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道侣一手养大》扶将

10、第 10 章

　　却说那一日陈原盗得了玲珑宝球与凝霜袋，当即仗着胡家阴气蔽日的时机逃将出来，一路使出了万般手段，方才在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里逃到隔壁的春水镇。

　　眼见着春水玉氏近在咫尺，陈原本就不深沉的性情更显浮躁张狂——他正待飘进春水镇，却见镇子外头的树林中仿佛晃过了一片破破烂烂的衣角！

　　“是谁胆敢在暗处偷窥本大爷？！”

　　这陈原怀揣重宝，比寻常时更加疑神疑鬼，一面喝问，一面冲着那衣角闪过的方向就疾冲过去，霎时间便与一方睁眼的狼狈少年四目相对！

　　这少年人，正是饥肠辘辘在镇外野果林流连、试图找出几颗能入口的果子的廿三。

　　彼时的廿三才被饿得醒了，恍惚间只以为陈原是镇中哪个人追了出来要借机辱骂他。他早已厌烦了那些人的造谣生事，又还没有睡饱，于是神情冷淡地转过脸去，不欲与他纠缠。

　　可陈原心魔渐深，无论廿三有什么举动，都偏执地以为他是在寻衅，如何肯轻轻放过？见廿三不屑地转过头，似乎瞧他不起，陈原更是恶念丛生，鬼相大显：“小子敢瞧不起大爷？找死！！！”

　　他虽已算得上是个鬼修了，但究竟没有正经的师承，学得是野路子；兼又沉迷旁门左道，怠惰修行，乍一露出原本的鬼相来，竟比平常的恶鬼也好不到哪去，俱是一水的青面獠牙，死相怖人。

　　只见陈原身上冒出滚滚黑气，七窍中亦汩汩地流出黑红血迹来，如一阵狂风般直冲廿三面门袭来！

　　在他看来，廿三一介凡夫俗子，必定是个引颈受戮的下场，所以也不屑于动用自己的“金刚钻”绝活儿，满心只想着将这胆敢冒犯他的小子擒在鬼手中，将他手脚身躯一寸寸、一块块地生生撕裂！不想陈原方才堪堪掠至他身前，就正对上那少年一双冷淡眼眸。

　　“……滚。”

　　一字重若千钧，如传说中王屋、太行压顶！

　　——逃。

　　逃、逃、逃！

　　什么绝世宝器、荣华富贵、衣香鬓影，陈原统统都不记得了。在他脑海中只剩下唯一的念头——逃，快逃！

　　明明只是个寻常的驽钝少年，在这一刻却爆发出无比恐怖的气息！陈原的神识纵使经受过梦引真经的千锤百炼，但没有肉身作为依托，魂魄就如同剥去了贝壳的蚌肉一般柔弱无依，经不起任何动荡。

　　陈原脑子里想逃想得快发疯，可他的魂体却只是无比僵硬地停滞在原地，清醒地感受着那股恐怖的气息无情地压下来，注视着自己的魂魄碎成齑粉。他的眼睛已没了，神识却看着被藏在魂魄中的玲珑球一寸寸坠落，银铃撞在树下的碎石块上，发出一声拉长了似的清脆声响。

　　发生与结束，不过须臾之间。

　　廿三眨眨眼，仿佛在疑惑方才还叫嚣着要他受死的疯子为何忽然没了踪影。他目光茫然地逡巡着，直到停驻在那积冰色的线球上。

　　他试探片刻，小心翼翼地捡起了球。

　　……

　　裴澍已与廿三两个吵累了，此刻也只是顶着他怀疑警惕的目光暗自运气，在心中默念召回法诀。可这玲珑球与她相距不过半臂之遥，任她将法诀翻过来倒过去念过了千八百遍，一双招子瞪得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它还是装死一样趴在这小帮闲手里不动弹！

