一声。

　　“咳咳！”

　　嵇城听见利沥青做作的咳声，一抬头，发现三个人都在看他们，问：“怎么了？”

　　“大人刚才说，镜……”利沥青瞥了眼鬼王，把到嘴边的“镜澜”咽了下去，眼神指了指镜澜，说：“大人说他在这里逗留太久不好，该送他回去了。”

　　宗兴听了，猛地从嵇城身上弹开，瞬间没心思想什么奥特曼了。

　　他看了眼吃饱后闭眼瘫在沙发上咸鱼躺的人，跳跃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镜澜感受到他的视线，睁开一条眼缝看他一眼，笑了声，把手边的篮球扔给了他，又闭上眼睛当咸鱼了。

　　宗兴看着手里的篮球，只觉得心情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