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赘亡妻》重舳

2、第二章

　　五十一、
　　卿卿当时质问白老家主，说：“阿爹，你不是答应女儿所嫁之人，需要官职加身吗？”
　　在场的富商神情便尴尬起来，笑容下渐渐冷面。
　　他的嫡子也不太自在，似与卿卿同岁。
　　我真是有些老了。
　　卿卿怒视那位富商嫡子，问：“张颐，你难道没有心悦的女子，想要娶她作为正妻？”
　　“你甘心一辈子就这样被安排？”

　　五十二、
　　张颐没有说话，我觉得他懦弱的像只鹌鹑，跟在他父亲身后。
　　可我又有什么资格？我甚至连张颐都比不上。
　　……不，是差了好大一截。
　　我看着眼前的卿卿，觉得她真是世上极好的女子。
　　没有任何人配得上她。

　　五十三、
　　白老家主脸上挂不住，当众呵责了卿卿。
　　定亲也不了了之了。
　　但卿卿成了府中的笑柄。

　　五十四、
　　因为白家不缺女儿。
　　白家的小姐有很多，已嫁人和已定亲的处境都比卿卿好许多。

　　五十五、
　　白老家主因此事与卿卿生嫌，不再喊卿卿去他那里用膳了。
　　我有些忧心，我怕卿卿伤心。
　　但卿卿依然平和，察觉到我的情绪，竟然还安慰我。
　　她说，没事的若离，你真以为他独爱哪个女儿吗？
　　不过是卖女换利，我还未嫁，我的身体还允许去嫁人生子，他不会放弃我的。

　　五十六、
　　卿卿竟然有这样的念头。
　　这与我所学的圣贤经书都不同。
　　我想找到与卿卿同念的书籍。

　　五十七、
　　我通过乡试了。
　　放榜那日，卿卿亲自为我备了一桌菜。
　　我真是受宠若惊。

　　五十八、
　　但我还是要与卿卿坦白。

　　五十九、
　　和我同考的孩子中，大多只有十一二岁。
　　我十九了，真是太老了。
　　况且，通过乡试只能算举人，暂且做不了官。
　　如若有官府挑中，那才算是另当别论。
　　但很难，我并无家族托举。
　　即便任了官职，也应该是小官。

　　六十、
　　卿卿，应该做高门大户里的正牌娘子。

　　六十一、
　　我陷入无能的自责里。
　　我有继续考进士的心愿，我想站在更高处，给卿卿更好的声名地位。
　　可卿卿不能继续等，她今年十三了。
　　前来说亲的媒婆快将门槛踏烂。

　　六十二、
　　卿卿捧住了我的脸。
　　她很认真，她说没关系若离，举人也够了。
　　她就要当我的正牌娘子。

　　六十三、
　　我这辈子所有的福报，都用来遇见卿卿。

　　六十四、
　　那日是我最幸福的一日。
　　其实和卿卿在一起的每日，都是最幸福的。
　　但用膳后不久，卿卿却突然吐了血。

　　六十五、
　　那么突然，血溅了我半侧脸。
　　我很害怕，我担忧卿卿的身体。
　　我也怕浮木将折，明光将熄。
　　但好在医师说，卿卿只是误食相克的饭食。
　　性命无虞。

　　六十六、
　　饭食……我望向卿卿亲手做的饭菜。
　　卿卿先笑起来，淡和的眉眼极美，美得令人心惊。
　　“若离啊，我是不是自己害自己？！”
　　卿卿笑得很无奈。
　　我也放下心来，鼓足勇气，拉住了卿卿的手。
　　我说：“往后这些杂事，都由我来。”

　　六十七、
　　但过段时日我发现，卿卿真的因为那次损伤了身体。
　　我很自责，很后悔。
　　卿卿却有些释然，说这下父亲该死了为她纳亲的心。

　　六十八、
　　真的，我发现事实果真如此。
　　卿卿似乎每次都能看透什么，做到料事如神。

　　六十九、
　　白老家主不再坚持让卿卿嫁与富商嫡子。
　　他甚至让卿卿自己选择夫君。
　　说这些时，我也在场。
　　我如今是举人，但还成日跟在卿卿身边为侍。
　　白老家主反应到不寻常。
　　他问卿卿，你要谁？

　　七十、
　　卿卿没多说，只是转身拉住了我的手。

　　七十一、
　　白老家主什么都明白了。
　　他问我：“举人，你怎么看？”
　　我说我愿意。

　　七十二、
　　我说要给卿卿明媒正娶。
　　卿卿却摇头了。
　　这次她看着我。
　　她向来平和淡然的眸光深处隐有波光粼动。
　　我依然有些看不懂卿卿的晦涩。

　　七十三、
　　卿卿说，若离，我想要你入赘。
　　这次卿卿没有让我二折一。
　　她说的是她想。
　　我立刻同意了。

　　七十四、
　　只要卿卿想要，只要我有。
　　当年说好的这辈子只听命她一人。

　　七十五、
　　我说我愿意。

　　七十六、
　　虽是入赘，可白家并没有资助钱财。
　　我与卿卿的婚房，是两人一起亲手布置。
　　她之前的闺阁没有取名，成亲之后，白家在外砌了砖墙，将此处与白府后宅隔开了。
　　卿卿说，终于有了处落脚地。

