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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吟輓替死 ...

  •   「就像那时,你相信我能够牵制照海镜,好让你去把大家救出来一样,这次也相信我吧。」

      任铃拍拍胸脯,微微一笑。

      「我会让剥皮鬼出现,也会保护好自己,捉住祂的任务就拜託你和清唱了,好吗?」

      「好。」

      白虎像是没办法奈何她一样,眉头还微微皱着,答应了她。想想那时要是没有任铃在外面,谁来往照海镜脸上贴一张符,给待在镜中世界裡的白虎製造机会?谁让她这麽勇敢呢,不甘做个被捧在手心上保护的公主,非要跳下来和他一起面对危险。

      「还有,要保护好我喔,你可是西方战神、监兵神君对吧?」

      「我是,我会保护妳。」

      他抬起手摸了摸那个笑望着自己的小女孩,想想她满十六岁那天,她哭着说自己害怕、不甘心,哭得声嘶力竭。现在她却能够勇敢地站出来,说她想要保护大家。

      她成长得太快,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可是,我们说要去找应龙的,妳怎麽就开始捉剥皮鬼啦?」

      「啊,对喔,当初是说清唱来捉鬼,我们去找应龙来着。」

      「喂!妳耍我吗?」

      「没关係啦,反正你很强,剥皮鬼什麽的咻一下就抓到了,不是吗?」

      任铃边说还边做了个手势,迅速一挥拳后抓了把空气,好像白虎真的只要手一伸就可以捉到鬼一样。

      「捉到剥皮鬼,之后再去找应龙,这样就好啦!」

      「妳这丫头」

      他牙痒痒地笑了下,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说服了白虎,任铃这就已经打开了房门,刚刚那个小厮就在门边等着。任铃向他一点头,小厮转身就要带她去换上寿衣扮死者,她在跟上以前,还对白虎招了招手,要白虎也赶紧跟上。

      「妳要是敢从棺材裡出来乱跑,我还不给妳好看。」

      「我才不会出来呢!哪有人死了还不在棺材裡躺好的。」

      「对啊,妳要是不躺好,我一定比剥皮鬼还要先找到妳,然后就带妳去找应龙,不容抗议。」

      「那可不行!你要先捉到剥皮鬼,然后才可以来找我!」

      「要妳囉唆!」

      任铃开玩笑地轻捶了白虎一下,拳头另一端传来的厚实感令她安心。

      小厮将任铃带到了另一扇门前,敲了敲后和裡头人咬咬耳朵,门便开了。

      她转头向白虎笑一笑,像是和他说不会有事,要他等一等般,果断进了房间。

      白虎于是靠着牆让身体滑坐下来。刚刚任铃是那样和自己说了,他也知道任铃很勇敢、很清楚自己该做什麽。但事情总有个万一,要是任铃失败了、他失败了,该怎麽办?

      他一方面讶异于自己竟然会如此缩头缩脑,一方面又因此气得想直接把整座山连着剥皮鬼都一起掀掉,搞不好顺便气应龙一把,她自然就会为了骂他一顿而出来了。

      好在他不必想就知道,要是被任铃发现了,她一定会在应龙之前就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他可不要。

      这钓剥皮鬼现身的战术是不错,可是让真人,还是让一个復祖躺进棺材当诱饵实在危险,难道就不能让队伍扛个假人吗?纸扎人或稻草人都行,他刚刚早就想到了,不如现在就冲进去和任铃说不行,他想村人们,或是之前来的山海师们应该用过这招了,八成没用,才会到现在还捉不到鬼。而且依任铃那种要做就做到底的个性,她不会想耍花招,而是在第一次就拚尽全力,也就是她,復祖本人亲自上阵。

      他勐地就举起两手,把自己那个生满苍白头髮的脑袋揉得乱糟糟,动作之大与粗鲁还吓到了路过的几个小厮和丫鬟。他们本来还盯着这样貌奇异的陌生面孔,几个小女生还瞧着他后红着小脸蛋快步经过,这一动作把大家吓得不轻。

