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天涯归处》琵琶妖

31、31祸起

　　叶白衣所说能医好周子舒之人，正是周子舒十余年前的旧交七爷和大巫。
　　先前本说去龙渊阁询问阴阳册之事，却未曾想龙雀道那阴阳册并非什么好东西，容炫发疯便是他妻子动用阴阳册禁术救他的后果。温客行当时便有些失望，但好在那时忙着关心周子舒的情绪，所以也就无从闹起，反倒是叶白衣自觉有些对不住两人，所以便又径自往南疆寻法子去了。
　　说起七爷和大巫，周子舒少时曾与二人在四季山庄中有过相处，后来他们便随师门迁往了南疆，此后四季山庄生变，便再也没有见过。叶白衣找到人后才知他们原来早就相识，心觉自己被耍，好不畅快，便找了平安银庄的伙计帮忙将信先送给了周子舒，说是定要好好讹他俩一笔。温客行得知阿絮的心疾有救，欣喜不已，当即在林中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置办了间小院，主动且勤快地表示要在大巫他们到来之前先给周子舒调养好身体，每日饮食都是亲自下厨，张成岭也跟着师父有了好一阵子口福。师徒三人过了一阵闻鸡起舞、下山买菜的日子，却不知江湖之上已经因一本公开的册子闹得沸腾不已。

　　“群鬼册？”
　　周子舒听到段鹏举道出这三个字，不由又追问了一遍。
　　一旁的段鹏举拱手应道：“是，五湖盟那赵敬不知从哪儿得了本群鬼册，竟是将青崖山鬼谷众人姓甚名谁、穿着长相、武功路数全数描图画影，公开刊印给了整个武林，其中亦包括谷主您的名字。”
　　此事非同小可，周子舒眉峰微蹙。能将鬼谷上下如此了解，那必然是谷内有人出卖，自己此刻正不在谷中，在此当口与五湖盟合作，又能得到什么？
　　周子舒一想，许是自己最近确实耽于贪欢了，这等重要消息，竟然是同温客行下山买菜时才看到段鹏举留下的暗号，若非自己恰好出门，怕是仍然在那平静的山中小院里醉生梦死，忘了自己早已是个公敌般的人物了。
　　周子舒沉吟片刻，道：“鹏举，你通知所有散落在外的鬼众，近期如无必要不要外出，能赶回鬼谷的，尽量回去，在我下达新的命令之前，闭好青崖山的大门，只守不出。”
　　“好，那我先将消息一同传给韩英，我们里应外合，方好应对。”
　　周子舒点头：“嗯，回去吧。”
　　段鹏举又是一揖，转身离开。
　　温客行提着采买的一众玩意儿，早已来到了小院门口，远远便看见周子舒在与人说话，却也没有撞破。
　　他只当自己是刚到的模样，朝周子舒喊了一声：“阿絮啊，快来搭把手，我可给你和成岭买了好多好东西呢！”
　　周子舒被这一声唤拉回了思绪，随即卸下了方才一副略有忧虑的神色，噙着笑意朝那人走去。
　　“都说了不缺了，哪有你这么花钱的。”
　　温客行和周子舒一人抱了一些，一起往院里走。
　　“这可不一样，我有钱也乐意给你们花钱，这放在别人家可是要挨夸的，怎么到了阿絮你这里还得挨骂呢。”
　　“那你也买些有用的，屏风有必要几天换一个，酒具茶具用得着那么多套么？”
　　温客行侧头看了一眼周子舒，笑道：“明白了，阿絮实是在帮我精打细算呢，我们阿絮还真是勤俭持家！”
　　两人一齐进了院，张成岭便从房里跑出来，将东西一件件都搬了进去。
　　温客行四周环顾了一通，先前还略显荒芜的小院，现如今已经被他们置办得井井有条，越来越有家的味道了。这般想着，他便又上前牵了周子舒的手，对他道：“阿絮，若是可以，以后我们便住在这里吧，任他山下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我们都回到这里，等着彼此。”
　　温客行说得认真，周子舒亦有些动容。但一想到方才群鬼册的事，满心满眼都想承诺眼前人的他，却忽然生出一丝不确定来。
　　他不想让他看出，于是便也只是笑了笑，握住了他的手：“好，我答应你。”
　　温客行看着他的眼睛，从中反复确认了眼前人的心意。
　　只要有他这句话，他温客行这一生便足够了。