　　七十七、
　　她为独阁取了名，叫“栖春”。

　　七十八、
　　我到了成亲时，觉得自己还身处梦中。
　　洞房情爱之事，更是不敢去想。
　　我不想强迫卿卿。
　　我知道卿卿的想法有时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七十九、
　　但卿卿主动了。

　　八十、
　　成亲之后，家中一切杂活都由侍从和我做。
　　有关卿卿的部分，我尽量自揽。
　　卿卿有时看我洗她的内衣，会抱臂站在一侧，露出浅笑。
　　我读不太懂她的笑意。
　　只觉得其中有些落寞，又有些欢喜。

　　八十一、
　　有一次，卿卿同我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
　　我至今还是不太懂。

　　八十二、
　　她说，在她们那里，只有丈夫才是合法仆役。

　　八十三、
　　我不懂。
　　我只要卿卿高兴。
　　我真的心甘情愿。

　　八十四、
　　我获得一笔巨大的财富，因为一桩多年悬案。
　　本地有位员外的独子横死，家中人在一夜被人血洗。
　　他在外逃脱一劫，但自此落下心病，终身未娶，也不再有子嗣。
　　多年后员外老去，心病愈发难医，便撑着残体去县衙，要重新找疑犯，如若找到酬以重金。

　　八十五、
　　这样的事，县衙不想接。
　　他们随便挑了位举人，敷衍了这位员外，说已重新受案。
　　那位举人，是我。

　　八十六、
　　我想破了这件疑案。
　　因为，我想要那笔重金。
　　我不能让卿卿跟着我过苦日子。

　　八十七、
　　当官久了的人，不会觉得蝼蚁不可轻视。
　　可做蝼蚁久了的人，知道许多他们不知的奇巧民间术。
　　我破了案。

　　八十八、
　　我也付出了半年多的心血精力。
　　沾染泥泞与尸骨时，我不敢靠近卿卿。
　　好在员外信守承诺，不仅酬重金，竟还送了间小铺。
　　我归家后，将金子与地契全部交给卿卿。

　　八十九、
　　卿卿没多看金子，却看了那张地契许久。
　　她的眸光还是不露悲喜。
　　我有时候，真的读不懂卿卿的心意。
　　但卿卿开口了，她说若离，我想要运营这间铺子。
　　我立刻点头。

　　九十、
　　确实，卿卿待在栖春阁中太久了。

　　九十一、
　　我想我不在卿卿身边的时候，她一定有些无聊。
　　一点点就好。

　　九十二、
　　我发现，卿卿果真是“天才”！
　　咦？为什么我会这样夸卿卿？
　　哦……我想起来了，当初破案后，和卿卿说起过程，卿卿这样夸过我。
　　总之，卿卿竟然将铺子经营得风生水起！

　　九十三、
　　日子好过太多，好到卿卿和我都不用盘算起钱财。
　　我仍旧读书，我想再过些日子，继续科考。
　　我想给予卿卿更好的。

　　九十四、
　　但我发现，有风声落在白家后宅了。
　　白家的什么叔伯表兄频繁登门，闲说家常。
　　卿卿很不耐烦。
　　私下里，她对我说，若离，你不要理这些人。

　　九十五、
　　我当然不理。
　　我只在乎卿卿。

　　九十六、
　　或许是在家待得时日久了，卿卿竟然有孕了！

　　九十七、
　　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我总觉得，当年从见到马车上的卿卿开始，我就一直在梦中了。
　　卿卿笑我的傻样，她慢慢拉着我的手放在她肚子上。
　　她说，要当爹了，要高兴。

　　九十八、
　　乞食的那些年，我总会想，要是哪天吃饱穿暖，就无憾。
　　最初在卿卿身边时，我只想一直做她的随侍。
　　没呈想能有今日光景。
　　但我一直是这样没志气的模样啊。
　　此刻，我想。
　　若能和卿卿膝下有子，恩爱白首，就可以了。
　　我不求更好，高官厚禄不及妻儿常伴。

　　九十九、
　　这一次，事情却没有越来越好。
　　它向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卿卿生产时，难产了。
　　产房中都是血腥气，我想冲进去。
　　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我堕入了惊梦中，在门外急等，手脚冰凉。
　　是因为我太贪心了吗？
　　是因为我太满足了吗？
　　我的念想会是卿卿难产的因吗？
　　我的命数会成为卿卿难抵的劫吗？

　　一百、
　　不会有人回答我了。
　　那一日，我得到了清宴。
　　但我……失去了卿卿。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继续从“一”开始，俺数学不好数不来那么长数字……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