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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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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外面？本公主说了，谁都不见——”
“是我。”
缩在榻上的李乐嫣愣了片刻便利索地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奔到门边，用力拉开了门。
“阿兄！”
李承鄞着一身玄色金丝蟒袍，腰间挂着润泽的白玉佩。他一把接住朝他扑过来的小姑娘，怜惜地抚了抚她的后颈。
“我在。”
李乐嫣静静地团在他怀里，似乎没有任何异样。只是不一会，李承鄞便听见了低低的抽泣声，怀里的小姑娘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很快就在他胸口处留下两片温热的泪痕。
“阿兄，皓都呢？皓都他在哪里？阿爷有没有——”
“他被关在天牢最底层的水牢里，父皇对他用了重刑，但好在人还活着。”
李承鄞低下头去看着李乐嫣，小姑娘通红的眼睛望着他，那里面很快又沁出了泪水。她无助地攥紧了他胸口的衣襟，止不住地抽噎。
“是我的错，阿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父皇他为什么就是不信啊？！是我的错，是我不想和亲，是我要和他私奔的，都是我......”说着，她低下头去，连声音也跟着弱了下去。
正当李承鄞思索着该如何安抚她时，李乐嫣骤然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神情近乎疯狂地盯着他，
“阿兄，求你了，救救皓都吧！你救救他，你肯定有办法的！你想想办法，求你了，阿兄！”
李承鄞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心疼，但他仍然觉得李乐嫣单纯天真到了有些愚蠢的地步——只要她在一天，皓都都永远不可能踏出天牢一步。看来，还是这些年他和母后太惯着她了。竟真的在这浸满了鲜血的深宫里，养出了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这事，你同母后说过了吗？”
“我求过母后了！阿兄，我求过她了！可她只是叫我安心养好身子，准备出家，不许再胡思乱想，然后就一直把我关在这儿！母后她不肯帮我，他们都不肯救皓都！就连照哥哥都不肯！”
“皓都本就是裴家的养子，这件事不牵连裴家已是万幸，你如何让裴照去替皓都辩解？”
李承鄞看着眼前慌乱至极的小兔子，觉得头疼无比。
“再说了，母后都帮不了的事，我又如何能动摇父皇的心呢？”
李乐嫣的肩膀塌了下去，她垂首于李承鄞的胸前，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揪着他的衣襟不放，看起来可怜极了。
“阿兄，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去和亲，我不想离开长安，我不想离开你和母后。”
“父皇很讨厌我吗？为什么不送洛熙或者永宁去，为什么偏偏是我？三年前父皇诛杀废太子、血洗东宫，不就是因为他力荐送我去和亲吗？！为什么，为什么他坐上了皇座，要去和亲的却还是我？！”
“明明西凉已经送了公主来和亲，那公主还是突厥可汗的外孙女，为什么还要我去？”
说到这里，李承鄞平静的目光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和动容。他神色痛苦地低下头，
“怪我无用，没能一击屠灭突厥全部，给了阿诗勒隼反击的机会。如今，他带着鹰师奔袭南下数百里，连多十数座城池——两军对峙，可前些年与丹蚩和西凉作战消耗巨大，如今国库亏空，前线吃紧——就快要耗不下去了。”
李乐嫣望着昔年亲密无间的兄长，此时只觉得陌生而冰冷。她似乎慢慢明白了这话里的道理，明白了兄长前来的意义——
她愣愣地望着李承鄞，攥着他衣襟的手缓缓松开来。李乐嫣后退了一步，艰难地说道：