　　温客行不是没有得到群鬼册的消息。
　　下山为阿絮装裱画作时，他便也收到了顾湘传来的密信。周子舒鬼谷谷主的身份已然曝光，武林众人正欲重开英雄大会共商讨伐鬼谷之事，天窗亦派了代表前去参加，这便是朝廷已与五湖盟联了手，更不用提其中还有躲在暗处的毒蝎相助。此番对战，是集结黑白两道所有势力去针对鬼谷，阿絮实难全身而退。温客行觉得阿絮大概也已对自己的处境有数，只是没来同他讲罢了。阿絮是鬼谷谷主，多年来皆是一人扛下所有争斗，他不想他卷入其中，自己并非不能理解。但此番已是存亡之秋，自己又怎能视若无睹。他借着下山采买的由头四处打探，亦是想为阿絮寻求一个万全之策，至少，能在风雨欲来之际抵挡一阵。
　　这处小院是他的一个梦和执念，虽不知世事是否能随人愿，但也算是留下一个约定，待到一切风平浪静的那一天，也许还会有机会在这里找到彼此。
　　而比五湖盟的讨伐来得更早的，是叶白衣。
　　周子舒算着信中的日子，叶白衣这一两日应该就会到达。身为长明山剑仙，不知他在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会是何态度？是会一剑赐死自己，还是愿意再听他辩白两句？鬼谷谷主，作恶多端，是人人喊打喊杀的主儿，他周子舒本就时日无多，倒不怕死在叶白衣的剑下，只是自己还未给四季山庄正名，亦还未替师父完成心愿，就这么死了，怕是无脸去见泉下四季山庄的众人。
　　周子舒抬头看了看，正是月色初上，温客行不知又去了哪一处的集市，现在也没有回来。不回来便不回来，倒也省了支开他这么一步。江湖事江湖了，他一个京城来的大人，自是不该参与其中的。
　　周子舒想着，为张成岭点好了安神香让其睡去，自己乘着夜色，朝山下去迎叶白衣。

