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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天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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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舒因方才心里那一段大起大落,久未发作的心口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他不由一个趔趄,一只手紧紧捂住了胸口。
这是他自小便有的毛病,小的时候没有在意,长大之后便大概明白这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心疾,每次发作之时,被嘱咐最多的便是切忌大喜大悲、心情起落。
周子舒生来性子清冷,于俗世争端大都也不放在心上,但这温客行却从出现起便着意要招惹他些什么,像是要把他早已平静多年的心绪搅个天翻地覆才罢休。
算算年岁,他也差不多活到当年医者说的年纪了,再往后,能不能活过三十岁,便是走一步看一步。
温客行这家伙定是来给自己催命的。
周子舒忽然如此想着。
他强压着心口的不适,熟练地从领口掏出一小罐药来,吞下一颗。
周子舒默默闭目养神,汹涌的疼痛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那厢,温客行依旧盯着那扇关上的窗,因为方才关得急,过分用力的结果却是让那木窗反而稍稍弹开,错漏出其中一缕绮色。
温客行觉得,这缕空隙便是他的机会,他会紧紧掰住,让自己整个挤了进去才好。
温客行想得入神,由内而外都兴奋了起来,此时头顶却一闪而过一个影子,让他突然就变了神色。
是生铁铸造的翅膀扇动的声音。
温客行抬头看去,一只机关雀正从上空飞过,朝前方而去。
机关雀?
这是天窗侦查时惯用的道具,体态类鸟,却又是周身机甲,省了人力又提高了效率。这是温客行在天窗时启用的新玩意儿,直到他走后依旧沿用。
温客行循着那机关雀行进的方向望去,那里正是岳阳派的方向。顾湘说老无常亲自到了岳阳,莫不是天窗今日有什么行动?
温客行想着,足尖轻点便从窗台跃下,恰好遇上刚想来告知他的顾湘。
“主人,你看见了么!”
顾湘顾及客栈中人流混杂,便没有直说,温客行明白她的意思,只简短地道:“我去看看,你留在这儿。”
“哎,主人!”
顾湘上前追了两步,主人便已施展轻功飞身离去。身后的曹蔚宁什么也不知道,正欲拉着顾湘回去吃饭。
“哎,温兄是有什么急事吗,怎么饭也不吃就走了。阿湘,我们回去吃吧?”
顾湘甩开曹蔚宁的手:“哎呀,还吃什么,你自己吃吧。”
顾湘思索片刻,转身朝周子舒所在的房间上去,曹蔚宁倒是有些失落。
“痨病鬼!痨病鬼!你在吗?”
顾湘上来便是一通敲。
周子舒才堪堪将身体调试好,起身下来开门。
“阿湘姑娘?你找我有何事啊?”
“我问你,你还管不管那个张成岭的死活?”
周子舒面上一惊:“成岭,他怎么了?”
“哎呀这个说来话长,但张成岭身上应该有琉璃甲,这个你知道的吧?”
这倒是不难推断,周子舒便也没有因为这个疑心阿湘什么。
“有人想劫张成岭,主人已经过去了,你......”
周子舒没等顾湘说完,便也立刻飞身下楼去。
“哎,我还没说完呢!”
顾湘见周子舒迅捷离开的背影,心里忽然稍稍放松了下来。
三个月来她其实一直都在替主人担心,担心朝中总会有人不想让他好过。平日里他们吃喝玩乐不挡谁的道,自然便也不会惹祸上身,可一旦牵扯到这琉璃甲,她怕主人再与如今的天窗对上,无论如何总透着凶险。
但方才主人吩咐不让她跟去,那她便想着以张成岭为由,把周子舒也钓了去,他虽看着像个痨病鬼,武功却还是一流,若是主人真遇上些麻烦,这人也能帮上一二。
顾湘这么想着,这是她第一次违逆温客行的命令,私心做了些举动。希望主人不要怪罪吧。
温客行一路追着机关雀,来到岳阳派后山的一处林子。
那铁制的鸟雀落在前方一枝树枝上便不再前进,温客行和那鸟雀保留了一段距离,隐在树丛之后。
不久之后,林子里来了些玄衣金纹的家伙,正是老无常带领的天窗死士。
那只机关雀振了振翅,飞落到老无常的手臂上,后者倒像真将这铁做的玩意儿当做鸟儿一样,手指点了点它的头,带着又喜又厌的神色道:“小东西确实好用,可一想到是他温客行造出来的,便又不那么可爱了呢。”
无常自语着。
这话落在温客行耳里,他不禁鄙夷地眯了眯眼。
无常看了看天色,向手下的死士道:“还有多久?差不多快到了吧?”
一人应声上前:“回首领,五湖碑那边的兄弟已经将人截住了,正按计划将他们往这边赶。”
无常闻言一笑:“好,那本大人就在这儿等着他们。”
话落,前方不远处便有打斗声传来。
温客行循声望去,正是岳阳派掌门高崇带着张成岭陷入苦战。
看来急色那家伙没骗自己,晋王是当真要天窗替他去抢琉璃甲。
眼见二人处境危急,温客行却还站在原处,并未有想出手的意思。
身后微不可查的一阵风起,温客行敏锐地感觉到,那人的声音响起时,便立刻将温客行的思绪从暗流涌动的朝堂纷争中拉了出来。
“你既追了出来,为何又袖手旁观?”
周子舒朗声道。
温客行一笑,转过身来:“这不是等阿絮你来么。”
周子舒躲开了他这道视线,一甩衣袖便准备亲自出去迎敌,却被温客行一把拉住。
“你知道这些人是何人,就这么盲目出手?”