“阿爷也曾和我说过类似的话。”她抽了抽鼻子，继续说着，“他说：‘你是大唐的永安公主，你以为这十多年来锦衣玉食就是理所应当吗？百姓就算是收成不好，为了供养你，一样要缴赋税、服徭役......’所以，我才要去和亲，去保他们平安无恙，对吗？”
她对李承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个笑像是一把刀似的扎进李承鄞的心里。
“阿兄，今日是阿爷让你来劝我的吗？你是也要告诉我，这是我作为公主的责任，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吗？”
李乐嫣紧紧地盯着兄长的脸，生怕错过片刻的神情变化。她看到李承鄞的眼角处泛起了嫣红，像是她儿时午睡的时候趁着兄长休息，偷偷去了母后的胭脂去给他作“桃花妆”。李乐嫣仍然记得，那日兄长午睡起来便顶着一张灵猴般的脸去了学堂，此后被人笑了许多年。
还好，李乐嫣想着，至少兄长是真心舍不得她。而她，亦不想让兄长为难。
李承鄞伸手握住她的肩膀，“不是的，我不是——”
“阿兄，”她笑着问道：“你说，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剧烈的苦涩泛上喉痛，李承鄞强忍着悲痛转开头去——他不敢看小姑娘的眼睛。这都是他的错，因为他的无能而搭进了自己的妹妹。
而这个答案对李乐嫣而言，太过残忍。可他却必须亲口告诉她——李承鄞不想骗李乐嫣。
“因为，你是我的亲妹妹，是母后唯一的女儿，是大唐最尊贵的嫡公主。而鹰师的特勤是西凉公主的表兄，他点名要大唐的永安公主、皇后的嫡女李乐嫣，和亲突厥。”
骤然间，李乐嫣像是挨了一棍似的，整个人软了下去。她靠在李承鄞的怀里，急促地喘息着，试图消化这个消息——
不是父皇执意要嫁她，不是母后不肯帮她，不是阿兄不想带她走。而是，他们都无能为力。是她不明真相，反而害了皓都。
她忽然间想起几年前，那时候父皇还只是秦王的时候，突厥的小可汗曾来求娶过她。那一场比武招亲，魏叔玉没有站出来，反而是那个默默守在她身后好多年的小“侍卫”去擂台上和阿诗勒涉尔拼命。
当皓都对她说，“不用嫁了”的时候，李乐嫣就想着，这遍是她以后要嫁的小郎君。是她一辈子，都不愿意离开的人。
从前，他没认输，而她也没认命。
可过了这么些年，仿佛是造化弄人，到了最后她还是要去和亲。
她是经历过边疆战乱的，她也知道流民的困苦，这时候再想想，似乎用一个她换边塞万民安泰确乎是值得的。
“阿兄，若我去和亲了，你能把皓都救出来吗？”
李承鄞没有回答，可李乐嫣在他玄色的眸子里看到了翻涌的怒意，那便是他的承诺。
“你一定答应我，让他好好活着，别让阿爷为难他，别让阿爷杀他。一定，要让他活着。”
“好。”
如此，她便觉得值得了。她去和亲，能换皓都一命——多划算的买卖！
李乐嫣憋回所有的泪水，闷声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认命了。”
下一刻，她便被兄长紧紧拥着，那双冰冷的手箍着她的肩膀，勒得他喘不过气来。李乐嫣听到了李承鄞沉重的呼吸声，似在极力地隐忍着所有的愤怒。
“嫣儿，你且等等。只要三年，最多三年！你等着我！大唐的铁蹄一定踏破突厥的每一寸土地，那时候，我便赢你归来！你相信我！”
大唐的五皇子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匣递给永安公主，她打开一看，竟是一枚素雅的青玉簪。李乐嫣疑惑地抬头望向兄长，只见李承鄞的目光深沉。他用修长的手指取出玉簪，左右各握住一段，微微用力，只见簪身与簪头相离——一柄锐利的短剑闪着寒光出现在她眼前。
李承鄞将那柄短剑放入李乐嫣的手中，合拢她的五指，低声地叮咛着：
“嫣儿，保护好自己。”
次日宫门大开，大唐的永安公主和亲草原。市井中曾传过今上为她备了十里红妆，可如今看来，这送嫁的队伍和嫁妆可远不止十里——远远看去，浩浩如花海，一直能排到长安的界碑处。
长安的春风吹起喜轿的幕帘，有行人偶见永安公主的惊鸿之色——嫁衣如火，艳烈灼灼。人们这才意识到，如今的永安公主，姿容远胜当年的永宁郡主。他们望着远去的喜轿，在唢呐声里感叹公主的美貌，又赞叹她的品性。
可这万人空巷的长安，只有那深宫之中的五皇子记得，他年幼的小妹是怎样在大婚的前夜哭着笑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骨科！真情实感兄妹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