　　一身白衫，一袭红披。
　　周子舒在月色下身影挺拔，长发飘逸，任是谁也不会觉得，这便是传说中狰狞可怖的鬼谷之主，万鬼之王。
　　脚边的衣摆被一阵风吹起，重剑划过地面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周子舒，你倒还敢下山来迎我？”
　　叶白衣在空旷的夜色中朗声道。
　　周子舒闻言轻缓地转过身，双手朝着叶白衣一揖：“叶前辈，我已恭候多时了。”
　　叶白衣眉目如剑，提了重剑指向周子舒道：“周子舒，群鬼册上所画之人，可是你？”
　　“是。”
　　“那我称你一声鬼谷之主，你可要辩？”
　　“事实如此，无须声辩。”
　　“好！”
　　叶白衣起了剑势，扬起一道风。
　　“那么白衣剑也就不是什么你捡到的，你，从来就是四季山庄秦怀章的徒弟，鬼谷的继任谷主，你与那小蠢货倒是骗得我好惨！”
　　周子舒听到叶白衣迁怒于温客行，忙抬头道：“叶前辈，是子舒欺瞒您在先，确实有负前辈重望，但老温本非江湖之人，江湖正邪两道的恩怨与他无干，还请前辈莫要迁怒于他！”
　　“哼，等今日伏诛了你，我再去找他算账！”
　　说着，叶白衣便乘着剑势飞身而来。
　　周子舒向后一退错过剑锋，红披黑发在夜色中扬起。周子舒借着这空档才发现，自己竟是错披了温客行的披风出来。
　　这算什么，同生共死么？
　　周子舒在心里凄然一笑。
　　罢了，鬼谷魔头终要被伏诛，若是死在叶白衣的手上，倒是比死在五湖盟的一帮猢狲手上体面得多。
　　周子舒放开了招式与叶白衣对打，但叶白衣乃百年修行之人，实力自是悬殊，周子舒肩头受叶白衣一掌，当即被震飞了出去，呕出一口血来。
　　叶白衣拖着长剑上前一步道：“周子舒，我念你有重疾在身，未曾使出全力，你若乖乖同我去五湖盟对质，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周子舒靠在一棵圆木旁噙着血色一笑，道：“生路？我若说我从未派人灭门诸派，亦从未有野心染指过整个江湖，你们可会相信？”
　　“镜湖剑派等一众门派皆是亡于你鬼谷缠魂丝之下，你说不是出自你鬼谷之手？”
　　“呵，前辈果然也是如此想，可前辈还记不记得，我先前说过鬼谷于一年前曾有过一次失窃，那时被盗走的不是白衣剑，却正是那缠魂丝匣。我尚且不知究竟是何人要嫁祸我鬼谷，若前辈当真要放我一条生路，那便等在下将幕后真凶找出，到时定前往五湖盟给众人一个交代！”
　　叶白衣稍稍犹豫一阵，随即又坚定道：“我怎知你所说是真是假，你若真有此心，今日便随我到五湖盟与众人说个明白！”
　　语罢，叶白衣再次向周子舒出剑，周子舒下意识握住白衣剑剑柄，却在眼见叶白衣的重剑逼近时松开了手。
　　本就是以卵击石，与其被缚去五湖盟受人欺辱，倒不如一剑死在这荒郊野外，也落得个干净。
　　周子舒这般坦然地闭上了眼，叶白衣也是一惊，而就在此刻，林间不知何处飞出一柄折扇，那折扇直逼叶白衣颈项而来，叫他不得不一下收住了剑势，向后一跃。
　　“老怪物！我敬你帮阿絮寻访良医，你倒背后要取人性命，要碰阿絮，你问过我了么！”
　　周子舒在这声怒喝中睁开了眼，身前，是那人泛着红的衣摆，倒和自己身上这披风的颜色相得益彰。
　　“阿絮......”
　　温客行将人扶起。
　　“你要迎战这叶白衣，怎都不告诉我一声，若不是我回来得及时......”
　　“你回不回来，有何差别么？”
　　叶白衣恍然间在他们身后说出这么一句，将温客行刚想要出口的关心打断了。
　　“老怪物，你什么意思？”
　　叶白衣一笑，摸了一把自己的重剑道：“意思是，就算你们两个一起，我也无须大动干戈便能将你们打服，所以，无甚差别。”
　　“好啊。”
　　温客行道。
　　“那你便试试看！”
　　周子舒来不及抓住那人的衣袖，他便朝叶白衣迎了上去，起先靠着轻功灵巧势均力敌了一阵，随后却渐渐在力量上输给叶白衣，转身之际被叶白衣一剑拍在后背，也是吐出一口血。
　　周子舒上前将人接住，两人一同向后飞出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堪堪落地。
　　叶白衣好整以暇地拿着剑，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还是一丝不苟，他看着面前两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正色道：“温客行，此间事情本与你没有干系，若你起先也是受鬼谷谷主蒙蔽，我可饶你一命，但你若明知其身份还要助纣为虐，那便不能怪我出手无情了。”
　　温客行擦了擦嘴角的血，笑道：“老怪物，我知道阿絮身份可比你早，我认识的阿絮亦比你们那个什么册子上的鲜活得多，你若要为那一纸名册杀人，那我也定会与你抗争到底！”
　　温客行说得激动，虽已负伤，眼中却依旧散发出嗜血猛兽般的不服与血性。周子舒看着他，微微有些动容，两人默默在衣袖之下握紧了双手。
　　“冥顽不灵！”
　　叶白衣叹了一声，举剑又欲杀来，周子舒却注意到，温客行那死盯着叶白衣的眼竟在此刻流露出一丝兴奋来。
　　未等周子舒反应过来，只见温客行从胸口掏出一件通体金属的物什，他拉开那金线，一计闪着光的火花从筒中发出，刹那间窜上高空，炸出一片白昼似的光亮。
　　叶白衣和周子舒都是一惊。
　　“老怪物，这也是你逼我的！”
　　温客行怪笑一声，只听附近瞬间有不少脚步声逼近，□□齐发之声顷刻袭来，无数支弩箭朝叶白衣所在之处射去，叶白衣不由退回飞起，以重剑相挡。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一瞬间的工夫，隐匿于黑暗中的射手们一一现身，以温客行和周子舒为中心围了一圈，齐齐将矛头对准了叶白衣。
　　“温客行你......”
　　“怎么，想说我不守江湖规矩么？抱歉了剑仙前辈，我本就不是江湖中人，自然是以我的方法对付你了！”
　　温客行颤颤巍巍扶起周子舒，随即又举起方才那金属制的细筒，朝众人道：
　　“天窗山河令在此，护得吾主，诛杀强敌！”
　　“是！”
　　随即，一众天窗死士杀向叶白衣，温客行牵了周子舒的手忙向后撤离。
　　“老温，刚才那是......”
　　“回头再跟你细说！”
　　“可是叶前辈他......”
　　“你倒还担心他？放心，天窗的人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帮我们争取一下逃走的时间罢了。”
　　身后是一众厮杀之声，面前是一条看不清方向的前路。
　　温客行紧紧牵着周子舒的手，不顾一切般地向前跑去。
　　周子舒默默看着他，心中却浮起一丝担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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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天窗山河令——私设是天窗里的一道绝命之令，只有在天窗有突出贡献之人才能持有，算是一道保命的奖励，用于在任务中陷入绝境时，动用附近所有天窗暗桩力量以求得生路。一生只有一次机会使用。
老温为阿絮动用了此令，导致之后自己的行踪暴露，连环刀即将来临。
稳住，我们就能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