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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成婚已有半月,我的新娘依旧不知所踪。

      婚后第二天,我便成了整个中京城的笑柄,堂堂白府,居然在新婚夜跑了新娘,而我就是那个大家口中的可怜新郎。

      父亲发动了白府众人近乎翻遍了中京城的每一寸土,依旧没有青珂的踪影,她就像是凭空从人间蒸发一般,仿佛从来么有这么个人,而那场喧闹的婚礼也只是一场闹剧。

      “我就说她会变成一个麻烦。”白公子的轻笑在我耳边响起,不知何时,他居然站在了我的身旁,黄粱酒的香气弥漫在他全身,“如果现下她回来了,你会如何处置她?”

      我会如何处置她?

      我被他问的一愣。

      “明知道那杯酒有问题,你还是喝了它。”他一字一字说着,“白绍怡,你可是帮凶呢!”

      “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逃妻的惩罚可不轻呢。轻则为奴为婢,这重则么。。。。。。你就不怕她成为第二个青青?”

      青青。。。。。。这个名字在此刻突然被提起,我只觉得心中一痛,杯中的酒不自觉洒出些许,“她是苏家的女儿。。。。。。”

      苏家的女儿怎会变成第二个青青?我那岳丈头一个就是不好相与的,何况父亲的态度晦暗莫名。

      “苏家女儿又如何?最好也就是畅轩阁呆一辈子的命。”他冷笑起来,“你的手上沾了多少人命,你做了多少事情,白绍怡,你自己清楚,你可真是个晦星呢。”

      “是,你说的是,我他妈的就是晦星!”我灌下了一整壶的酒,“我杀过人,放过火,逛过窑子,玩过小倌,我还一把火烧了白家宗祠,到现在族里都还以为是八弟干的。我早看自己不顺眼了,那苏小姐如果跟了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倒霉呢,我这次可是在行善呢,行善,你知道不!”

      我一壶又一壶的灌着酒,失意的新郎夜夜醉酒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都说酒落愁肠愁更愁,但我确是越来越清醒。如果不是那黄粱酒的味道太过香醇,我简直以为店家以次充好,而我喝的只是茶,不是酒。
      我异常的清醒,在这黄粱酒肆中。

      清醒的看着白公子来了又离开,清醒的看着日落西山,月华初上,清醒的看到自己的罪,清醒的看到。。。。。。青青。。。。。。

      我这一生,害过人,也被人害过,如果说哪天我死了,尚有一丝挂念一丝愧疚,那就是对青青。

      我想念她,在这样一个时节,在醉醒之间的恍惚。

      。。。。。。
      入夜,父亲把我叫去书房,对于我多日醉酒长街他没有任何指责,只是沉默,良久才道:“绍怡,君子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苏氏如此辱我白家,我会陈情于娘娘,她自会给你公断。”

      “父亲多虑了,绍怡并非为此忧思,区区小事不必惊扰娘娘。”

      “如此甚好,只是那苏氏既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再难容于我白家,如果那苏氏被寻到,你待如何处置?”

      “一切全凭父亲处置。”我低头答道,知他心中已有设想,询问也只是例行公事。

      “依旧例,理应沉塘。”

      “父亲,她终究是苏家的女儿,如果我那岳丈大人不依不饶起来,也不好收场,不如到时将她安置于畅轩阁,让底下人看紧就是。”青珂出逃,但终有我半分私心,半分纵容,如不是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喝下那酒,事前遣散了从人,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离开。

      三日后,白钟一纸书信自清河而至,说是在清河郡内的一间茅舍中发现了青珂,现已在送回中京的路上。

      清河郡地处大河下游,离开中京城有百里之遥,青珂一弱质女子,怎能在这短短十数日内去得如此远的地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这些都已不重要,如何让她安然度过执教嬷嬷的惩罚,才是现下的当务之急。

      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见到执教嬷嬷,其实,如果可以,我想整个白家,没有人愿意见到她,她常年居住在白府北侧的无影院内,如非必要从不踏出院门一步,只有当家里出了大事情的时候,她才会出来,如果说这白府还有什么是让父亲也感到惧怕的,那一定就是执教嬷嬷了。

      连父亲都不知道,嬷嬷叫什么,从哪里来,为什么会住在那里,为什么会变成执教嬷嬷,只是说,自曾祖父时起,嬷嬷就在我家了,所以我对她的印象也只是限于那满头白发以及手中乌黑的棍棒。

      无影院的缓缓打开,院门的积雪反射出耀眼的白光,越发显得门内漆黑一片,我看着白钟把青珂送入了无影院,然后退行而出,关上了门,和记忆中的情形完全一样,只是上一次送入这小院的是青青,而这一次换做了我的妻子——青珂。

      我静静站在雪地中,等待着院门的再次开启。清幽的院落,积雪遍地,只有墙角一支红梅给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带来一丝亮丽,这一切都和我上次见到的一样,只是彼时梅花凋零,枝头微见绿意,此时早已满树盛放,暗香扑鼻,彼时骄阳夺目,眩光耀眼,此时夕阳斜射,残红似血。

      我感到恍惚。

      “你不进去救她么?”白公子倚着红梅,眼角依旧是那一抹讥笑,“难道不怕她变成第二个青青。”

      “她不会。”

      “如此笃定?!”他忽然微笑起来,“也是,她可不是青青,她是苏家的女儿呢。你父亲怎么会让她死在这里,她的父亲怎么会善罢甘休。”

      我沉默无语,他说的一点没错,父亲不会让她死去,不,应该说白家不会让她死去。

      “你心软了?当年你的心肠可是硬的很。”他猛的靠近我,伸手扯过我的衣袖,冷冷的说,“执教嬷嬷可不是好说话的,就怕你们再如何算计,也难免有个万一。。。。。。你听。。。。。。这是谁的哭声。。。。。。”

      他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我的嘴唇,只是冰凉,直冷到心里,一阵阵的发寒,“不要说话。。。。。。你听。。。。。。这是谁的哭声。。。。。。”他又笑了起来,“不知道是青青死不瞑目,还是你那漂亮的苏家小姐挨不过执教嬷嬷的棍棒呢?”