      应龙的异状、肆虐的剥皮鬼、送作诱饵的復祖诡异、未知与不安笼罩之下,白虎心底说不上踏实。他不是没见过怪事、没遇过危机,但就这一次,他特别害怕。

      举起拳头,握紧了又放,白虎想起任铃冲他喊的那句「我相信你」,如果要躺进棺材的本人都不怕了,他还在婆婆妈妈什麽?誓死保护好那棺材还有裡面的人不就行了。

      房间裡,小厮把门关上后,任铃和裡头门边的丫鬟也打了个招呼,礼貌地微笑下。她四处看看,这和她以前在任家自己的房间很像,就是未嫁少女的寝室,甚至比她自己的那间大了些,还焚着香,又掺点化妆品的脂粉味。

      等等,华丽的少女寝室只有一个可能,任铃再定睛一看,竟是应泽小姐,就站在房间中央,见她视线往自己这儿投来,稍稍向她躬身,清脆如银铃的嗓子开口:

      「任小姐。」

      任铃一愣,赶紧鞠躬回礼。应泽的年纪看起来比她大些,仪态端庄、态度温婉,还连声音都这麽好听。虽说同样是大家闺秀,任家又绝对比这谢家更大更有历史,任铃倒觉得应泽比她远远更像个富家小姐。

      应泽漾起一抹笑,招手示意任铃过来。她一有动作,身边的丫鬟们便立刻动了起来,有的往房间各角落的柜子裡去取东西,又有的领着任铃到小姐面前铺着绒布的凳子前坐下。

      人一坐定,刚刚散开的那几个丫鬟如今又围了回来。任铃现在坐着而矮大家一截,仰望着应泽脸上那个看不透的微笑,还有丫鬟们手上各种瓶罐、粉盒与有大有小的梳子、髮簪,明知道这群人只是要给自己梳妆打扮,额上竟是滑过一滴冷汗。

      「要委屈您了,任小姐。真不好意思,拜託您这种危险的差事。」

      「哪裡这是我们的工作。」

      「正值如此年华,我着实佩服您的勇气与决心虽然冒昧,敢问今年贵庚?」

      「刚满十六不久。」

      「哎呀。」

      应泽一惊呼,稍稍弯下了腰,从布料摩擦声听来,她身上那件袍子也是上好,两手腕带着的镯子与环随她的动作碰得叮噹响。

      「任小姐,可以吗?」

      她那张脸突然凑到面前,任铃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薰香,这才发现她似乎把两掌放在自己的脸庞边,或是想碰触她,连忙道:

      「请、请便。」

      应泽及其轻柔地将她的脸颊捧起,左右换换端详了会儿,任铃也得以近点看应泽的五官。说来有点好笑,可她觉得应泽长相和那尊被白虎骂是娘娘腔的虎神像有些相似,圆滚滚的杏眼和细弯长的柳眉,只是鼻子窄了点、圆了些,一双红唇也薄着。

      她小时候什麽东西都学点,知道面相学的皮毛,薄唇者薄命,应泽长得也算是个美人,红颜亦薄命。应泽体弱多病,会不会跟这脱不了关係呢?

      任铃还傻盯着她的脸胡思乱想时,应泽已是微微一笑,柔声说:

      「当真是二八年华,面色红润,明眸皓齿,加之双目洁亮如明月,煞是好看。」

      「是呀,这双眼睛当真漂亮。」

      「好看得不得了!」

      她突然有种好几个大姑娘拿到了小娃娃的感觉,左看右看,拿出所有她们喜爱的华服珠宝、胭脂髮饰,小娃娃落进她们手中就是个被拿来试装试衣服的最好对象。

      「这、这个各位?」

      明知道是为了要化妆成逝者来骗过剥皮鬼的,她却有种相当不妙的感觉,好像这几个丫鬟小姐不只要帮她伪装,还要拿她好好地玩一玩。

      「这张脸要化逝者那种惨白妆容,太可惜了!」

      「白粉少上点就行了吧?还有口脂也选淡点的,但别太淡!」

      「胭脂也少上些吧!」

      几个丫鬟七嘴八舌地在她脸上涂涂抹抹,让她想起照顾她的丫鬟们也是边说着「小姐用这好看」、「小姐穿那好看」边替她上妆,不禁苦笑。

      「不好意思,任小姐。谢家就我一个女儿,平日体弱也不外出,少化妆,她们閒得发慌,今儿个才如此喧闹,望您不介意。」

      「哪裡,我还得谢谢您,我自个儿来怕是不成气候,剥皮鬼劫棺不成反被吓跑呢。」

      「那更好,吓得祂永远不敢再上山来。」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几声,应泽好像再想说些什麽,一旁就有个丫鬟捧着一只大木盒过来,和小姐咬了几下耳朵,没多久就又退下。

      那木盒相当朴素,没有上漆或凋花,就是个平凡无奇的木盒,更不像一个爱漂亮的年轻小姐会用来装东西的木盒。

      应泽是发现了任铃那双边被化着眼妆还边要睁着看个究竟的骨碌眼睛,于是勾起唇说:

      「我让人把寿衣拿来了。虽然是父亲依着我的尺寸订做好的,我与您身材接近,让丫鬟改了几处,希望合身。」

      「寿衣吗?没关係的,我想我穿身上这套就行,不必麻烦您。」

      任铃连忙摇了摇手,引得应泽疑惑地偏了下头,迅速地看过了她全身上下。那是任铃离开任家时带上的其中一件袍子,其他几件收在行李裡的是些颜色素点的,今早换洗衣服,她想着今天要来见人就选了身上这件。

      「任小姐,我想这件是您的丧服?」

      「是的。」

      她回答得很果断。离开家时,她是带上了任家的道服,胸前一枚虎头纹的白底圆领袍、金铃金护甲,却始终收着没穿,走时她就决定要穿丧服了。任家已不再,可如今的她追查着那神秘妖魔,要谈哀悼祭祀都是那之后的事。在报完家仇以前,任铃不谈任家的傲骨与荣耀,只让痛失家人的悲督促她继续前进。

      应泽没有问她为何穿着丧服,但估计每个初见她的人都有此般疑问。但出乎意料地,应泽说:

      「丧服,披麻戴孝,乃送终之素服,是家有丧事、出席丧礼者最体面的装扮。我大概明白您的顾虑,但这毕竟还是丧服,并非寿衣,不合礼仪。」

      「对不起,这我知道。但」

      她说依着她的尺寸做,那即是她的寿衣了。一个人上路时最后穿着的衣服,怎麽能是被随便拿去给别人穿的?更何况还是穿着去捉妖鬼,染上邪气只怕不祥,逝者或不得安宁。任铃知道庚辰山诸民忌讳传统,何来丧服进棺,但穿上为他人订製的寿衣实在更为不妥,她可不敢。

      「穿上丧服,表示失去了贵重的家人、友人,又或许是爱人、恩师;而穿上寿衣,表示此生在阳世的气数已尽,该是时候移步离开。同是失去,却失不同物,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穿上丧服,失去珍重之人,仍应鼓起勇气,坚强起来面对悲伤;穿上寿衣,与珍重之人永隔,仍应放下执念,笑忘恩仇再临来生。」

      「正是。」

      应泽点点头,颇满意她的回答。

      「您着丧服,想必有无法轻易淡忘的伤痛,因此我更不希望您贵重的心意被玷污。还请您千万换上这套寿衣,此行乃是代我,穿我的寿衣合情合理,只望您别嫌晦气。」

      任铃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应泽心地竟是如此之好,观察力细微而又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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