周子舒一顿,答道:“我管他们是什么人,先救下成岭再说!”
周子舒不欲理温客行,径自要走出去,温客行却一个箭步挡在了他前面。
他面容上有了些怒意。
“温客行,你到底要怎样?”
温客行笑了笑,答道:“不怎样,这事交给我,我保你那小蠢货无恙,你且在这儿看着就好。”
周子舒不明他的意思,只见这人朝他勾了勾嘴角,随后便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周子舒不得不承认,温客行转身的一瞬间,他心里是替他担忧的。
虽然他很清楚,温客行这人定然是会有些不同于常人的法子,总归不会让自己吃了亏去。
“哟,大伙儿都在呢,咱们京城的大人们怎么端的到岳阳来散步了?”
温客行大喊一声,生怕无常和所有天窗手下听不见似的。
后者立刻警觉地回过身来,只见温客行摇着一把折扇,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天窗众人都是一惊,无常也不例外。虽然心里恨极了这喜怒无常的温疯子,但到真正见到他时,却又免不了从骨子里生出些惧意来。
无常厌极了这难以自控的反应,暗自在玄色的长袍中握紧了拳头。
周子舒听温客行这话语亦是一惊。难不成,老温竟和朝中人有关系?
温客行眼里噙着笑,打量着无常和天窗死士们。
“阳春三月,正是踏青的好时节,无常,你怎么带着兄弟们在这般良辰下打打杀杀的,真是有负这春光了。”
新旧两位首领见面,天窗众手下头也不敢抬,亦不敢接话,生怕一句话说不对便惹恼了其中哪一位。
这两位,他们一个也惹不起。
无常听了温客行的话,倒是笑了笑:“温大人如今在野,自是有精力四处游山玩水,踏青赏花,我们可就不一样了,还得为王爷千里奔波,哪能有您这般恣意潇洒呢。”
无常和温客行对视,两人看着,皆笑了开去。
“无常首领日理万机,倒是温某说错话了。只不过......”
温客行双眸一翻,笑意倏忽消失无踪。
“我今日要带那孩子走,无常你可有异议?”
此时此刻的温客行,已经变脸成为那地狱修罗,一双眼阴沉沉的,像是随时便要将在场人杀光殆尽。
无常顿了片刻,上前一步道:“温大人,这不合适吧?”
“不合适?”
温客行又是一笑,随即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拿住老无常的手腕,向后便是这么一撇。
“温......温客行你......”
无常因站得太近,一时间没能躲过,一只手已被温客行捏在手里,腕骨与经络的摩擦声咯咯入耳,仿佛顷刻间便会断掉。
“无常,我当初有没有教导过你,永远不要站在我一臂之内,因为我疯起来,自己都不知道会杀谁......”
“温客行......”
温客行低头看了他一眼,手上又加了分力道,无常又是一声闷哼。
“还有,何时你老无常也能直呼我的名讳了?你也配?”
温客行力道强劲,无常竟是被压着跪了下去。
“老无常啊老无常,你也别怪我今日在你手下面前让你难堪,天窗自古不就是如此”,温客行凑近无常的耳朵,轻声道,“谁够狠,谁便是老大,你,还不够格!”
温客行呼着气在无常耳边说完,随即便像扔什么物件似的将人甩倒在地,末了还抽出帕子擦了擦手。
“天窗听令!即刻起回撤五里,不得再扰张成岭的清静!”
众人面面相觑,欲进不进,欲退不退。
“怎么,还要我说第二次?”
温客行眼露狠戾,众手下当即跪下领命。
“遵命!”
随后,便召回所有围住张成岭和高崇的天窗死士,搀扶着无常一同撤离。
周子舒在树后看完了全程,心中震动。
原来老温竟还有这样一重身份,却不知他对自己到底知道了几分。
周子舒从旁走了出来,温客行听闻他脚步声立刻回头,方才的狠戾竟已全数消散。
“阿絮。”
他叫着他的名字上前。
“我说过我会替你办好,这不就好了么?”
周子舒深深望了他一眼,似乎想问些什么,却又没问出来。
此时,高崇带着张成岭上前。
“二位公子救命之恩,高某铭感五内,日后,定当相报!”
温客行闻言摆了摆手:“哎,相报不必,我们不过是看不惯他们以多欺少,路见不平罢了。”
这人说得云淡风轻,也就高崇和张成岭方才陷入苦战,这才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周子舒知道,温客行不过又是面不改色地说了个谎罢了。
一旁的张成岭见到周温二人,一时激动得很。
“周叔,温叔,你们怎么会突然来救我?”
高崇一看,才知成岭与两人相识,忙道:“原来两位便是于镜湖救下成岭的侠士,失敬!两位不如一同去我岳阳派,高某定好生招待!”
“都说了不必了,高盟主不必再客气了。”
温客行关了扇子道。
“我与阿絮还有要紧事,就不去贵府相陪了,高盟主既收留了成岭,那便还请好好护其周全,我二人行踪不定,倒不是回回都能赶上相救的。走了阿絮。”
温客行转身便走,像极了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大侠。但周子舒知道,此人绝非仅止于此。他方才话里话外的意思,既拒了高崇的请,又不着痕迹地点出了五湖盟的狼狈,一整段说下来倒又不让别人觉得失礼,确实符合官家人的行事作风。
天窗肱骨,晋王鹰爪。
自己怎么一出谷便招惹了这么个大麻烦。
温客行接近自己到底有无他意,他还需好好试探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阿絮你这不又想多了么。
老温知道又要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