      我想反唇相讥,却只是无语。

      事实即成,任何辩解都显得如此的苍白。

      无影院的门终于打开,门轴转动发出沉重的咔咔声,似有灰尘慢慢腾起,在阳光下舞动,哑奴把青珂带了出来,放在院门的地上,朝我施了一礼,又再次关闭了院门。

      她死了?还是活着。

      我不知道,我甚至没有勇气去一探她的鼻息。

      绽开的鲜红,如同那离弦的箭,前程往事破开迷雾从远处疾驶而来,正中我的心脏。

      我避无可避。

      避无可避。

      红色的血晕染了地上的洁白,就像那日枝头梅花凋谢,落下片片殷红。

      我和青青诀别,在梅花凋谢的时节,在这个小院中。一如我和她的初见,梅林渡口,花树丛中,轻舟之上,她绯红色的身影缓缓而来。

      “客人,可是要渡河?”她的声音婉转清凉,就像最好听的叫鸟声。

      那一天,我上了船。

      那一天,她下了船。

      那一天,她摇着桨载我过了汜水。

      那一天,我带着她离开了梅花渡。

      她就像是一盏灯,伴我走了一程,只是当时,我曾以为那会是一生。

      我永远记得她的笑容,脸庞上小小的酒窝,我记得她对我说:“绍怡,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她只想和我在一起,这并没有错,只是这愿望却是如此的奢侈。

      我的父亲坚决反对,而他的父亲不愿女儿于我为妾。那是一个好父亲,他很爱她,所以当他的拐杖狠狠的打在我身上,控诉我对他女儿所作的一切时,我没有声辩,甚至没有闪躲,那是我欠他的。

      “我那天真不该让她去渡船。”他后悔,也许他这一生最大的懊恼就是让青青去渡船,在那一天,那一刻。

      他和她断绝了恩义,他说他再没有这样的女儿。

      “绍怡,我们离开这里吧,去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们可以做生意,我织布,你耕作,我们会很幸福。”她常常这样说,然后紧紧抱住我,凄然的笑“我知道我是在做梦,只是这样的日子,哪怕只让我过一天,我死都甘心。”

      梦想是如此的炙热,也许她梦里都是那样美好的情景,所以当我发现她离开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感到惊讶,仿佛那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离开了我,和白府的一个小厮,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在白钟把他们抓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他奄奄一息的伏在地上,而青青则是跪在一旁痛苦不已。

      她从没哭的这样伤心过,在我的父亲不允许她进门的时候没有,在她的父亲不允许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甚至在我告诉他,我不能实现她的梦想,不能和她一起离开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而那一刻,她是如此的伤心,没有嚎啕的声音,只是流泪,直至流血。她一生的眼泪都似流尽,在那一天。

      “绍怡,我想葬了白英。”

      她对着我,说的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那时我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叫白英。

      我帮她把白英葬在了后山,白府签了死契的仆人都葬在那里,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磕头后道谢。

      青色的墓碑上一行鲜红的小字——妻,梅青青

      她一直想要堂堂正正做别人的妻,也许这一次再没人会提出反对,因为她的丈夫已经死去,而她的父亲也早已和她断绝了恩义。

      当然,前提是如果我的父亲不插手这件事。

      “她曾经是你的人。”父亲只说了这一句,便转身离开。

      白钟总是很忠实的执行父亲的每个命令,包括说出口的和没说出口的。所以,和白家历来出现过的所有逃奴以及逃妾一样,没有意外的,青青被送去了执教嬷嬷那里。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带进那扇幽闭了许久的门,看着她又被送了出来,看着她身上满是伤口,鲜血淋漓。

      “绍怡。。。。。。”她低低唤我,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我想我能明白她的意思,我把她葬在了白英的边上,也许她会觉得欢喜,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的事情。

      我是她人生中的一段插曲,而白英才是她的全部,只可惜,很多错误是不能犯的,很多时候,我们也无法回头。

      我会思念她,在每一个梅花盛开的时节。
      “还楞着干嘛?!”白公子推了我一把,“你再不去瞧瞧,她就是第二个青青了。”

      我茫然的上前,扶起她,她的外伤并不是很重,只是脚踝处鲜血不止,冷汗从她的额头不停的往下掉,紧咬的唇刷白刷白,沁出滴滴血珠子,但就是如此,她仍是紧紧的咬着。

      身后的大门发出咔咔的声响,不知是谁走了进来,脚步声匆忙。

      我想回头去看,可是我怀里抱着青珂,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减轻她的痛苦,只是我略有微动,她就会紧紧的皱眉,那血珠子也更加的鲜红。

      我看到她倏然睁大了眼,以及那一声惊呼,“齐悯。”

      她抓住我手腕的手突然收紧。

      我听到白公子在一旁冷冷的笑,“你三弟来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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