　　不听话的东西！真是气煞她也！

　　她一面背着廿三急急地念决催命，一面心不在焉地听他解释如何拿到了她的法宝。

　　“……总之，他说着要杀了我，谁晓得怎么又丢下这些不见了。”廿三无谓地将嘴里叼着的甜草儿呸出去，伸手把玲珑球拨得滚来滚去，全然没有把裴澍这个找上门来的苦主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裴澍信誓旦旦地说线球儿是她的，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把球叫到身边去，必定像镇子里的人一样，都是见球起意，要来抢他的东西的！廿三自以为隐蔽地偷眼瞄着她，预备着见势不妙抱球就跑。

　　倒是那一直被他扔在树根底下的凝霜袋不得他待见，也不追究究竟是不是裴澍的了，直接一股脑塞回她怀里。

　　裴澍简直被这小帮闲气笑了：“不知怎么就不见了？难不成你想说，是你这手无寸铁的凡人将他打得魂飞魄散？”那老鬼陈原在她看来修为是不怎么样，但他好歹也是筑基的修士，打上十个廿三还是绰绰有余！

　　“随你信不信。”廿三见她不信也不耐烦了，气哼哼地把手里的玲珑球抱进怀里去，“我要烤鱼吃饭了，你走开。”

　　“你就是这么烤鱼的？”

　　裴澍靠坐在树枝上，望着脚下不靠谱的小乞儿廿三——既没有活计做，鱼也是从卖鱼阿婆手里讨来的，可不就是个小乞儿吗——架起篝火烤鱼，冲天的腥气伴着隐隐的腐臭萦绕在她鼻翼间，熏得人不禁作呕。

　　“……”廿三抬头冷淡地瞪了她一眼，旋即继续往嘴里硬塞烤鱼。他当然知道这鱼又腥又苦，还在夏日的潮湿闷热里腐败变质了，但这附近能入口的果子早几天就被他摘了个干净，除了这两条鱼，他再没有其他东西可吃了。

　　“嘿，小乞丐，吃不吃这个？”头顶上方忽然垂下一根发带，底下吊着个巴掌大小的饼，被那个疯疯癫癫的道士拎着摇来晃去。

　　“你把玲珑还我，我就把吃食给你——不单这一顿，贫道保你一生衣食无忧，如何？”

　　她脸上的笑狡黠灵动，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廿三，仿佛已经笃定了他的窘迫会逼迫着他答应自己。

　　廿三也确实如她所料，被那张饼牢牢吸引，直勾勾地盯着它。

　　好饿，好饿啊……他已经吃了好几天的果子，和一顿又腥又苦又臭的烤鱼，他的肚子饿得无时无刻不在抽搐。

　　他的鼻子和耳朵都很灵，也很有自己的主意，不肯听他使唤。那张饼散发出的每一缕甜丝丝的热气、暖烘烘的麦香、仿佛刚出炉一般的、被发带刮得咔嚓咔嚓作响的脆壳……都像疯长的藤蔓一般攫住了廿三的意识，令他不受控制地伸出了手。

　　只要抓住它，就能填饱肚子了。廿三的手离饼越来越近，也让裴澍越来越难以抑制内心的狂喜！

　　上钩了！

　　就在裴澍这样以为的时候，背在背后掐诀的手下意识一松，廿三忽然一激灵，被火钳烫了似的猛地抽回了手！

　　那一刻，裴澍几乎没克制住自己，懊恼地叫出声来。下迷魂咒的机会只有一次，而她俨然已因为一时的忘形错失良机。

　　廿三若有所觉，缩回手狠狠地瞪她一眼。

　　“咳！你这玩意味儿太冲了，来，吃！别客气！”裴澍尴尬地挠挠脸，把红糖脆饼精准抛进脏兮兮的小乞丐怀里。

　　但小乞丐下意识接住脆饼后那个警惕而戒备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裴澍，她揉揉鼻子，尽力与他找补道：“我不会把球……”

　　“小心！！！”

　　枝叶掩映中闪过的一点异样光亮倏地刺痛了裴澍的眼睛，她脑子尚且来不及反应，嘴上已大叫着小心，借树干之力纵身跃起——一面勾脚将树下的廿三往旁边轻轻荡开，一面递出碧琼迎头而上，与那蒙面黑衣人对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